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終章 (上)
第一百七十七章
宋寒川看著躺在床榻上的皇帝,季銘正小心地搭著他的脈搏,不過季銘的臉色卻越來越沉重,沉重到連宋寒川的心情都跟著沉重了起來。
「怎麼樣,」饒是宋寒川這樣的性格,在這種時刻都忍不住多問了一句。
而季銘則是沒說話,又將皇上的袖子往上面挽了挽,等他又替皇帝檢查了眼口鼻的情況之後,才長吐了一口氣,轉頭對宋寒川說道:「先前我就說過,皇上不適宜進入騎射這般劇烈的事情,如今……」
在皇帝要舉行秋圍的時候,季銘就曾經向宋寒川進言,騎射這種活動實在太劇烈,按著皇上現在的身體狀況,最緊要的是靜養。
宋寒川自然勸誡過皇上,可皇上卻堅持要進行秋圍,他說秋圍狩獵才是皇家傳統,歷朝歷代的皇帝都舉行過,難不成他還真的因為一點點小病,就退縮了不成。
如今果不其然,皇上的病情真的惡化了。
宋寒川沉聲說道:「如今我最緊要的是你趕緊救治皇上,不管怎麼樣,不能讓父皇一直這麼昏迷著。」
「王爺,皇上的病況您也是了解,皇上身體本就不算強健,身中鳩毒,若不是您拿出解毒丸及時護住了皇上的心脈,只怕當時就……」季銘沒說後面,但宋寒川卻明白他的意思。
當時成王叛亂,他領兵反攻到京城,在叛亂即將要被平定的時候,成王狗急跳牆,竟是要毒害先皇,是當時的淳王爺擋在皇上面前,喝了那杯鳩毒,要不是宋寒川及時趕到,給他服用了解毒丸,只怕淳王爺當時就命歸黃泉,又怎麼會有後來登上大寶。
此時周圍並沒有多少人,也只有皇帝貼身的內侍以及貼身侍衛陳海在身邊,而宋寒川看著面前躺著的父皇,突然心頭一痛,當初季銘跟他說,父皇只怕熬不過兩年。他一直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可誰知道如今皇上突然在馬背上摔下來。
「你能讓父皇儘快蘇醒嗎?」宋寒川問他。
季銘臉色依舊異常嚴肅,他搖搖頭說道:「我方才給皇上探脈,情況不容樂觀。如果想讓皇上醒來,只怕一般的藥石之力已經收效甚微。」
「那你要如何診治?」宋寒川說。
季銘此時看著明黃錦被之下的皇帝,就算富有天下,可當病痛降臨的時候,即便是帝王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難怪季家的先祖曾命令後代,不許做官,更不許同皇室牽扯上關係。
可偏偏季銘沒有聽從祖訓,先是受恩與宋寒川,后又一而再再而三地牽扯到皇家秘辛之中。如今卻是牽扯到這驚天的大秘密之中,如果皇上只剩下一年壽命的事情傳了出去,只怕整個天下都將震動。
季銘早就同宋寒川說過,他不過是個大夫而已,並非真的有起死回生之力,可如今顯然王爺已將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若是他真的沒辦法解救皇上,只怕最後他的下場也可想而見。
「藥石無用的話,那就只能以金針嘗試,但若真的用金針的話,那原先的一切都會白費,我曾經將皇上身上的毒素都逼到一處。但如今金針開穴,只怕毒素會重回體內,到時候後果會更加嚴重,」季銘緩緩說道。
宋寒川看著他,半晌才問道:「如果用金針的話,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只怕是王爺您能想到的最壞後果,」季銘毫不掩藏地說道,如今到了這個階段,說好話那就是坑害自己。所以他乾脆實話實說。
能想到的最壞後果,宋寒川霍然抬頭看著不遠處的床榻,明明只有幾步之遙,可他卻怎麼都邁不過腳,還記得季銘和他說父皇活不過兩年時,他那種絕望和無助的心情。
