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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荒女
(一)
我叫秦修遠,是個大學生,生活非常平靜,但我不想安於平靜,我希望我的生活波瀾壯闊,再不濟也應該常有漣漪。
2005年4月5號,春雨綿綿,路上濕漉漉地像是被天女撒上了一層油。行人步履匆匆,大多都是為了找一個避雨的草堂。
我也在這天路上,步履緩緩,我沒有找到避雨的草堂,所以像個沒有頭的蒼蠅,四處亂撞。
天色漸漸地暗了下去,前邊、身後的景色漸漸地模糊。
這裡是一個公園,木凳和亭子都是灰色的,一切都顯得那麼的古舊。
亭子外面有著濃綠的藤條,一直把整個亭子的一半都夠包進了裡面。透過雨簾,我隱約看到那亭子裡面坐著一個人,他(她)的旁邊還放著一堆東西。
不是鬼吧,我想,身體不由自主的朝那個亭子走去。
走進亭子,我看到,那是一個女孩兒,穿著灰褐色的衣服,一雙布鞋顯然早已經濕透了。她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光景,她的長發被雨打濕,一縷一縷的散在自己的臉頰上。
她凍得發抖,看了看我,似乎要說什麼,但是因為冷的厲害只動了動嘴唇。
她的旁邊放著一個碩大的灰色尼龍口袋,裡面鼓鼓囊囊的,看上去是女孩兒較小身軀的幾倍之大。
我實在看不下去,就把自己的厚外套遞了過去。
她不好意思接,但是在我一再的要求之下她還是接受了。
幾分鐘過去,女孩兒的嘴唇漸漸地恢復了血色。
她鄭重的說了聲謝謝,然後又說道:「拾荒的人都是被生命所拋棄遊離在生死邊緣的人,沒有人願意靠近,特別是……」她省略了中間的名詞,滿臉抱歉的,「我沒想到你會把衣服給我穿。」
「我只是看不下去你受凍,這麼大雨,你為什麼不回家呢?」我問道。
「我沒有家,就算是有現在也不是回去的時候。」女孩兒長嘆。
「對不起……」
「沒關係的,我已經習慣了,等雨停了我把這個袋子裝滿就回去。」她說著,看了看亭子外,但是大雨仍然不停。
坐了許久,我看了看時間,17點45分。
外面的雨漸小,女孩兒把外套脫了下來,仔細看了看確定沒有弄髒才遞到了我的手上。
「你穿著吧,我穿的厚,不冷。」我說道,她那淡薄的衣服看著就讓人覺得心疼。
「可是……」女孩兒有些不好意思。
我扭頭準備走,女孩兒叫住了我,說道:「我明天洗完后給你送過去,你在哪個學校?」
「不用了。」我說完便匆匆的離開了這個小公園。
「我想和你一起聽課,可以嗎?」我的身後傳來女孩兒的聲音,但是我並沒有回答。帶著一個撿破爛的女孩兒去上課,別人該怎麼想?
