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病房外,醫院走廊里幾個沉默寡言的男子散開來,看似隨意地站在四周,目光銳利守住兩端,不少人看著這陣勢自然不敢靠近。
門外,西裝革履剛結束了漫長的會議趕來醫院的男人,一手按在門把上,垂著眼傾聽門內傳出的哭聲,劍眉擰做一團,唯有額角的青筋泄露出他複雜心情。
「……為什麼不要我了……我是不是讓你們失望的女兒……」
男人抿緊嘴角,手彷彿被燙到般,閃電似的從門把上收回,他動了動手指,以一種難以言述的悲傷表情望著面前的門扇。
傻丫頭,別哭,就算父母不認你,即使有糟心的家事……你還是我最重要的那個人。我要你,不可以嗎?
無聲地囁嚅著動了動嘴唇,男人額頭抵著牆,站成了一道亘古的長長影子。
最初的愕然過去后,莉娜比丈夫反應得更快,她捧住黎幽珠淚成串的臉,顫抖著呢喃道:「不是的,親愛的孩子……你一定是誤會了什麼……你是從我身上落下的一塊肉,我們怎麼可能不要你呢?是媽媽沒用,是媽媽太懦弱了……生下你之後我就病了,怎麼都治不好,想要給你親自哺乳也有心無力……」
一面說著,那張與黎幽肖似的臉上綻開一朵蒼白脆弱的笑。
「母親看我身體一天天壞下去,她擔心長期以往下去,病會過給了你,這才當機立斷,把你抱過去親自撫養,又下令維克特帶我離開村子,出外尋醫訪葯……」
維克特掙扎著握住黎幽的手,輕輕頷首:「莉娜一直哭個不停,哭得眼淚都幹了……孩子,你一定要相信,我們從未停止過對你的愛與思念。」
被母親與父親團團包圍,他們溫暖的手臂與懷抱讓黎幽有一種倦鳥歸家的安定,眼淚掉得更急,二十多年積壓在靈魂深處,有太多委屈、不解、憤怒需要藉助眼淚痛痛快快傾瀉。
黎幽像個無助的孩子,哭得抽抽噎噎上氣不接下氣。
「那你們為什麼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回去?我每天都把家裡打掃乾淨,鋪好床,趴在窗邊等你們回家……」
聞言,莉娜與維克特飛快對視一眼,維克特憔悴的面龐上流露出明顯的尷尬,莉娜低頭掏出手絹擦拭眼淚。
止住眼淚,黎幽狐疑地揚起眉:「……你們有事瞞著我。」
她用的是陳述語氣而非疑問句。
「那個……小幽,我的孩子,我們是有苦衷的……」
「什麼苦衷,我想聽。」
游移的視線終究拗不過黎幽執著的堅持。
維克特與莉娜狼狽地垂著頭,飛快將他們多年未回國的真相告知。
「什麼?!」
站在門外的男人聽得屋內靜謐了一陣之後,含糊不清的對話沒來得及辨認,下一刻登時爆發出一聲嬌喝,他一個激靈差點踹門而入。
「你是說,你們兩一直沒有正經工作,一個喜歡買買買刷爆信用卡欠上債務,另一個就靠著半吊子靈感和神叨叨的塔羅牌混跡賭場?!」黎幽險些氣歪了鼻子,蹦起身來回打量面前那對夫妻。
男人踏出的腳步頓住,又收了回來,修長小指掏掏耳朵,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內容。
「……一個負責敗家,另一個負責坑蒙拐騙撞大運,偶爾還跑給警察和一些不能惹的人追……所以這麼多年來就在各個州、墨西哥與加拿大境內來回搬家遷徙,連回國的機票都買不起!!!你們真是氣死我了!哪兒有半點為人父母的樣子!」
病房內的黎幽氣得來回踱步,咬著牙,目光冷冰冰的在父母身上剜過,兩位年過四旬的人麵皮微紅,老老實實噤聲任由闊別多年的女兒撒氣。
門外,軒轅狄撐著頭失笑,本來眼中濃濃的擔憂與陰霾一下子散了不少,就如同雪后初霽,重新煥發出生機。
黎幽覺得自己快要炸了。
心心念念了二十多年的父母,她心目中或溫柔或儒雅或憨厚或優雅的父母形象,瞬間就崩塌得只剩下滿地瓦礫。
他們怎麼能這麼不著調呢!
治病就好好治病,療養就好好療養,為什麼會混得這麼不上不下的,不僅沒帶給黎幽一絲半點兒父母的尊榮,更是讓她頭痛欲裂擔心得不得了。
突然她就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小時候多次追著奶奶詢問父母,奶奶總是一臉複雜的表情,欲言又止。
那時候黎幽以為自己的身世不堪,所以膽怯地止步不前,不敢多問。私下自己胡亂猜測,越想越悲情,自己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實際上她從來沒有換個方向思考過,他們不是不想回家,而是根本不能回!
