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猴子也抽煙
看著這張似是而非,似曾相識的面孔,龍雲風的思緒慢慢地回到了十年前。
那是一個狂風怒號,白雪紛飛的冬日。
那一天,他剛過完自己的五歲生日,只是,老院長忽然病發倒下,他不得不頂風冒雪,攀登長白山尋找千年何首烏,踏上艱辛的採藥之路。
無數的草木已然在狂風暴雪之中喪失了往日的生機,迎風佇立的唯有挺直了胸膛的松樹和渾圓結實的柏樹。
在一棵白樹下,他找到了那棵能夠救命的千年何首烏,也是在同一個地方,他發現了一隻比他高出一個頭,渾身長滿了金黃色毛髮,顯得十分魁梧健壯的猴子靜靜地躺在樹下,不停地發出幾聲微弱而痛苦的**聲。
猴子的腹部,是紅艷艷的一片,在陽光的反射下散發著及其耀眼的光芒,那是血。
看到這怒目圓睜,面目有些猙獰的猴子,年幼的龍雲風並沒有感到害怕,相反,他還產生了一絲好奇,並且動了惻隱之心。
於是,他把隨身攜帶的治療外傷的藥物毫無保留地拿了出來,並取出其中相當一部分,小心翼翼地敷在了猴子那被鮮血染紅,散發著刺鼻的腥味的傷口上。
猴子先是輕輕地閉上眼睛,然後在慢慢地睜開,臉上緊繃著的肌肉慢慢地放鬆,兇狠、嗜血的目光也漸漸地柔和,顯然,那痛苦減輕了不少。
龍雲風也會心地笑了,他為自己能幫助到別人而打從心裡感到高興,儘管對方是一隻茹毛飲血的猴子。
一人一猴就這樣對視著,時間,則一點點地過去。
良久,猴子慢慢地站起身子,縱身躍起,抓起纏繞在樹上的藤蔓,輕輕一盪,便消失在了龍雲風的視野里。
他臨別的一刻,龍雲風從他的臉上看到了一抹誠摯,頗具靈性,不是一個曠野中的動物所能擁有的微笑。
他,應該是在感謝自己吧?」龍雲風有些疑惑地想。
你竟然是當年我所救下的那隻猴子!」龍雲風不禁叫了起來,興奮與驚異的光芒在眼眸中交織閃爍,這一刻的重逢,有點兒意料之外,但又似乎有點情理之中。
對了,你既然武道修為如此高深,當年,你又怎麼會身負重傷呢?」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袁志剛打趣地笑了笑,輕輕把玩著手中的棍子。
你當時沒看到,我的身邊還有一堆碎木嗎?」
碎木?」聽到這兩個字,龍雲風當即陷入了沉思,飛快地在腦海中搜索著記憶的碎片。
恍惚間,他隱隱想起,好像當時那隻猴子的身邊,真的有著一堆碎裂成渣子,散落了一地的木屑,只是那些東西都被茫茫的白雪所覆蓋著,而當時他又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袁志剛身上,所以一直都沒有發覺。
那是桓衡的屍體。」袁志剛淡淡道。
桓衡?」龍雲風不解地問。
那是一株修鍊了五百年,突破鬼仙境界的槐樹妖,我當時的修為,也是武道剛步入帥階,道術,也只是附體後期巔峰,尚未能參悟生死,到達鬼仙境界,他的修為,比我高出些許。」
你當時的傷勢,是那個樹妖造成的?」龍雲風會意地問。
沒錯。」袁志剛重重地點了點頭,面色「唰」的一下陰沉了下去,思緒,彷彿又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場大戰。
我和那樹妖在長白山之巔,天池之畔展開激戰,從山頂一直戰鬥到山麓,用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來形容一點都不為過,我的肉身接連遭其重擊,他也被我擊碎了數也數不清的枝蔓,但是,因為修為上的差距,遭到重創的依然是我,我的腹腔,就是被他的一根樹枝硬生生地洞穿的,當時,真的好痛,但是,我還是咬著牙忍住了,繼續和他打,終於,在得手之後得意忘形,露出破綻的他被我抓住時機,一棍擊碎他的軀體,同時爆掉了他所有的念頭。」
不管怎麼樣,你終究還是贏了。」龍雲風淡然道,顯得有點兒自慚形穢。
而我,卻需要你的幫助,才能從那個東瀛佬的手上逃命,不過,我相信,那個東瀛佬總有一天會死在我的手上的,如果有機會,我還會到他們的東都逛逛,把那什麼狗屁陰陽師通通幹掉。」
決心挺大的。」袁志剛饒有興趣地看了龍雲風一眼,眼眸依舊平靜如水。
我不是人類,對於你們華國人和東瀛人之間的民族仇恨也不感興趣,不過,我記得,當初的你挺善良,不然,也不會用有限的療傷葯去救我這麼一個異類,甚至在你們人類眼裡,我是個妖怪,一個畜生,但是你,還是義無反顧地救了我,還等到我能站起來,傷勢無大礙之後才離去,由此可見,你有著一個悲天憐憫的心。」
可是。」袁志剛忽然話鋒一轉,眼中閃過一道攝人心魄的寒光。