(二)
第二天早晨,窗外非常的亮,我想睡個懶覺,但是被宿舍的同學給喊醒了。
「外面有人找你,還是個小美女。」室友蕭飛喊道。
我睡得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把衣服穿好。
雨過天晴,外面的空氣非常清新,一切就像是剛剛被清洗過一樣,嶄新嶄新的。
外面站著一個女孩兒,背對著自己,手裡提著袋子。
「嗨!」我朝她打了聲招呼。
她扭過頭來,微笑從嘴角蕩漾開來。
我愣在了那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面前的就是昨天下午見到的那個拾荒女,她竟然是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兒。
「你的衣服。」她把衣服遞過來,又說了聲「謝謝」。
「不……不用客氣。」我接過衣服,竟然有些手足無措。
「我可以和你一起聽課嗎?」女孩兒挑了挑眉毛問道。
「當然可以……」我立刻,答應,心中有種說不出的喜悅。
女孩兒臉上的笑立刻洋溢開來,說道:「太謝謝你了,我一直都很嚮往大學的生活,可是從來沒有機會。」
「以後你想來隨時可以。」我說道。
她告訴我她叫方樂欣。
教室里,沒有幾個人聽課,倒是我帶著那個女孩兒走進教室引起了班上同學的轟動。不知道為什麼,我的心裏面突然出現了一種滿足感。
我帶著她在靠邊的地方做了下來。
兩個小時,方樂欣都在認真的聽課,她似乎對知識非常的渴望。
我看著她突然覺得奇怪,像她這麼漂亮的一個女孩兒怎麼會是個拾荒者呢?我知道她的背後一定有什麼隱情。
三天後,又是一個晴天,天邊只有幾片潔凈的雲。
方樂欣又一次要求和我一起聽課。上課和一個美女坐在一起,我當然毫無考慮的就答應了。
沒想到,我的生活中的漣漪竟然隨著她的出現而開始。
上完課,我又陪著方樂欣走了許久,她總是靜靜地去看著校園裡面的景色,話也不多,只有在我問起的時候她才會說上幾句。
「你很喜歡大學的生活嗎?」我問道。
她點點頭,沒有說話。
「只要你喜歡什麼時候都可以來,我可以總給你做導遊。」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話還是因為她看到了什麼,她突然停下了腳步。
「謝謝你。你真的很幸福,能上大學。」她的目光中有著那麼一些羨慕。
我很幸福嗎?生活靜的像一潭死水,好像沒有哪裡讓自己覺得自豪甚至幸福的。
她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微微地笑著說:「你還記得初中的課本上畢淑敏的那篇散文嗎?」
我在腦海里尋找著,但是關於畢淑敏的散文卻找不到。
「幸福有梯形的切面,它可以擴大也可以縮小,就看你是否珍惜。」她說著,眯起眼睛,享受迎面吹來的溫暖的風。
「如果愛情和金錢這兩樣東西放在你面前,只能選其一,你會選什麼?」她看著我,挑起眉毛問道。
「愛情。」我不加思索的回答。
「很少有人會選擇金錢,因為這不過是個小小的「如果」而已。」樂欣微微地笑著說道。
(三)
宿舍里,光線有些昏暗。
我剛從外面回來,由於視覺的慣性,我的眼前有好大一會兒什麼東西都看不到。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些時候,心裡總會生出一種莫名的恐懼感。
當我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之後,這才感覺對不對勁兒。
宿舍的其他五雙眼睛全部都在盯著我,那眼神就好像要脫光我的衣服一般,讓我身上猛然生出一種恐懼。
「你沒幹嘛呢?我的臉上有鼻涕嗎?」我緩緩地問道,他卻緩緩地轉過身去玩遊戲,什麼話都不說。
「你們都幹嘛呢?」我感到熱臉貼在了冷屁股上,加大了嗓門兒。但是同時也感覺到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而且這件事與我有關。
沉默了一會兒,性格靦腆的謝曉文扭頭輕聲說道:「你自己看吧,在校園網上。」
我立刻打開電腦,登上校園網,發現新聞的那一塊兒,頭條:大學生和拾荒女的「故事」。之所以故事兩個字加了引號,那是因為那不是一個故事,而是學校的學生記者採集到的新聞,還有現場的照片。
打開那條新聞,我只看了兩行就看不下去了。
因為那圖片下的一句話讓我徹底無法忍受。
「猥瑣男大學生對一拾荒女施暴,社會道德的底線到底在哪裡?」
