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欲加之罪
「到底是怎麼回事?!」面對被傳進長壽殿的程夫人景帝臉色很差。當著梁王的面自己的兒女落水確實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被詰問的程夫人跪伏在地,回話很小心:「妾身也不太清楚,據宮人講當時太液池北面人很少,忽然就聽到十皇子的大聲呼救,等人趕到那裡的時候十皇子已經拖著越信公主上岸了。十皇子說他在附近看到有人在水中掙扎,發現是越信公主之後就跳下水去將公主奮力救了上來。」
竟然是劉徹救了越信公主。陳嬌不知怎麼聽人提起劉徹心裡就有些不自在。
「程姬,朕昨日才贊你辦事妥帖,將越信公主與你撫養,才過了一日就出了這等事情!」景帝非常惱火指著程夫人怒道,「怎麼朕的女兒好好的就到太液池裡去了?!」
「這……」程夫人猶豫了一下才道:「因為公主的貼身侍女阿晴身體有恙,妾身特問過公主的乳母趙嬤嬤,趙嬤嬤說公主今日去獨自去太液池是等……寶如翁主。」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偎依在梁王后懷裡的劉寶如。
「寶如!」梁王聲音隱有怒火,「怎麼回事?說!」
出乎陳嬌的意料,劉寶如並沒有害怕忐忑,而是很自然的離開梁王后,恭敬的跪在大殿正中向太后和天子磕了個頭才對梁王道:「父王息怒,寶如昨天確實約過越信姐姐,因為前幾日女兒不懂事跟越信姐姐發生了一些口角,女兒受祖母皇太后的訓誡知錯了,昨日特意做了兩盞水燈送給越信姐姐玩,還跟姐姐約好今日去水邊放燈。可是女兒沒想到父王今日就到了,是以一直跟母親在這裡,還讓陸嬤嬤特意去告訴越信姐姐。父王若是不信可以傳陸嬤嬤來問一問。」
陸嬤嬤被傳上來之後果真說她將話帶到了合歡殿,親口告訴了越信公主的奶嬤嬤趙氏,但趙氏說陸嬤嬤傳話之前越信公主就已經屏退所有宮人出去了。不過要是事情真是這樣那可就怨不到劉寶如了。
因為越信公主尚在昏睡,話問到這裡已是無可再問,景帝越發生氣就差一個出氣的口,巧不巧殿外宦官一聲傳報:「皇長子到——」
這下可好了,劉榮剛進大殿禮還沒有行完就被景帝大罵道:「這半日你到哪裡去了?!身為皇長子一點都不知道為內庭分憂,連弟妹都照看不好,早上皇太后是怎麼吩咐你的!」
劉榮彎腰低頭,雙手攏在袖中,蹙著眉頭只能聽訓,一句話都不敢說。
陳嬌看他的樣子覺得好笑,劉榮還真是有苦難言,剛溫存回來就被劈頭蓋臉一頓罵,只怕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好了,天子就不要再說榮兒了。」竇太后實在聽不下去,勸景帝道,「也是小孩子不懂事到水邊去玩,興許是越信等不到寶如自己去放燈失足掉了下去,下面的的人看護不周重重責罰也就是了,天子何必難為榮兒。」
太后畢竟是太后,這一席輕描淡寫的話既給天子下台找了機會又給事情下了定論,按理越信公主落水一事也就這麼結束了,可偏偏安靜的大殿上就清晰的傳來了一個孩子稚嫩的聲音。
劉寶如仰著小臉看似只對梁王后道:「阿娘,我覺得越信姐姐不會自己掉進水裡,是寶如約姐姐去放燈的,結果姐姐就出了事,萬一寶如去了那豈不是都成了寶如的罪責了?」
劉寶如的話說完梁王后沒好氣的拍了一下她的背小聲道:「小孩子胡說什麼!」
可是這話既然已經說出來了,景帝就不能再不聞不問了,因為這件小事牽扯到了梁王的女兒,當著梁王他這個兄長要是不過問豈不是顯得他縱容漢宮諸人欺辱梁王翁主么,再往深了說很可能梁王就會心生怨恨。雖說天子防著梁王,可畢竟是親兄弟,怎麼能眼看著加深兄弟之間的誤會呢。
「來人,查,到越信公主落水的地方仔細查!」景帝一甩寬大的袖袍,兩道劍眉微蹙本就不怒自威,如今更是盡顯帝王威嚴。
派人去太液池北查探的功夫天子詢問程夫人越信公主和十皇子劉彘的情況。
「御醫看過越信,說是沒有大事只是受了驚嚇現在還在昏睡。彘兒倒是沒事,還說要來給梁王殿下問安,妾身怕他年紀小救人又脫了力,就讓他在合歡殿先歇著。」程夫人說。
景帝嘆了口氣轉身又看到劉榮站在一旁,指著劉榮就道:「你看看,你是怎麼做兄長的!不知今日是誰給太后保證要好好看顧弟妹的!」
「陛下就消消火吧,事情還沒查清呢,就先別忙著罵榮兒了。」栗姬也是心疼劉榮,上前對景帝勸道。
天子盛怒其他人都不敢出聲,好在天子對栗姬向來另眼相待竟也沒再對劉榮繼續發火。
陳嬌冷眼看著今日長壽殿發生的一切心中跟明鏡似的清楚,天子並不是真的氣越信公主落水這件事,因為這件事太小了,小到越信這個女兒都對他可有可無,他真正氣得是在梁王進京的這個時候出了這件「小事」。堂堂天子連自己的後庭都管理不了更何況天下!景帝發怒只是因為在梁王面前發生這種事已經讓他的天子威嚴有損。
