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阜新攻防戰(下)
省軍邊打槍邊收攏著隊伍,以交替掩護的姿態踏著積雪向後退去。本身也損失不小的義勇軍,哪還提得起力追擊的興緻,只顧在城上呼兄換弟、救死扶傷。這雪是愈下愈大了,氣溫比開戰前也低了不少,這麼冷的天,傷員若搶救得稍不及時,很容就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去的!
槍聲還沒完全停下來,省軍方面的一個少校參謀就跑到城下來喊話,要求義勇軍能允許他們派出擔架兵,到城牆下抬回戰死官兵的遺體和雜在屍堆里的重傷員,義勇軍答應了!
省軍的人正在城下『收拾』著,那個少校又來了,向城上表達了省軍的張代旅長想跟林總指揮『敘談敘談』的意思。請注意是『敘談』,而非面晤、面談,這在當時有所特指的,即通過架設軍用電話專線,讓交戰雙方的軍官們能商討有關事宜!
既然有這麼安全的交流方式,林子岳也就沒有拒絕!
可這卻註定了是一次不會有任何結果的談話,雙方底線差得太遠。
誠然,出於一個中國人的良知,張殿魁對率軍攻打這支敢跟日本人作戰,且還還能大獲全勝的隊伍,不免滿心羞愧、一腔歉疚。可對他所在的這個『省湯』為首的軍政『團體』的香火情份、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的慣性,卻逼得他不得不來。所以,張殿魁能給義勇軍的通融,也不過是以他個人的名義向林子岳鄭重承諾,只要義勇軍撤出阜新北上,他張殿魁無論如何也當保證林子岳部及其所攜難民,不會受到省軍的攻擊!憑心而論,他張殿魁肯把話說這個份上,已是擔了很大的干係了。
林子岳倒不懷疑這其中有詐,一來對素稱省軍第一戰將的張殿魁的為人,他也是略有耳聞,知道這是個還算純粹的軍人。再者,若義勇軍肯退出熱河,在目下的情形下,以『省湯』的奸滑未必就會冒天下之諱,來個趕凈殺絕!可由於前文中早已闡明的原因,被上萬老弱捆住了手腳的林子岳對張殿魁的好意,只能是敬謝不敏了。
當然,為了多爭取一些喘息之機,林子岳嘴上也沒把話說死,只推說要商議商議。可張殿魁卻不是個好糊弄的主,任林子岳好說歹說,他也只給了林子岳三個小時考慮準備,時間一到如果他沒看見義勇軍、難民從北門大舉出城,那省軍就要又發起攻擊了!
三個小時過去,省軍果然如約而至。可這回的打法,比之之前的猛打猛衝卻有了很大的變化。
不再有千軍萬馬齊上的撲城,幾個團的省軍一進到離城牆三百米處就一邊對城上展開壓制射擊,一邊分出兵力大挖工事,義勇軍雖居高臨下,又有堅城可倚,在與省軍的對射中佔了不少便宜,可無奈重武器太少,想要將把省軍逐退,卻是力有不逮。
「省軍要圍城!」賀仲年的外行話馬上招致了姜大海的恥笑:「賀書生,說起來你也是打過仗的人了,怎麼還這麼沒見識!圍城?!北面還空著了,這圍了那門子城!張殿魁這手狠著了!他這戰壕一成,再在後來挖上交通溝,他的兵隨時都能壓上來跟咱們對射。就咱們隊伍這爛槍法,人家耗都把咱耗垮了!
平常最愛跟姜大河抬桿的賀仲年,這回沒心思反駁了,他光顧著心驚膽顫了.
一旁的林子岳冷不丁的說了一句:「張殿魁打仗是精得很,半點虧也不肯吃,可此人的心地倒還不惡!」
雖剛剛才得難得之至的完勝了賀仲年,卻沒破天荒了沒產生半點愉悅的姜大海聽了林子岳這個評價,也為之默然頷首。
事情是明擺著的,若要零敲碎打,那麼對省軍來說,最好是能把阜新圍成鐵桶,那樣的話才能形成對義勇軍的最寬打擊面!可張殿魁卻仍然保持了圍三闕一的態勢,這不是給城中百姓、難民留一條逃生是什麼?!當然,省軍也可以藉此動搖義勇軍的軍心,,可若只為了如此,又何必一上來又擺出『放水』的架勢,義勇軍的形勢還沒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這會就出現逃兵的可能性並不很大!
就在這幾個人面面相覷時,城下那成百上千揮鏟猛挖的省軍,已完成了一個個散兵坑。再過了一會,這散兵坑便變連成了一道道幾米寬的戰壕,然後這戰壕再一步步的延伸,一條條的連接.再接下來,擁有了較為可靠的屏護的省軍,便能在與義勇軍的對射中平分秋色了。
而這只是一個開始,隨著省軍的輕重機槍、迫擊炮的大量進入戰壕,城頭義勇軍的火力便被死的壓制住了。而雙方的傷亡比例,也隨著時間的推移,緩慢而不可逆轉的,朝著對義勇軍不利的發展漸次發展著!好在!城中的黑山難民里願意上城丁壯大有人在,義勇軍暫時倒也能時損時補。可『老兵』大量減員、原本就一塌糊塗的單兵素質的雪上加霜,卻仍不可避免讓義勇軍的處境愈發的惡化了。雖是憂心如焚,可義勇軍的官佐們卻愣是拿不出改善局面的法子來,只能一味的硬頂、苦撐!
夜幕降臨時,素不喜夜戰的省軍主動停了火,除留下了少數班、排守衛戰壕外,大部隊都撤到了離城幾里的各處軍帳中。
看到這個便宜,被下午的戰鬥鬱悶得不輕的義勇軍的中隊長、大隊長們忍不住了,他們紛紛請求率部出擊,幹掉這些小股省軍,破壞掉城下的戰壕。可林子岳卻怕這是省軍的設下陷阱,而加以否決了!
次日天亮時幾個突然從蓋了木頭、牛頭紙的戰壕里鑽出來省軍連隊,證明了林子岳是對的,自此出城夜襲便再也沒有被提上過義勇軍的議事日程!
可包括林子岳在內的義勇軍眾人誰也沒有想到了,那一夜之後,省軍再也沒那樣做過。唉!論起帶兵打仗、虛虛實實,義勇軍的一干官佐們跟張殿魁相比,充其量也就算是一群吃奶的娃兒罷了!
而這一晚上,省軍也不是一點事都沒做的,他們把幾門山炮順著戰壕推到了城牆近前。本來以這幾門山炮的威力,對阜新城牆還是能起到些作用的,可讓張殿魁都始料未及的是,一夜的大風大雪下來,阜新城牆上居然凝結了一層兩尺多厚,又硬又滑的堅冰,結果是省軍炮兵連砸了好幾炮上去,才堪堪破開冰層,擦破了點牆皮!
於是,此後幾天,省軍便只能繼續跟義勇軍這樣『日起而做、日落而息』的『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