第5章

霍曼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沉默令他窒息，空氣讓他不堪重負，四周縈繞著壓倒性的絕望。

他甚至不知道要去哪裡。

只是這麼跌跌撞撞地走著。

亦如他活著。

他自大，傲慢，野心勃勃的想要征服世界。卻如此輕易的被一個平民打敗，可笑而又荒謬。

掩蓋他的王族哨兵的皮扯掉，剩下的也只有可笑又荒謬的努力。掙扎。

霍曼狠狠的咬住了牙齒，倒刺陷入肉里，鮮血流下。他想要變強！有錯嗎？

可是他甚至都難以說服自己，一個打不過平民的哨兵登上王位......

絕望和痛苦交織成大海一般的苦艾酒，濃重而又苦澀，預示著他笑話一樣的雄心壯志。

笑話！笑話！！！

他仍舊是那個被人嘲笑的廢柴！仍舊是自己都騙不過自己的小丑，掙扎著多給自己裹了一層糖衣！

他以為，他干不過的只有王族，而實際上，他干不過的根本就是整個世界。

無論怎麼努力，無論怎麼付出。得到的永遠沒有別的哨兵的百分之一。

自以為是的觸手可及，實則卻仍在千里之外。他一步，都不曾走過。

為什麼？為什麼？

霍曼又陷入了一個封閉的世界。

他拔地而起，用腦袋狠狠地撞向面前的參天大樹，卻絲毫聽不見聲響，直到頭破血流，雙腿好似斷掉。鮮血終於掩蓋了淚水，有氣無力的向世界宣告他霍曼是個強者。

「呵」

一聲悅耳低沉的男聲突兀的響起，好似無意間闖入了他的世界。

霍曼抬起頭，逆著光看見了一個坐在樹上的人。

一個男子玩味的俯瞰著他。

鉑金色頭髮，淺得近乎發銀，輪廓英俊，身材矯健，斜倚在樹榦上。若不是他發出了一聲譏嘲哼笑，這情景甚至會讓人誤以為是一幅畫。

男子低下頭，璀璨如黃金的眼瞳在太陽的照射下近乎妖異，淺淡的發色讓霍曼聯想起了母后綰在耳後的優雅盤發。

眉峰似劍，眼眶深邃，挺直的鼻樑分割了英挺的輪廓，垂額的動作讓他露出了一段弧度優雅的下頜，不經意顯露了幾分少年的稚氣，能看出他的年紀想必不大。

男子見霍曼像傻子一樣呆愣愣的看著他，嘴角勾起一個嘲諷的弧度，緩慢地吐出了毒蛇才有的信子：「真噁心。」

濕乎乎的血液黏在了霍曼的睫毛上，擋住了他的視線，一滴，一滴的落在了地上。

男子從樹上跳了下來，擋住了大部分的的光芒，也不知從哪裡掏出的手帕蓋在了他腦袋上。

霍曼驚異的發現站在面前的男子如此之高，站在他旁邊足比他高了一頭。身姿修長，胸膛寬闊，鋪天蓋地的壓迫感接踵而來，快要遏制住了他的喘息。

只是，這樣的威懾力竟來自於一個嚮導！

沒錯，這個男人是個嚮導！

而且還是個未成年的嚮導。信息素過於細微，但是霍曼還是捕捉到了。

男子揚了揚眉峰，看向遠方，再淡漠的掃了他一眼，轉身離開了。

長發揚起，步伐沉健，動作之中能看出肌肉的拉伸，雄渾的力量感，彰顯著主人暗藏的爆發力，絲毫嚮導的柔弱也無。微微側頭，他的睫毛和太陽融為一體，有幾秒甚至誤讓霍曼認為，也許這就是太陽神阿波羅。

冷淡默然都掩蓋不住的熾烈，美得驚人。

嘣！

霍曼覺著自己腦內的弦斷了，傾其一聲的不理智都用在了這一天。

眼睛充血睜大，他要得到他！這是他的嚮導！

從來不相信什麼命中注定的三王子殿下，這一刻卻腎上腺激素分泌過剩，洶湧澎湃的襲來，沸騰的熱血一路衝到腦門頂，板著樹榦向前跑去，卻發現金色的美人連個影子也沒了。

然而回到宿舍的霍曼並沒有平息下翻滾的內心，蠢蠢欲動的瘋狂在胸膛膨脹，腦中那美麗男子一閃而過的畫面不停地重複播放。

這種詭異的衝動卻並非一蹴而就，而是由淺入深，和之前苦澀的認知交織，卻激發出了另外一種狂熱。

他不會放棄！只有足夠強大，足夠強大，那個男子......