現在的你,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善良與慈悲,昨天晚上發生在市中心附近的黑道火拚,那個什麼飛鵬堂和天雄堂的數十來號人就是死在你的手上的,你還一腳把對方一個領隊的腦袋踩踏成碎片,何等的血腥暴力,剛才,你明明知道那個東瀛佬附體這個教師,明明知道這個教師是無辜的,卻依然痛下殺手,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吉市第一黑幫噬魂幫的大哥黑虎就是讓你給幹掉的,可以說,你就是造成吉市黑道動亂,弄得全城人心惶惶的罪魁禍首。告訴我,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原本善良的你會變得如此心狠手辣?」
我其實不想變成這樣。」龍雲風長嘆一聲,把手輕輕地搭在了窗戶上。
小時候,我和很多的小孩子一樣,愛看童話故事,總是認為這個世界是純潔美好的,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我發現,我原來的認識是多麼的幼稚可笑,你知道那些債主上門,來找我們孤兒院的老院長收債的時候是多麼的兇狠暴戾嗎?你能想象,在學校里,我的那些所謂的同學是怎麼樣對待我這個無父無母的孤兒的嗎?他們罵我是野種!雜種!有一個應該是什麼班霸校霸之類的男生,竟然召集了一群嘍啰朝我對我拳打腳踢,朝我扔石塊。我不止一次地向那些整天滿口仁義道德,把自己吹捧得多麼的無私的老師哭訴過,但是,他們總是敷衍了事,甚至不理不睬。有一天,我真的怒了,就從工地上撿了一根生鏽的鐵棍帶到學校,在那個什麼老大再次過來欺負我的時候,我直接用鐵棍把他打了個頭破血流,然後不依不撓地把他四個狗腿子的八條腿打斷,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人善只能被人欺負,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社會混下去,只有變得比別人更狠,更毒!」
所以你蛻變了,所以你一掃往日的善良淳樸,做事一次比一次狠,一次比一次毒。」袁志剛不怒反笑,然後走了上來,重重地拍了拍龍雲風的肩膀。
沒錯,你這樣的行事風格對我胃口,換做我是你,我也不會在乎這什麼狗屁政教主任的死活,畢竟,只有把那個東瀛佬的神魂逼出來,才能更好地將其滅殺,而把他的神魂逼出來的最好方法,就是打碎肉身上那連接了魂與魄、陰與陽的樞紐泥丸宮,那個主任的死活於你,於我都沒有任何的關係,而且,估計很多學生都盼著他死吧?」
袁志剛樂呵呵地笑著,不屑地瞟了瞟那死狗一樣趴在地上,頭顱碎裂,腦漿迸出的黃主任的屍體。
正解。」龍雲風微微頜首,頗為贊同地道。
只是這麻煩好像不小,一個政教主任平白無故地被打死在自己的辦公室里,而我,還有我的那個同桌,又恰好是在這個時段被他找過來談話的人,不消片刻,就會有好事者發現這慘烈的一幕,然後,警察就會把我叫到局子里問話,我雖然身懷古武道術,但我還沒有自以為是到能和國家機器公然抗衡,況且,我那同桌只是個純潔善良的女生,我可不想她因為我,而被警察請去喝茶,如果她因為這而留下什麼心裡陰影,那麼,我會一輩子良心不安的。」
你做事是比當年狠辣了許多,但你的仗義卻一直沒變。」袁志剛讚許地說,然後漫不經心地呼出了一口氣。
條子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有辦法幫你擺平,我敢像你打包票,警察就算來,也只會像運屍工人那樣,默默地運走屍體,把地板清洗乾淨,不會幹任何一件多餘的事。」
你確定?」龍雲風還是有點兒不放心。
我以我家老祖,石猿「空」的名義起誓,這總行了吧?」袁志剛有些無奈地說,似乎有點兒責怪龍雲風太過小心了。
那我就相信你,畢竟我一直都是孫悟空,也就是你們的老祖石猿「空」的忠實粉絲。」龍雲風眨巴著眼睛,俏皮地笑了起來。
不過,我希望你隨我走一趟。」袁志剛淡然笑道,不過,他那森冷犀利的目光倒還真像是條子要抓人。
去哪裡?」龍雲風半閉著眼睛問。
你不是說,你從小就喜歡聽我家老祖的故事,是我家老祖的忠實粉絲嗎?」袁志剛饒有興趣地笑了笑,再一次把手搭在了龍雲風的肩膀上。
我就帶你去我住的地方,好好和你講講那些關於我家老祖的故事。」
好的。」龍雲風輕輕點頭道。
他知道,袁志剛讓他過去,絕對不是講講石猿「空」的故事那麼簡單。
不過,他相信,袁志剛是不會害他的,至少不會要了他的命。
走著走著,龍雲風掏出一根香煙叼到嘴裡,漫不經心地點燃。
怎麼不給我來一根?」看到他悠閑地吞雲吐霧,袁志剛不滿地問。
猴子也抽煙嗎?」聽到這句話,龍雲風有些納悶地說,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誰告訴你,猴子就不能抽煙?」袁志剛惡狠狠地瞪著他,像極了一個看到他人吃零食,而自己只能幹坐在一旁唾沫橫流地小孩子。
告訴你,自打從這個世上出現香煙這種東西為止,我還沒有抽過價格低於二十個大洋的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