圖片上正是那天自己站在亭中,脫下上衣。圖片並不十分清晰,不認識自己的人肯定無法分辨出。
我把手中的杯子重重的砸到桌子上,一聲巨響,杯子碎掉,宿舍的所有人都愣在了那裡。
「關於這件事還有謠言,不知道你有沒有……」謝曉文輕聲地說道,以至於最後幾個字我都聽不清楚。
「什麼謠言?」我的呼吸急促,說出的話語氣很重。
「就是……就是……」謝曉文支吾著沒有說出來。
「什麼謠言,你說啊!」我有些不耐煩了,心中很不得把那個製造假新聞的人給拉出來,當場亂棍打死。
「傳言說和你一起上課的就是那個被**的拾荒女,而且還有人說那天在那個亭子裡面的那個男大學生就是……」謝曉文的聲音低的幾乎聽不到,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終於不敢吭聲了。
「你們覺得這可能嗎?這可能嗎?」我朝他們吼著,「誰知道那個寫假新聞的人是誰,告訴我,我他娘的去殺了他。」
謝曉文立刻站了起來,拉住我說道:「你別衝動,我相信你不是那種人。」
(四)
我確實去查了這件事,但是沒有人知道這是誰傳上去的新聞,校園網其實只是個論壇,可以匿名上傳各種信息。
一個月很快過去,這件事也漸漸地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我和方樂欣沒有再聯繫過,她也像嗅到了我的感覺沒有再出現。
當我一個人靜靜地坐著的時候會偶爾想到她,我覺得我們之間還是有一定的緣分,只是這份緣分實在太過短暫。短暫的讓我覺得有些遺憾。
我以為她會這樣永遠的消失在我的世界里。
「路漫漫其修遠兮,我將上下而求索。」
一個女孩兒的聲音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傳來,那聲音柔美而有富有韻味。
這已經是女孩兒消失兩個月之後了,我突然聽到這樣一個聲音從某一個地方傳來,甚至把我嚇了一跳,周圍的環境實在是太靜了。
「修遠,我回來了。」安靜的公園裡突然從我身後傳來這樣的聲音,我扭頭一看,是她。
我微微地笑了笑,突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消失了這麼久,你不覺得奇怪?」樂欣笑著說。
「你去哪裡了?」我知道一定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現在事情已經解決了,不然她臉上的笑不可能那麼自然。
她臉上的微笑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那速度就像變臉譜一樣。
接著,她的眼睛中竟然有淚水涌了出來。
我被嚇了一跳,急忙問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了?」我開始擔心起來。
她搖了搖頭,淚水還不停地流著。
她一直這樣抽噎了幾分鐘,才漸漸地停下來。
「我想和你一起坐在教室里,可以嗎?」她抹著淚水,「只有那樣,我的心才能完全的靜止下來。」
我遲疑了,一個月前的那場風波讓我氣憤,也讓我心有餘悸。
「對不起,我只是一個撿破爛的,那裡不是我該去的地方。」她緩緩地說著。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趕緊解釋,不想傷害她的自尊心,可是我也沒辦法開口告訴她一個月前發生的那件事。
她從長椅上坐了起來,擦了擦淚水,離開了。
我坐在那裡很久,就像靜止了一樣,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什麼,她只是去聽一節課而已,我為什麼要拒絕。
我害怕別人的閑話?我害怕別人說我和一個撿破爛的女孩兒談戀愛,我害怕別人說我和一個被**過的拾荒女混在一起?
他們在我的心裡拷問著我,我該怎麼回答?
我希望她從花叢間再次出現,我告訴他「可以」,但是我的腳很重,沒有勇氣去親自把她找回來。
(五)
這次是三年之後了,也就是2008年。
那次消失之後,樂欣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一樣。
三年的時間,有兩年我是在大學裡面度過的,我無數次的在校園和這個城市的所有街道晃蕩,但是從來不不會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有的時候,我告訴自己,我只是在這條路上散步,只是散步而已,但是我卻無法忍受的去希望她出現在這條路上。
