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
「婆婆,婆婆。」桂一路快跑著回到家裡,他雖然之前沒反應過來,但在那些護衛叔叔的解釋下也明白了當三船少爺的玩伴是什麼意思,他想快點告訴婆婆這個消息,如果是婆婆的話一定會為他感到高興的吧?
「出什麼事了,小太郎。」婆婆眯著眼睛正在燈下補衣服,這是位幹練的老太太,雖然衣服上打了幾個補丁,卻都漿洗的乾乾淨淨,她能養出桂小太郎這種擁有難得一見天賦的孩子也並不是偶然,起碼這位老太太自身就有遠超常人的氣度,在他身上似乎還可以看見曾經屬於上層武士的桂家的榮光。
雖然現在的桂家已經沒落到只剩祖孫兩人甚至還要到貴族家當僕人的地步,但在曾經,桂家也算個不錯的武士家庭,月俸200石的大組士,和高杉家處於同一級別。
「今天我見到高杉君了。」桂跑得氣喘吁吁的,但話中卻有著掩飾不住的興奮,他希望婆婆可以高興一些。
「高杉?」桂婆婆顯然對這個姓氏不太熟悉,她放下針線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卻還是一無所獲,「那是誰家的孩子?」最終她還是向桂開口發問。
「就是三船夫人的獨子,才被接回來的小少爺。」桂向婆婆解釋。
「當三船少爺的玩伴?」婆婆又眯了下眼睛,手上的活計是徹底放下了。
誰知道桂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一本正經地指正婆婆的話:「是高杉不是三船,」他接著說道,「高杉說他雖然被母親教養但是姓氏卻還是記成高杉,讓我不要叫他三船。」
「高杉少爺是這麼說的?」婆婆似乎想到了什麼,又重新問了之前的問題,「那麼你想做他的玩伴嗎,小太郎?」
「我也不知道,」難得的,桂並沒有明確地回答婆婆的問題,他原本以為按照護衛們的說法,婆婆會對這件事非常欣喜,但現在結果並不是這樣,那麼他就能好好地陳述自己的想法了,「我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做高杉的玩伴。」他皺著眉頭,回憶兩人之間短暫的相處,「但是撇去』玩伴』這個詞附加的含義,我願意和高杉交個朋友。」
他記得高杉那禮貌到有些梳理的態度,但某種意義上桂擁有和銀時一樣野獸般的直覺,他本能地覺得真正的高杉應該不是他表現出的那種樣子。
「如果你覺得可以那麼就去做吧。」婆婆竟然給出了這樣一個回答,「但是,桂你要記住,自己並不是什麼僕人家的孩子,我們雖然窮但祖上也是光明磊落的武士。」她說這話時好像在懷念著什麼。
「如果覺得高杉少爺的行為違反了你自己屬於武士的原則,那麼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行了,」她淡淡說道,「我們桂家就是再窮還是要保持身為一個武士最後的體面的。」更何況我這把老骨頭也沒有幾年可活的了,絕對不會成為小太郎的拖累,她在心裡默默想到,三船夫人的獨子也許會成為自己死後桂的庇護也說不定,畢竟多一個選擇就是多一條路。
這一廂桂才和婆婆說了玩伴的事情,那邊高杉君也和三船夫人提到了這件事。
