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對陣
「你別血口噴人!」蘭姨娘喊道:「這可是小時候包過你的!」
「用來包我的?」秦楚青盯著手中布的花紋,寒聲道:「窮奇可是至邪凶獸。一般印在布上,都是當成掛在門外的布,以惡制惡,用來辟邪。」
避邪凶獸,貼近人身是個什麼後果……不用她多說,稍一思量,也可知曉。
秦正寧一下子臉色黑沉如墨,厲喝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過惡毒!」陳媽媽在旁嘟囔了句,聲音發顫。
秦楚青朝她看了一眼,又側目望向蘭姨娘。
蘭姨娘被她凌厲的目光一激,冷汗就冒了出來。
她現在倒是有點印象了。
在秦楚青很小的時候,她確實是弄過一塊詛咒的布。旁人不注意的時候,就悄悄將那布拿出來,塞到秦楚青的小被子里。
待秦楚青大點了,懂得往外拉扯東西,蘭姨娘也再不敢把那布拿出來。后聽了老太太的吩咐,讓人將那塊布給燒掉了。
仔細看看圖案,很像眼前這一個。
可它、它不是已經被燒毀了嗎?
為何還會出現在這裡!
蘭姨娘無措地向老太太看去。
來之前,她確實特意想要尋了秦楚青小時候用過的布來帶上。
那時候,她已經打算趁著來本家的機會為自己爭個正名,想著關鍵時候拿出這東西,可以用來拉攏秦楚青,讓這死丫頭為自己說說話。
誰知道翻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塊秦楚青兒時的舊布,居然是這麼個東西?
不、不對。或許當時拿出來的不是這一個,半路被人掉了包?
蘭姨娘一時間理不出頭緒。
秦楚青的事情,她根本沒放在心上。反正那孩子傻,隨便哪塊舊布都行,只要她說那是秦楚青小時候用過的,秦楚青就會信。
因此,她光想著怎麼達成自己的意願了,真沒仔細去看那布到底是甚麼模樣。
蘭姨娘驚疑不定地往四周看了一圈,瞧誰都像是出賣自己的人。正努力回想著那時情形,突然一陣掌風襲來,『啪』地下脆響,臉上登時火辣辣地疼。
老太太身子虛弱,可力氣卻著實不小。這下子讓蘭姨娘狠狠地懵了一下。
待到回神,蘭姨娘驚愕地望向一臉憤怒的老太太,囁喏道:「姑母,您這是……」
老太太怒叱道:「你竟是如此不用心!底下人悄悄搞些動作,你居然看不出來?這布,分明是被人換掉了!」
她被丫鬟扶著,用豐潤的手指戳點著蘭姨娘的額頭,氣道:「你啊,從小到大就心思太直。什麼時候做事才能周全一點!」
幾句話,就將這布說成了是蘭姨娘的無心之失,成了旁人替換的了。
秦楚青莞爾,「先前老太太和姨娘可是十分肯定說這塊布就是小時候包過我的。難不成竟是看錯了嗎?」
「自是看錯了。難不成,青姐兒還覺得這府裡頭處處是惡人,誰都在算計著你不成?」老太太沉聲說道。
「那就是她在還未弄清這布到底是作何用處的時候,就妄想憑著一塊舊東西,來與我談論甚麼『養育之恩』了?肆意欺瞞,蘭姨娘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
秦楚青說著,隨手把那舊布丟到蘭姨娘的懷裡。
蘭姨娘手忙腳亂地把那布扔在地上,踢至遠處。
秦楚青極輕地嗤了聲,說道:「來人,把她關在房裡。至於如何處置……」她轉眸望向秦正寧。
秦正寧這一刻居然看懂了妹妹的意思,頷首接道:「我回去后定要向父親稟明一切。父親自會定奪。」
秦楚青說道:「那就麻煩爹爹和哥哥了。」
蘭姨娘不敢置信地看著秦楚青,突然嚶嚶哭了起來,「老太太,您給我評評理!沒見過這麼忘恩負義的人!」
最後一個字還沒落下,兩個婆子半猶豫著上前,架住了她的雙臂。卻也不好握緊了,只鬆鬆地捏著。
蘭姨娘稍一使力,就掙脫了她們的束縛。卻因收不住勢而坐在了地上,摔得生疼。
左右伯爺不在,她也顧不得去裝甚麼『空谷幽蘭』了,索性放開嗓子嚎啕大哭。
一聲怒喝在這哭嚎中突然響起。
老太太推開丫鬟們的攙扶,挪到蘭姨娘的跟前將她護在身後,怒叱道:「我倒要看看,你們誰敢動她!」
「依著老太太的意思,難道我不夠格嗎?」秦楚青輕笑著,搖頭示意哥哥不必幫忙,獨自邁步向前。
「養了你這許多年,如今倒是愈發狂妄了。」老太太冷哼一聲。
「老太太這可是有些偏心了。」秦楚青平靜地開了口:「她要麼是刻意欺瞞於我,要麼,便是妄圖暗害我。無論哪一點,都足夠理由將她發落。加之先前我昏迷一事……或者老太太以為,這事兒鬧大了,由官府定奪更好?」
老太太先前看她笑了,本沒當回事。此刻卻被她轉眸間流露出的冷冽之意驚了一跳。
思及她所說『先前昏迷一事』,心知其中內情的老太太,就也有些猶豫了。
——若真追究起秦楚青昏迷的緣由,蘭姨娘是頭一個逃不過的。
秦正寧先前聽了丫鬟們所言,已然知曉妹妹生病與蘭姨娘有關。如今聽了秦楚青這番話,再將老太太的神色收入眼中,心裡已經有了定論。暗道回去后,定然要將這些盡數稟明父親。
他正暗暗思量著,一人邁步向前,神色嚴肅,正是蘭姨娘身邊的徐媽媽。
「還望八姑娘說話慎重一些。」
徐媽媽朝秦楚青行了個禮,在蘭姨娘的哭泣聲中穩穩說道:「八姑娘自小沒了親娘,是蘭姨娘費盡心力將您看大的。您就算不念著姨娘的功勞,也總得想著她的苦勞。況且,她終究是長輩。你一個晚輩這般處置她,終究不妥。」
「晚輩?不妥?」秦楚青緩緩說著,十分平靜地道:「來人,徐媽媽拖下去,掌嘴二十。」
她說得平淡,卻在丫鬟婆子里掀起軒然大.波。
徐媽媽是誰?