2008年的夏天,我畢業了,我並沒有打算離開這個城市。
我在留戀,不僅留戀這個城市,更留戀那段夢幻般的時光。
一家名氣不大的報社收留了我,我在那裡做編輯,偶爾也會作為記者卻採集一些信息。
四月是個多雨的季節,一連兩周的雨水讓人覺得天似乎要塌下來。
報社分配我去採訪一個人,說是提前已經預約。採訪地點就定在那個人的家裡,時間是四月十二號下午。
二十號下午,天氣依然沒有放晴。
我打車來到匯福小區,被採訪者在B區九棟樓,二十三號房間。
這是一個老式的小區,根據資料顯示,對方是個女的,但是沒有顯示名字,只有網名叫做幽蘭可樂。她靠自己的努力,供讀自己的弟弟上大學,為此她不惜去街頭撿垃圾。
看到這個資料介紹的時候,我立刻就想到了方樂欣。
那是一扇有些破舊的紅漆門,當我要敲門的時候,心臟劇烈的開始跳動。
「咚咚咚」聲音把我自己給嚇了一跳。
「請問……」我的話只說了一半,門吱呀的一聲開了。
她真的是樂欣,幽蘭可樂是她的網名,那篇《拾荒女的故事》其實就是寫的他自己。
就這樣,兩個人面對面站了整整一分鐘。
我緊緊地抱住了她,我曾經是個孩子,竟然會在乎那些所謂的臉皮,而且傷害了她。她說的沒錯,大多數人在面對別人的問題:金錢、愛情二者選其一的時候都會回答「愛情」,因為那只是一個假設、只是如果。
在抱著她的時候,我留下了淚,我也聽到了她深深地抽泣聲。
突然,她推開我,擦了擦淚水,說道:「對不起,我失態了……開始採訪吧!」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說道,然後坐下,開始了採訪。
在我和她的談話中,她聊了最近三年發生的許多事。
她的母親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父親也在04年的時候南下打工之後再無音訊。她說,父親可能是因為自己一個人害怕承擔這個家庭,所以選擇了逃避。
四年前,弟弟考上了高中,爸爸說為了學費,他要南下打工。
事實上,這份重擔永遠的壓在了樂欣的肩上,為了能讓弟弟上學,她不惜每天打零工、撿破爛,積攢一年的錢勉強夠她自己的生活費用和弟弟的學費。
四年後的今天,弟弟考上了大學。
不過好在她現在不僅僅只有撿破爛的收入,她現在是長篇小說《拾荒女的故事》的作者,有著不錯的稿酬收入,弟弟的學費並不成問題。
這確實是一個勵志的故事,我聽的很感動。這些被電視新聞歌頌了無數的遍的故事,當發生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真的有些難以忍住眼淚。
原來,並不是那一個個電視勵志節目不夠感人,而是他們都在一味的渲染這些東西,反而是這種最純真的信仰在觀眾面前變得如此蒼白無力。
(六)
採訪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
在談話期間,我可以看出他對我仍然留在這個城市並不是那麼好奇。
走的時候,我留下了自己的電話。她沒有說什麼,只是隨意的放了起來。
雨季並沒有結束,這樣的天氣,讓這個城市在四月下旬仍然被濕冷所覆蓋。所有人都是穿的厚厚的,甚至有人穿著冬裝,這讓我想起契訶夫《套中人》。
一個下午,報社裡面沒有事兒,我回到家中看書。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把玻璃敲的砰砰作響,我在自己的屋裡翻看著蔡駿的小說。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
來電顯示本市的號碼,我猜到這電話一定是樂欣打來的,心中湧出無法掩飾的歡喜。
「修遠,你是修遠嗎?我有急事兒,你能過來嗎?」那聲音非常急促,她一定遇到了什麼大的麻煩。
我應了兩聲,立刻掛掉電話,打車向匯福小區奔去。
十分鐘后,我到了那扇紅漆門前,門虛掩著,裡面非常安靜。
我推開門,看到樂欣正躺在地上,渾身發著抖。
我被嚇了一跳,但立刻反應過來,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摸了摸她的額頭燙的厲害。然後,立即撥打了急救電話。
醫院急救室外,我清晰地聽著自己的呼吸,心裏面一片空白。因為,當把樂欣送來的時候,那穿著白大褂的一聲臉色刷白,我知道那絕對不是發燒那麼簡單。