被血浸染的手帕在霍曼的手上反覆擺弄，沉迷的嗅著被他侵染的味道。也不知是什麼絲製成的，手帕柔軟卻平直，花紋精細而怪異，角上綉著一個大寫的「l·s」。

霍曼被迷暈的腦子終於清楚了一些，所以這個鉑金髮男子到底是誰？

他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誰，沒有關係，憑他還能找不到一個人？更何況他標誌性的少見的鉑金髮色，和軒昂的氣質。本身就在人群中屬於鶴立雞群的存在。

心情像過山車一樣，一會兒跌如了谷底，一會又飛上了雲霄。

「吱呀——」

門開了。霍曼幾輩子沒見的室友盧卡看著王子坐著略帶驚訝，但馬上就反應過來干起自己的事情。他的伴生獸——一頭灰狼，過了也回來了，安靜的蹲在一個位置上打起盹來。

沉浸在「手帕」里的霍曼反映了過來，趕緊端正了坐姿。

鳳凰軍校本身是強制住宿性學校，但是王子殿下總是有一些特權的，再加上霍曼體質特殊，經常生病，因此一直住在校外隨行宮，偶爾留宿在學校。

所以盧卡看見霍曼還挺震驚的。

他倆雖然住一個宿舍，但是其實也沒什麼交集，卧室分開，只分享一個起居室。又因為盧卡是近戰系的，作息時間和霍曼相差甚遠，所以也沒怎麼說過話。

「盧卡。」

盧卡對著鏡子拿著剃鬚刀，被霍曼冷不丁一叫嚇了一跳。

「啊？」王子殿下今天居然有心情和他說話？

霍曼喉嚨一動：「你知道咱們軍校，有哪個嚮導，l名字開頭，s姓氏開頭嗎？」

盧卡別的不行，對嚮導這個事卻是如數家珍，摸的門兒清。仗著身為受歡迎的近戰系，跟好幾個嚮導認識。

只是，三王子殿下居然有朝一日對嚮導感興趣？太陽從西邊升起了？

畢竟盧卡聽說的三王子霍曼，向來占著學霸的名聲，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對一個嚮導感興趣也是個挺少見的事兒。

於是向來玩的很嗨的盧卡覺著這事情有點意思：「l·s嗎？」

盧卡：「利蒂希亞·斯金特；勞拉·桑迪弗思；萊娜·塞繆爾森；莉·桑德......」

霍曼：「是男的。」

盧卡：「拉奇·桑德曼；萊爾德·斯特里；蘭斯·索爾......」

霍曼面無表情：「銀色頭髮，淺得發白，很高，長的......很美。」

盧卡頓住了，表情很怪異：「等等，你......你的不會是施洛德嗎......你去招惹他了？」這話說到最後提高了及格分貝，尖利的刺進霍曼耳朵里。

霍曼眼中波動：「路德維希·施洛德？」

那個玫瑰大公之子？！？！

因為種種原因，霍曼神奇的和路德維希的成長線路錯開了，而他又不是什麼喜歡湊熱鬧的人。乃至他們均是在同一個軍校呆了這麼多年，至今霍曼都沒有見過路德維希。

這個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傢伙一直是活在聽說里的存在。

只是，他卻真的沒想到，他有朝一日見到路德維希，是那樣一個情景。

盧卡停下了刮鬍子的手，轉過身看著陷入沉思的霍曼：「小王子殿下，我還是建議你，最好別招惹那傢伙。」

「那傢伙，那傢伙，簡直就是個暴力怪啊。長得美是美，可是玫瑰都是帶刺的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把打人當樂趣的嚮導！要不是信息素，說他是哨兵都有人信！」

霍曼：「打人......」

「這麼愛打架，說他是攻擊型嚮導吧？他那伴生獸又是個只會叨逼叨叨的鸚鵡，除了哼哼兩句什麼都不會......就這樣還把我們年級一霸蘭德爾給干進醫院了，這麼凶，以後哪個哨兵攤上這麼一個，下輩子可就真是慘了呦！」

話說到這裡，盧卡的伴生獸灰毛小狼西卡哼哼了幾聲表示贊同。

霍曼：「我要當他的哨兵。」

盧卡：「......祝你幸福。」

「咚！」

就在兩個人相對無言的時候，門又被撞開了。

一個並不太大的黑龍噴著氣進來了，跌跌撞撞顛進來一頭撞進了柔軟舒服的沙發上，斜著眼瞅著霍曼，好像在責備他的行蹤不規律。未成年的哨兵和伴生獸本身也有一定程度的互相感知能力，所以就算放養，多數伴生獸也能自己找到主人。

「哇哦！」盧卡驚嘆。

「這是你的伴生獸？」

在霍曼漫長的學習生涯中，霍曼的室友這個身份因為他冗長的未成年期，已經輪換了不下五個。盧卡住在這個宿舍也不過一年，也是因為舍友畢業調動過來的，而西蒙這種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龍，自然也沒見過。

霍曼發出了一個音節敷衍的表示肯定。

「酷！」盧卡繞著西蒙轉了一圈，嘴中嘖嘖，「這麼厲害，怎麼去生科不來近戰......」

話說到一半，他才突然意識到霍曼在，頓時住了嘴，回頭一瞧見霍曼好像並沒有反應，才訕訕的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