沒過多久,一名宦官捧著托盤走入大殿:「啟稟陛下,太液池越信公主落水處未有大的發現,就只找到了這個,請陛下過目。」
景帝蹙眉抬手捻起盤中之物眾人才看出那是一方米黃-色的團花綉帕。
「手帕?」栗姬所站的位置距離景帝最近,對這手帕端詳的也最清楚,她的目光在手帕上打了個轉忽然就看向了長公主,唇角似笑非笑的一勾道,「陛下,長公主或許認得這是誰人之物。」
其實當陳嬌看到這條手帕出現的時候她就已經明白,越信公主落水之事她已不再是一個看客,而是地地道道的陰謀當事人。因為這條在帕角綉著「堂邑」二字的手帕,正是她的。
漢初為了防止公侯世家的綉品流入市井一般在綉物不起眼的地方都會綉上主君的封號,況且女兒的貼身之物長公主又怎麼會認不出來。
長公主的手指撫摸著帕角半晌沒有說話,倒是栗姬在這肅穆的氣氛中輕聲笑了:「長公主,這是堂邑侯府的東西吧,您可看清楚,別是什麼人仿造的。」
陳嬌抬頭看著那方手帕她怎麼都沒想到陰謀會這麼快就找上了她這個不滿六歲的小孩子,而陳嬌更想不明白這種針對小孩子既不高明又毫無意義的陷害到底會是誰的手筆,難道這只是一個陰謀最初的環節?有人想以她為突破口拉長公主和堂邑侯府下水?真若如此那麼這個人是誰,他的真正目的又是什麼?
陳嬌心中疑竇叢生,但看到長公主在栗姬故意刁難的情況下為了維護她仍舊一語不發,她覺得無論如何她都要澄清,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事到如今她倒要看看利用她在設計堂邑侯府的人到底是什麼目的。
「天子舅舅,這個是阿嬌昨天用的手帕,今天早上就換掉了。」陳嬌揚起小臉閃著無辜的眼睛說。
「怎麼,是阿嬌的東西嗎?」主位上的竇太後用緩慢而低沉的聲音問。
天子握住手帕俯身對陳嬌道:「阿嬌,你看清楚這是你的手帕?」
「嗯」陳嬌點點頭,「是我昨天用過的手帕,阿娘說手帕要天天換才幹凈,所以阿嬌今天就沒有再用了。」
「倒是挺巧的,就不知道阿嬌昨天用的手帕怎麼跑到越信公主落水的湖邊去了。」栗姬狀似輕描淡寫的說。
「栗姬娘娘這是什麼意思?」長公主冷聲道。
「我哪有什麼意思,就是覺得有些奇怪。小孩子今天玩得好明天又鬧口角,不要鬧出亂子才好。」栗姬說話時唇角始終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栗姬。」景帝看了栗姬一眼栗姬才閉了口,他轉而用沉厚的聲音對陳嬌問道,「阿嬌,你下午在哪裡玩?」
明顯是栗姬借題發揮故意要把這盆髒水潑在陳嬌身上,其實有母親長公主的庇護,這種事情捕風捉影對她並沒有實際上的損害,但也有可能讓她給長輩們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陳嬌猜想栗姬大概想用這種令人不齒的小聰明來構陷她,以至於讓長公主無法在景帝面前再提起她與劉榮的婚事。
「阿嬌姐姐以前跟越信姐姐玩,該不是寶如做了河燈給越信姐姐所以阿嬌姐姐生我和越信姐姐的氣了吧。」劉寶如的聲音帶著稚氣,似是問梁王后卻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寶如,不要亂說話。」梁王后對一旁的侍女使了個眼色,「帶翁主下去,這裡不是她說話的地方。」
劉寶如這個挑事兒的臭丫頭!陳嬌現在沒工夫跟劉寶如一般見識,心中盤算既然景帝問她下午去哪裡玩她要不要乾脆讓故意刁難她的栗姬在大庭廣眾之下知道她的寶貝兒子在太液池北的亭樓里做了什麼。
可是這樣做的話堂邑侯府就跟得寵當紅的栗姬徹底撕破臉面,從母親長公主忍耐栗姬的態度上陳嬌知道現在還不是時候徹底翻臉,她說出劉榮與鐺兒的事是下下策。
景帝見陳嬌不說話眼眸微微眯起,看向長公主,長公主立刻對陳嬌道:「阿嬌,下午你到底去了哪裡?」
「長公主,你急什麼,你看不出來『咱們』阿嬌不想說嗎?」栗姬用得意的聲音說。
陳嬌此刻真想說出劉榮的事情狠狠教訓栗姬,可她不是愚蠢的栗姬她不能那麼目光短淺瞻前不顧后,不過若是逼急了她,陳嬌也只能先讓栗姬自食惡果了。
「我跟大家在一起玩,後來……」
「後來阿嬌到飛虹橋西面去玩了。」
陳嬌話未說完,被另一個清脆的男孩聲音打斷,她無意識的回頭,遠遠的恰好對上那雙與記憶中重疊在一起的明亮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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