三十分鐘蠕動著從我的面前爬過。
主治醫生滿頭大汗的出來,面色嚴峻的對我說道:「目前高燒已經控制住了,她暫時不會有生命危險,接下來要進一步進行檢查,她的身體抵抗力很低。」
我的心緩緩地放下,抓住醫生的袖子說道:「醫生,謝謝你!」
他嘆了口,說道:「我一定會儘力的,你放心。」
「醫生,你知道嗎?她就是那個拾荒女,你說他的抵抗力很弱,怎麼可能呢?」我突然意識到這個問題。
「是她?」醫生顯然也知道她的故事。
「天吶!她的身體抵抗力極低,怎麼可能做到這些……」醫生感嘆道。
「如果抵抗力極低的情況下,她出去淋雨會出現什麼情況呢?」
「那種情況下是不可能或者在回去的。」醫生說完便走了,他的步子急匆匆地,似乎還有更重要的事。
(七)
三天後,天氣漸漸地放晴。
樂欣安全的出院了,是我去醫院的接她的。看到我,他非常的開心。
說話間,我問道:「能不能讓我看看你的化驗單呢?」我想起醫生說的話,他的的抵抗力極其的弱。
樂欣愣了一下,笑著說道:「你傻啊,我都好了,你還看什麼化驗單。」她說著,像小孩子一樣跳了幾下,然後臉上露出她那特有的甜蜜笑容。
我和她重新在一起了,在閑暇的時候我會約她去看電影、逛街等等。那是一段非常美好的時光,用樂欣的一句話形容:我覺得我們就像活在童話世界裡面的金童玉女,我們會夢醒,但是夢醒了卻發現原來真實的世界也像童話。
這樣美好的生活一直走下去,當然是我所期望的。
但是,用一個月後,樂欣在此生病,那次我在報社,扔下手中的工作我便衝進了雨簾。
我一直擔心的事情出現了。
這次我拿到了樂欣的化驗單,那份化驗單上的字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
樂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你難道不知道我們活在一個世界里,你的痛苦為什麼不能讓我一起承擔呢?
這是在樂欣出院的那一天,我拿到的。
我愣在醫院的走廊裡面一直呆了許久,直到樂欣從病房裡面沖了出來,奪走我手中的化驗單,一口氣把那張紙撕成碎片。
「為什麼瞞著我呢?」我的情緒非常激動。
「我沒有瞞著你,那化驗單是錯的,它是錯的,我很健康。」樂欣的淚水沾濕了整個臉頰。
「HIV陽性,這是假的嗎?」我念出了那個詞。
「不是……不是……修遠你不要相信……那根本就不是真的……那是錯的……不是真的……真的不是真的……」樂欣的像瘋了一樣大叫著。
「這是醫院的化驗單,怎麼會錯呢?上次你沒有讓我看化驗單,也是因為這個問題吧?」我無法控制的自己的情緒,說話是拷問的語氣,我突然覺得這問題對於一個女孩兒來說他殘忍了,但是我也無法忍受欺騙。
「不……你不該相信。」她擦了擦淚水,獨自一人走了。
等我反應過來,走廊上已經沒有了樂欣的身影,我立刻朝走廊的另一端追了過去。
出了醫院之後,我就已經看不到樂欣的影子了。
我非常擔心他會出什麼事兒,整個一天都在找她。
但是,我找不到她。
(八)
我也不清楚自己剛才為什麼會發那麼大脾氣,她只是個女孩兒,我卻一直強調某一些字眼去傷害她,我覺得自己就像個惡魔。
我來到了她的家裡,房門虛掩,但是她並不在屋子裡。
在她的座子上,我發現了一個相框,相片上是的男女應該就是樂欣的父親和母親。她的母親真的很漂亮,看上去和樂欣長得很像。
她母親的氣色很好,我不知道為什麼她的母親會在她那麼小的時候就去世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我的身後傳來樂欣的聲音。
「我在找你,找不到你我很擔心。」我緩緩地說。
「我是個HIV病人,你還要和我在一起和我談戀愛嗎?」樂欣的聲音非常冷,我第一次聽見她這麼可怕的聲音。
我遲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
「這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我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但是我感覺到了樂欣的心情,說道:「不是你的錯,我什麼都不介意!」我的口中毅然地說出了這句話。
她搖了搖頭,淚水掉了下來。
三天後,我收到了一封電子郵件:
修遠:
其實我一直都在瞞著你,我從小就被檢測出攜帶HIV,媽媽也在我六歲的時候去世了,我是一個病人,這種病只能藏著掖著,別人知道就會看不起我,遠離我,我害怕這樣,你明白嗎?