「玩伴,桂小太郎?」三船夫人捧著一本古籍有些漫不經心地搭話,「啊,我聽說過那個孩子,據說擁有少見的劍道天賦,」她將書本又翻了一頁,「你覺得怎麼樣。」
「雖然是野路子,但是假以時日必成氣候。」高杉君恭敬回答。
「才練了幾日劍就稱別人是野路子了,」三船夫人在和高杉君說話是總是這樣,帶著毫不客氣的辛辣嘲諷,久而久之高杉君也就習慣了,「不過這話你倒說的不錯,那孩子以後到時會有一番作為。」
這真是一個奇怪的現象,明明三船夫人每日都呆在內室卻對外院發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你那是什麼表情,」三船夫人僅僅是一瞥就將高杉君心中所想猜了個*不離十,「我要是想知道的話,連你每日和別人有什麼對話都能一清二楚,」她頓了一下然後補上一句,「當然我也沒那麼多閑工夫做這樣無聊的事情。」
高杉君倒是毫不懷疑他母親說話的可信度,雖然從未見過,但從阿羽以及那些走路毫無聲響的僕人中他早就推出了一個事實:三船夫人除了養著那些武士之外,應該還養了一大批忍者。
「你這個選擇倒做得不錯,」三船夫人終於放下了書本,正眼看著高杉君,「桂家可不是下三流的武士,早在幾代以前他們家還是上層武士,而且那個養著桂小太郎的女人身上還有著武士之魂的存在。」
「你說的是桂婆婆?」在得到三船夫人的肯定答覆后高杉君又提出了另一個疑問,「武士之魂是什麼?」
「義、勇、仁、禮、誠、名譽、忠義、克己。」三船夫人毫不猶豫地報出了一連串的名詞,在看見高杉君嚴肅起來的面孔時卻「撲哧」一笑,「你不會真相信了吧,半吊子小鬼?」
高杉君的額角快要爆出十字了,說的那麼像真的怎麼可能不相信啊,混蛋?!
這種不著調的女人,真是是那個名震天下的三船夫人嗎?高杉君再一次表示懷疑。
「所謂的武士才不是那種花哨的東西,」三船夫人在說這話時氣勢為之一變,她端正了坐姿看上去無比嚴肅,「我只告訴你一次,晉助。」頭一次,她竟然叫了高杉君的名字。
看見三船夫人這架勢,高杉君也不由得挺直了腰桿,以同樣嚴肅的態度回應三船夫人:「是的,母親。」
「堅持你自己的信條,在需要時刻為了守護之物揮刀,只要做到這兩條,那麼你就無愧於武士之名。」
三船夫人的話很簡短但卻讓高杉君受到了很大衝擊,他在三船夫人走後很久還一直在那間靜室內端坐,直到月上三竿都沒有改變過姿勢。
擁有武士之魂嗎?他看了眼窗外的月亮微微彎起了嘴角,對那個同伴稍微有些期待了。
第二天一大早高杉君就準時到三船夫人那裡去領取一天的課程安排,但是在看見比平日里少了不少的體能訓練時卻很驚訝,他甚至沒有忍耐住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三船夫人看。
「你那是什麼眼神啊,臭小鬼。」三船夫人一臉不爽,她的用詞總是大大咧咧的甚至可以說得上是粗魯,完全不帶一點貴女的風雅,真論氣質來說的話也許阿羽都比她更像一個貴族吧?
「我覺得您應該注意您的用詞,母親大人。」高杉君用波瀾不驚的語調對對方說,他的話配上他的面無表情簡直就是*裸的挑釁,「您可是三船家的貴女,用詞應該更文雅一些。」他和三船夫人的距離因為昨晚的對話而拉近了不少,大體上可以像正常的母子一樣交談了,不過正常的母子會出現他們這樣的對話嗎?