那可是在後宅的僕從中橫行了十幾年的老人!
如今卻也要受那掌嘴的重罰了?
徐媽媽在僕從中積威甚重,膽子小的婆子畏畏縮縮不敢前行。有兩個膽兒大的瞅瞅自家姑娘,磨磨蹭蹭往前走來。
秦楚青發現了,唇角微翹,淡淡道:「我命令已下。不從者,與徐媽媽同罪。」
滿院子的婆子一見不聽令的話自個兒也要挨打,那行動力就不同以往了。一個個大跨著步子邁上前來,恨不得鑽到最頭裡去。
蘭姨娘抬起滿是淚水的臉,吼道:「你們敢!」
徐媽媽朝她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必出聲。這才壓下怒氣,板著臉說道:「就算是皇上處置奴才,也會列出個子丑寅卯來。如今姑娘無憑無據隨意懲罰,將奴婢的好心當做驢肝肺,說出去,怕是會污了伯府的名聲!」
「你還知道自己是奴才?」
不待秦楚青開口,秦正寧已經憤然邁步向前,鏗然說道:「一個奴才,竟然這樣隨隨便便就將過世的當家主母掛在嘴邊,不敬主家,其錯一。蘭姨娘照顧妹妹,且不論盡心與否,乃是她身為婢妾的職責和本分。一個奴才竟然將此大肆宣揚,與主子談婢妾的功勞苦勞,尊卑不分,其錯二。如今你因了不服,與主子頂嘴,又加一錯。再添十掌!」
「你們兄妹倆太過狠戾了些!」老太太拔高了聲音,尖利說道:「小孩子還是心性寬廣的好!」
秦正寧一甩袖袍,側身問道:「依著老太太的意思,我身為伯府的世子,連個奴才都處置不得了?若是父親責問起來,我一力承當!」
徐媽媽趕忙跪下,朝著老太太磕了個頭,喊道:「求老太太為姨娘做主!求老太太為奴婢做主!」
她頭磕得響,話也說得惶恐,偏偏唇角閃過一抹不以為意的笑容。
分明是勝券在握的篤定模樣。
秦楚青隱約記得,這位徐媽媽是蘭姨娘最有力的左膀右臂。此人心思深,給衝動的蘭姨娘出過不少主意。就連蘭姨娘拿捏秦楚青的一些事情,也是她在旁不住提點。
眼看老太太當真要為徐媽媽出頭,秦楚青瞬間冷了眉眼,「要我說,哥哥太過仁善,先前的處罰還是太輕了些!」
趕在老太太開口前,她指了徐媽媽,揚聲說道:「拖出去,杖三十。行完刑后,趕出府,再不得入秦家大門!」
語畢,她眉目凜然地環顧四周,字字鏗鏘地說道:「我且看看,還有誰尊卑不分心存惡意!」
都被人欺負到這個份兒上,再不硬氣些,怕是那些奴才一個個全都要爬到頭上來了!
還有那故去的女孩兒……
那可是堂堂正正的世家貴女!怎能白白由著這些個小人算計她、將她小看了去!
秦楚青思緒翻騰,面上卻看不出分毫,只冷冷地立在那兒。
因著長居高位又長年征戰沙場,此刻的她神態凜冽氣度肅殺,威懾力十足。
蘭姨娘與秦楚青多年相處,知道她品行。看到今日不同尋常的她,到底是被嚇住了。一時間怔在那裡,動彈不得。
秦正寧眸中寒光閃現,淡淡掃過那些猶豫不動的婆子們。
婆子瞧見了,再不敢耽擱。湊著蘭姨娘愣神的機會,趕緊拉了她下去。
徐媽媽更是沒有好下場,被人用破布塞住了嘴巴,又拖到偏僻的院子,受責罰去了。
老太太正氣得肝疼,瞧見這一幕,有心想阻止。誰知剛抬起手來,一股子濁氣自胸腹間往喉頭上涌。
她深深喘息了兩口,抖著手指了秦楚青道:「你好、你好!你很好!」
秦楚青淺淺地笑了,給老太太款款行了個禮,說道:「謝老太太誇讚。老太太也很好。」
老太太被她這笑容激得胸中怒火翻騰,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眼看著就要兩眼一翻暈過去了,旁邊卻伸出一隻纖細冰涼的手,在她人中處狠狠掐了一把。愣是沒讓她暈成功,眼翻了一半,又硬生生疼醒了過來。
「老太太怎麼了?可是身子不舒服?你們也真是的。這樣大的日頭,怎能讓老人家隨意奔走呢?還不快把老太太扶回去!」
秦楚青用袖子做遮掩暗暗擦著手指,口中擔憂地吩咐著,朝心有不甘的老太太看了一眼,暗暗冷哼。
——想在她面前暈過去、讓她擔上那不敬長輩的名聲?
沒那麼容易!
就算想暈,也得熬到回了自個兒的院子再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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