從我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無法抑制的喜歡上了你。你還記得嗎,就是在那個雨聲綿綿的下午。
我隨你去上課,隨著你去散步,你知道嗎,那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就算在夢裡我都沉浸其中。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覺得我就像活在童話一樣的世界裡面。我是灰姑娘,你就是王子,但是鐘聲總有一天會敲響,那時候童話般的夢就會徹底的破碎。
所以,我隱瞞了這個事實,這樣你就不會像別人那樣看見我就像看見幽靈一樣避而遠之。我這樣做真的很自私,可是當我想去控制的時候發現我已經早就無法自控了,每一天你不在我身旁的日子都像在地獄里渡過。
三歲那年,在醫院的一次體檢當中,我就被檢測出HIV陽性,醫生說我只能活到十歲。當時我還不懂事,不知道十年是怎麼一種概念,所以並沒有意識到恐懼。
我也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時候明白了十年是怎麼一種概念,但是我清楚的記得那種感覺真的很可怕。當你知道自己的生命在幾年後就是盡頭的時候,那種恐懼是無法言喻的。
我到超市裡面好了好多關於生命的書,我時刻再告訴自己,我一定要堅強,一定要活著,只有活著才能見到我的白馬王子。
十歲那年,化驗單出來的時候,我哭了,哭得很厲害。
潛伏期延長到了15年後,也就是說,我的生命將延長15年。醫生告訴我,在我身上發生的就是奇迹。
今年我25歲了,是我生命的最後一年。
這一年,我最幸福的事就是我有見到了你,可惜不能陪你慢慢地變老。
有一句我沒有來得及說的話,只能在這裡說給你聽。
我愛你!
想了很久,我決定離開,雖然很不捨得。
我沒辦法當面向你說「再見」,祝福,我害怕我看到你之後就無法控制自己,不想你再看到我滿臉淚痕的樣子。
希望你找到一個比我漂亮百倍千倍的妻子,希望你永遠幸福,希望你……
落款:愛你的樂欣
我的視線在電腦屏幕前模糊了,看到那句「我愛你」,我一直渴望聽到的話,我的心撕裂了,淚水掉落在鍵盤上。
(九)
五一晃就過去了,2013年,我依舊生活在這個城市。
我的心在這裡,我真的離不開這個城市,他已然變成了我生命的一部分。
五年的時間,我已經坐上了報社副主編的位置,報社也由一個小報社變成了市裡的前五強。
由於我對文學的鐘情,提議報社增加網路文學版塊兒。主編也看到到了網路文學的發展波濤洶湧之勢,便說這件事由我全權負責。
為此,報社進行了一次網編招聘會。
就在招聘會上,一個應聘者讓我大吃了一驚。他叫方桐,手中拿著一本網路實體出版小說,小說的名字叫《拾荒女的故事》。
他畢業於計算機專業,專業技能無可挑剔。
招聘會結束后,我約他到一家咖啡廳。
方桐先開了口,說道:「你認識我嗎?」他並不覺得我約他有什麼意外,倒是很自然。
「我認識你手中的那本書。」我說道。
他微微地笑了笑,說道:「你果然還記得我姐姐。」
原來他真的是方樂欣的弟弟,就連他臉上的笑都跟姐姐有著很多相似。
我點了點頭,一絲惆悵的感覺又一次佔據了心頭。
「你認真看過姐姐的這本書嗎?」他拿起手中的那本小說,放在了我面前的桌子上。
我曾經不止一次的看過這本書,書中的那個大學生寫的其實就是我,想到這些,我的鼻子又一陣酸酸的,我只能點了點頭。
「你知道嗎,我來到這裡不僅是為了應聘,也是為了來這裡帶給你一本書,聽說你們雜誌社要開辦網路文學專刊。」方桐說道。
「什麼書?」我感覺到他話中有話。
「《我和天使有個約定》,這本書裡面的男主角同樣是你。」方桐神秘的說道。
「作者是誰?」我意識到了什麼,漸漸地聽到自己的心跳。
「幽蘭可樂。她在2013年2月定稿。」
我真的忍不住了,她真的還活著,真的還活著。我真的無法相信,樂欣她還在這個世界上。
我無法在控制自己,淚水就像4月的雨一樣弄濕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