「毛都沒有長齊就想命令我嗎,臭小鬼。」三船夫人將高杉君提了起來,她的胳膊很纖細,似乎一捏就可以掐斷似的,但誰都想不到這樣纖細的手腕中竟蘊含著這麼強大的力量,「而且都說了不是貴女,是公主!是三船家的公主!」
喂喂,這個女人難道是怪物嗎?高杉君在離地的那一瞬間想到。
「你真的是公主嗎,母親?」高杉君的眼睛眼睛變成了死魚眼,雖然從理論上來說三船家的貴女並不能被稱為公主,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母親卻一直對這一點很堅持,在談到她過去的生活時,她總是用「姬」這個字眼來自稱。
「這世界上難道還有比我更像公主的人嗎?」她的母親是這樣回答的,帶著一股理所當然的傲慢,「武士之國的公主,除了我以外就不可能有別人了!」
真是不可理喻的自大狂,高杉君看著母親那張可以稱得上是少女的臉抽了抽嘴角,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其他話來:「今天的訓練量為什麼減少了?」他果斷換了一個話題。
「如果你想自己加上也可以啊!」他母親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她將高杉君放回了地面,甩了甩手腕,「如果你不想和你的小朋友相處的話就回來好了,要知道訓練這種東西是永遠都做不完的。」高杉君看了三船夫人那張似笑非笑的臉果斷抱著木刀跑了出去。
三船夫人的內院每天都有人按時來打掃,今天來打掃的人是阿羽,也不知是因為已經在這裡呆熟了的緣故還是因為被三船夫人給刺激的,現在高杉君到越來越活潑起來,看見了熟悉的阿羽竟然和她聊起了三船夫人。
「阿羽,」高杉君趁著休息的空當向阿羽發問,「母親在你們面前是不是保持著家主的氣勢。」他這話問得很隱晦,畢竟他總不能直接在阿羽面前說:那個女人怎麼會那麼暴力,一點貴女的派頭都沒有!
阿羽聽見高杉君的話,以袖掩面輕輕地笑了,她完全猜到了高杉君的意思,事實上在她第一次看見那樣一面的三船夫人是也是吃了一驚,但即便如此她還是從容地回答了高杉君的疑問:「雖然三船大人在正事上很嚴肅,但一般情況下可並非如此。」她想起了三船夫人發火時用刀劈斷了整張台案的樣子,笑容更大了一些,「但不管怎麼樣三船大人都是十分強大的武士。」
呵呵,當時然十分強大的武士了,高杉君在心裡乾笑,光憑著那女人的怪力就知道她很強大了好吧?「不管怎麼樣,三船夫人的強大之處我們都能體會到,」阿羽揮動掃帚將落葉掃到一處,「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人跟隨大人的。」她對高杉君笑了笑,「小少爺也會體會到的,其實三船夫人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溫柔?高杉君對阿羽的評價不予評論,但是強大這一點他倒是認同,那種可以說出「武士之魂」的女人,怎麼看都不會是一個弱者吧?
因為三船夫人減了高杉君的訓練量,這讓他很早就的空跑到了訓練場里,他到的時候桂正在場下一下一下地揮著木刀,一邊揮刀嘴上還數著數字:「9996、9997、9998、9999、10000!」對方在喊完一萬之後就直接將刀一拋,躺在了地上。
揮刀一萬下,和我的訓練量一樣。高杉君這樣想著走近了桂,「運動完直接躺在地上可不行,」他伸出了手,準備將對方拉起來,「這種時候應該走兩圈才對。」
桂很給面子,他伸出了手讓高杉君將他順利地拉了起來,「謝謝你的提醒,高杉。」他大大咧咧地對高杉君表示感謝。
在聽見「高杉」這個稱呼時,他的目光閃了一下,顯然對於桂的稱呼很滿意,「你之後準備做什麼?」
「休息一會兒,吃完飯然後開始和護衛大叔練習。」
「和護衛練習?」高杉君想了一下說道,「那也帶我一個吧!」
「好啊!」桂完全沒有考慮那些即將成為陪練的護衛大叔的心情,爽快地答應了下來,「他們一定很樂意的。」
一點都不樂意啊!混蛋臭小鬼!!聽見桂說話的護衛大叔在心中咆哮:就是把你打殘了我們都不要負責,但是打傷了小少爺可是要切腹自盡的啊,混蛋!你婆婆沒有教過你不要隨便為別人做主嗎?
理論上來說,婆婆是一定教過桂要尊重別人意見的,但是實際上桂有沒有學到就難說了,所以今天下午的演武場上就出現了這樣一幅畫面——舉刀的小少爺以及在內心默默流淚的彪悍護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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