黎幽覺得自己像個傻瓜,在病房裡來來回回走了好幾圈,惱怒地甩手扔下那對夫妻,衝出門外。
這個時候,她無法淡定地繼續面對他們,她需要找一個抒發鬱悶,釋放壓力的渠道!
「到了。老闆……老闆?」
回過頭去,一絲不苟的首席機要秘書推推眼鏡,音調陡降。
後座,那個彷彿永遠都精力充沛目光鋒銳的男人手裡虛握著一份文件,頭往後仰靠著椅背,呼吸綿長,竟然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秘書輕輕嘆氣。
作為跨國大集團的負責人,男人每天要處理的事務著實繁多,白天開完會,男人不容拒絕地命令司機驅車前往醫院,他獨自進入醫院大樓呆了不過半鐘頭,又匆忙離開領著一行人趕往機場,飛去紐約。再搭乘私人飛機回到這裡,已是夜深時分。
剛開始時,秘書難掩驚訝,老闆行事向來雷厲風行,沉穩果斷,令人心服口服。即使是對待帕西諾家族其他成員也甚少露出笑臉,似乎沒有什麼事情值得他掛心。
唯獨只有涉及到某個女子時,老闆不再讓人覺得高不可攀難以接近,多了七情六慾,看起來比較符合他的真實年齡。
看老闆即使小寐也無法鬆開的眉頭,難道情路坎坷?
秘書先生心中一凜,迅速揮開這種荒唐的想法。他並不知道,有時候,看起來最不可能的反倒最接近真相……
老闆真的太辛苦了,有什麼可以為他做的,幫他分憂解難?作為老闆忠實的心腹下屬,偶爾在工作之餘,關心一下老闆的情感問題算不算逾越?
機要秘書陷入了煩惱的思考中。
「……原來已經到了,我睡了多久?」
後座突然飄來一句微沙的嗓音,秘書先生立即正襟危坐,看了看腕錶,認真回答老闆的提問:「您睡了23分鐘又17秒。」
「下次直接叫醒我,不早了,你趕緊回去休息。」俐落地抓起外套,軒轅狄推開車門,大步朝前方亮著燈火的高級公寓走。
站在直達雲頂層的電梯里,軒轅狄疲憊地耙了幾下短髮,扯松領帶,不復人前的精緻完美。
這個時候,黎幽既然已經與雙親解開多年心結,大概正在醫院裡,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團聚著。挺好的,知道她幸福快樂,軒轅狄就覺得所有辛苦付出都值得。
踏出電梯的時候,軒轅狄在光可鑒人的倒影里瞥見自己微揚的嘴角,他低頭解著袖口往外走,笑容和動作一下子滯住了。
電梯口與公寓大門之間只有短短數米,而本應當在醫院,呆在父母身邊的黎幽倚靠在他門外,穿著一件米白色連衣裙,肩上系著黑色針織披肩,烏黑髮絲在腦後鬆鬆挽起。她頭往後仰靠著門扇,耳朵里塞了一枚耳機,表情嫻靜而悠然,一剎那,空氣中流動著像是時間塵埃的味道,眼前女子與多年前單純無憂的高中女孩兒側影重疊在一起,軒轅狄胸腔里的心臟跳得越來越快。
衣料摩擦的聲音驚動了黎幽,她睜開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望著單手扶牆的男人。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說,不想見我?」
黎幽抿緊唇角,她才不會說自己沒頭蒼蠅地找了一圈,後來沖回醫院揪住一位來陪護的漢子,一番威逼利誘才打聽到這個地址一路尋來。
「……哼,自說自話不敢見我的是你吧,我可沒有那樣說過!」
盯著她泛紅的耳根看了一眼,軒轅狄嚴峻的表情鬆開些許。
下一刻,她的舉動徹底把他驚呆了。
取下耳機站起身,黎幽二話不說主動貼上來,踮起腳捧住他臉,狠狠吻住他。
炙熱的,霸道的,甚至帶了幾分蠻橫,用力啃咬,拉扯,直截了當探入他口中,來勢洶洶的熱度與蟄伏的*一下子擊穿了軒轅狄大腦,他沒做任何思考,本能地追上她節奏,將她按在牆上以更熱烈的姿態,瘋狂奪回主導權。
唇間逸出一聲嘆息,黎幽弓起腰,一手把玩他後頸那一簇發茬,另一隻手抓著他頭髮,兩根舌頭糾纏得密不可分。
是的,她需要這份燙人的情熱,需要這股叫人融化的溫度。
在滅頂的快感中,她什麼都不用去想,放心將自己完全交給眼前的人,任由他擺布,靈魂化作無數細小的碎片,拉著他一同落入極致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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