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人之將死

111人之將死

自與凌亦辰不歡而散后,已過了一個月。

雖然顧家勢力漸弱,整個皇宮對顧婉卿卻一切如常,並無半分懈怠。

可是,顧婉卿不能出宮,也斷了和外界所有的聯繫,這讓顧婉卿心急如焚,卻又無能無力。

漫步在宮中的小路上,四周靜謐,僅腳下的葉子發出細微的響動,讓顧婉卿徹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凌亦辰絕不會放過顧家,他之所以一直沒有以堂而皇之的名義辦顧家,是因為父親多年經營,並未讓他找到證據。又或者,也與她深得民心的名聲有關。

無論如何,她總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正想得入神,一陣悠揚的歌聲響起,霎時拉回顧婉卿的神思。歌聲清朗乾脆,甚至還有隱隱得悠然自得,顧婉卿詫異,宮中居然還有如此心性之人,便循聲而去。

不多時,已走到一處僻靜之地。

歌聲便是從其中一處院子里傳來,院外有兩個守衛把手著大門,一副生人勿進的樣子。

顧婉卿走上前去,問道,「此處住得是何人?」

兩個守衛一直目視前方,此刻見到顧婉卿,明顯愣了許久。宮中之人最是精明,他們自然知道面前之人是誰,紛紛跪地行禮,「屬下叩見皇後娘娘!」

想來守衛聲音過大,驚擾了院內之人,便聞歌聲驟停,整個世界又變得很安靜。

顧婉卿讓守衛起來,便聽他們回答,「回娘娘話,這裡是冷宮,此處關押的是鄭淑妃。」

冷宮原是宮中不受寵或犯了錯的妃子的聚集之地,而這裡卻只羈押了鄭憶柳一人,想來凌亦辰對她到底還有幾分情分。

「把門打開,本宮要見一見她。」

冷宮清冷荒蕪,人盡皆知。然而眼下,顧婉卿所見到的冷宮,卻與想象中不同。

整潔的院落,即便是深秋,道路上也並無落葉,顯然是有人經常清掃。道路兩側,甚至還種了一些果蔬,對於一個冷宮來講,此處不可謂不滋潤。

「皇後娘娘!」廂房門口,鄭憶柳看著顧婉卿,微微一笑,眼眶卻忽然濕潤。

她身穿一件已洗得發白的衣衫,頭髮上別了一支木發簪,乍看起來,說不出的樸素艱苦,可是她髮髻精緻,衣衫雖老舊卻異常乾淨,這顯得她整個人利落整潔。

「入冷宮一年了,娘娘是第一個肯踏入這裡的人。」鄭憶柳緩緩道。

分別一年有餘,再見面,鄭憶柳卻是顧婉卿所見過的人里變化最大的。曾經,她總是躲在羅敏敏身後,小心地察言觀色,而眼下,她坦然地與自己對視,眼中是坦蕩與釋然。

「娘娘能平安歸來,真好!」她由衷說道。

顧婉卿走到她面前,將身上的披風解開,披在鄭憶柳的身上,「冷宮清寒,你也要保重身體。」

鄭憶柳微笑著,含淚點了點頭。

「方才聽到你的歌聲,便知你也是豁達之人,當日又何苦要去害那個無辜的孩子呢?」顧婉卿問道,終忍不住一聲輕嘆。

卻見鄭憶柳搖了搖頭,「皇後娘娘可願聽實話嗎?」

「妾身若說,那事與妾身半點關係也沒有,娘娘可願意相信?」

顧婉卿沒有說話,只等她說下去。

「妾身自入宮,便與惠妃交好,惠妃的孩子,妾身是看著他出生的。那般可愛的孩子,妾身又怎會喪心病狂的加害於他?」

「妾身的確常去看朗兒,只因妾身膝下無子,又不得帝王聖寵,這才找一處寄託。後來得知他生病,妾身更加忙前忙后,很少顧及殿中的事。卻沒想到,朗兒的病還沒有好,安姬便帶著皇上及眾妃趕到妾身的寢殿,搜出了一些妾身也叫不出名字的藥草。妾身百口莫辯,便被皇上打入了冷宮。」

「妾身沒有證據,然而收買妾身的貼身侍婢,在妾身的房間中放置了藥草,又當眾指正妾身之人,恐怕就是真正的兇手。」

顧婉卿的神思有些恍惚,她揉了揉太陽穴,這才讓自己些許清醒。

難道又是清夕嗎?

自回祁國,已不只一個人提醒自己小心她,她到底將自己變成了什麼樣子?

「淑妃,你多等些時日,本宮會查明真相,你若是無辜的,本宮一定為你討得公道。」顧婉卿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她本不是一個喜歡靠近是非之人,然而她仍然為後,一宮之後,她便有這個責任。

「不必了!」鄭憶柳忽然道。

目光看向這滿園的景色,雖荒蕪,卻也安靜,「不必了,皇後娘娘。」她重複道。

微微行禮,她對顧婉卿道,「娘娘好意,憶柳心領了,只是,憶柳習慣了這裡的生活,也喜歡這裡的生活。這裡雖然清苦,卻沒有勾心鬥角,沒有爾虞我詐,到處都是乾乾淨淨的。」

「曾經,憶柳活得小心翼翼,可即便再小心,仍會被拖進泥潭裡,如今,憶柳活得瀟洒恣意,再也不用擔心會得罪不該得罪之人。」

「何況,回去還有什麼意義呢?這樣簡單的圈套,皇上和惠妃心裡真的沒數嗎?憶柳倒是覺得,他們不過是為了自己的目的,犧牲了憶柳而已。」

其實,只要稍稍多想一些,顧婉卿便已明白緣由。

那時,顧婉卿不在人世,而顧家又手握重拳,所以皇上自然需要拉攏顧家的人,安撫顧家的情緒,那個人便是顧清夕。

也許,羅敏敏也是清楚的,只是在凌亦辰的大業面前,她終究選擇犧牲了一直追隨她的鄭憶柳。

這就是皇宮,任何人都是靠不住的。

「如果有機會出宮,你可願意出去?」顧婉卿忽然問道。雖然她也不知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大。

鄭憶柳卻只是搖頭,眼睛望向大門處,柔情似水,「不必了,這裡有妾身的眷戀,妾身不願離開。」

這個眼神,顧婉卿很熟悉。羅敏敏看凌亦辰,清荷看左煦,都是這副神情。

已看破宮中之事,卻仍不願離開,這說明她已找到了新的依靠。

顧婉卿並不想戳破,這世間本已足夠艱難,倫-理道德不過是束縛人的枷鎖而已,只要一個人實實在在的感到快樂滿足,還有什麼比這更重要的嗎?

「娘娘,這個給您,以後也許用得到。」鄭憶柳忽然說道,順手將一個東西塞到顧婉卿手中。

手中是沉甸甸的重量,顧婉卿低頭看去,便見一塊令牌已躺在自己手中。令牌上面是一條盤旋的卧龍,卧龍下面,一個大大的「聖」字格外引人注目。

顧婉卿一愣,這應是凌亦辰所持有的令牌。持此令牌者,不僅可以隨意出宮,更有調兵遣將之權。

「淑妃,竊取此令牌,是誅九族的大罪!」顧婉卿不得不提醒她。

鄭憶柳低下頭,「妾身知道,所以妾身並未竊取,這是偽造的,是妾身讓人臨摹的,以備日後出宮之用。」

「此物在妾身這裡,只會為妾身招來禍患。所以妾身想將此物交予娘娘,妾身知道,娘娘一定用得到。」

顧婉卿微微搖頭,原來,連她也知道,顧家與凌亦辰的關係。

從冷宮出來時,顧婉卿的心一直沉甸甸的。袖口裡令牌的重量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迫得她只能停下腳步,一再地深呼吸。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她也是一個如此急性之人,有了這塊令牌,這個皇宮,她一天也待不下去。

眼前忽然一黑,有什麼東西兜頭照下,將顧婉卿真箇人都困死在裡面,尚未等顧婉卿喊話,腦袋處已被人猛地敲擊了一下,隨即再無意識。

清醒之時,也是顧婉卿的身體被投入湖中之際。

冰冷的湖水一剎那間將她淹沒,任她在袋子里如何掙扎,都不能解救自己分毫。

她能感覺到她的身體一直在下沉,帶著不把她拉入湖底誓不罷休的力氣,那力氣告訴顧婉卿,他們不僅將她裝入袋子、投入湖中,甚至還在袋子上栓上了石塊,當真是恨極了她。

到底是誰?無數人的臉孔在顧婉卿的面前一一閃過。

凌亦辰嗎?殺了她,的確是最好的方法。從此他再也不用受她名聲的困擾,盡可安心對付顧家。

羅敏敏嗎?她也有足夠的理由,顧羅兩家已勢不兩立,她對付自己也無可厚非,何況她還算幫了凌亦辰。

然而這些人,只在顧婉卿的腦中停留了剎那,便一一略過。

在臨死之際,在這短暫而又漫長的時刻,一直在顧婉卿的腦中揮之不去的人,是左煦。

多可笑呢!

人之將死,才終於敢承認,不知不覺,她早已情根深種,不能自已。

唯一一個對她無所顧忌的好的人,唯一一個她要很努力才能讓自己不去傷害他的人,唯一一個讓她付出全身心的信任的人,唯一一個她不忍辜負的人。

如果,她生在安國,如果,她所嫁之人從一開始就是左煦,她的人生會不會輕鬆許多?

她向來不是一個相信神明的人,然而此時此刻,她竟也暗暗祈禱。

下輩子,如果有下輩子,請一定讓她遇到他。那時,她會有一個鮮明的個性,不會再像今生這般隨遇而安,她會很努力、很用心的去尋找他,然後擁抱他。

如果有下輩子。娘娘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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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吉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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