雖然這麼些年,他對父皇一直不冷不淡,甚至暗暗怪過他,就是因為他母后才會早逝。可一想到父皇也要像母后那樣,永遠長眠於地下,他就怎麼都沒辦法接受。
「季銘,」宋寒川叫了他一聲,可卻是咬著牙,再沒說出話來。
旁邊的陳海看著猶豫不決地宋寒川,終於狠下心說道:「王爺,再過幾個時辰,圍獵就結束了,到時候眾人若是發現皇上不見了,到時候只怕人心浮動,生出是非,還請王爺早做決斷啊。」
「如果不用金針,只用藥石,你有幾層把握能讓父皇蘇醒,」宋寒川沒有看陳海,還是轉頭看著季銘問道。
季銘見他這番模樣,知道他不能決斷,他只得再點頭說道:「我也只能儘力一試。」
***
這邊李雲錦和肖坤連滾帶爬地回去了,李雲錦一回去就鑽進自己的帳子中,再不敢出來。至於肖坤則是趕緊找了自己的爹,威遠侯年紀大了,再加上騎射本就不擅長,所以根本就沒有下場。
此時肖坤急急忙忙的過來,威遠侯正在和旁邊的魏國公說話。原本兩人是扯不上關係,畢竟一個是宋寒川的親舅舅,一個是宋寒遠的親舅舅,怎麼看都是對頭。不過威遠侯早年也不過就是五品小官而已,如今當了侯爺,但該拉下臉面的時候,那可是一點都不在意自己的臉面。
他自覺魏國公的嫡女日後就是宋寒遠的正妻,那大家就是一家人,所以這會聯絡聯絡感情也是應該的。
倒是魏國公好性子,雖然不太想說話,不過倒也沒讓場面冷了下來。
這邊幾位公爺、侯爺站著,就見肖坤騎著馬過來,下馬之後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找過來,那模樣活脫脫地是喪家之犬模樣。
此時旁邊信國公突然嗤笑一聲,就是說道:「到底還是威遠侯的公子孝順,知道威遠侯在這裡倒是緊趕慢趕地過來,哪像咱們的兒子,圍獵一開始,倒是都瞧不見人影了。」
這圍獵就是比試各家公子的騎射功夫,那些公府、侯府的少爺們,各個都身手矯健,這會瞧不見人,那是因為忙著打獵去了。
倒是那邊這個肖坤,不跟著一塊去打獵,倒是跑來找爹,可不是讓人笑話。
「爹,」旁邊的幾位侯爺也跟著誇讚了幾句,可他們越是誇讚,威遠侯的臉色就越發地難看。誰知這邊肖坤理離了老遠,就喊了一聲爹,也不知旁邊是誰沒忍不住,撲哧一聲暗笑出來。
結果等肖坤到的時候,就看見站在他爹旁邊的幾位侯爺都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威遠侯一見他這沒出息的樣子,登時悔地連腸子都青了,要不是有這麼多人在旁邊看著,只怕早就一腳踹過去了。
「你怎麼沒去打獵?」威遠侯臉紅脖子粗地問道。
肖坤這會心裡頭燒的火急火燎的,哪還管的上什麼打獵啊,所以他趕緊上前說道:「爹,我和你說件事情。」
威遠侯瞧他這模樣,就是冷哼,不過還是往旁邊走了兩步,誰知肖坤還是低聲說道:「爹,這可是大事,咱們走遠點,隔牆有耳啊。」
威遠侯瞧他這幅上不得檯面的樣子,就更加不耐煩了。不過還是真的聽了他的話,又往旁邊走了幾步。
等周圍就他們父子兩人的時候,肖坤才忍不住說道:「爹,出事了,出大事了。」
「有什麼大事,你好好說話,」威遠侯還以為他又是大驚小怪呢,忍不住斥責道。
肖坤見他還這樣罵自個,就趕緊把方才在河邊看到的一幕說了出來。他剛才看的時候,就是震驚,可這會卻是一個勁地后怕,當時幸虧皇上昏過去了,要不然就憑他和李雲錦兩人,怎麼能逃得過皇上的護衛隊,只怕到時候亂刀就給他砍了。
等他說完,威遠侯聽的眼睛都直愣了。他半晌都沒回過神,還是肖坤拽了他的衣袖好幾下,喊道:「爹,爹,你可趕緊說個話,要不然咱們可該怎麼辦啊。」
威遠侯的富貴那可是都是系在皇後娘娘身上,如今皇上寵愛皇后以及晉王爺,那他們肖家那就是止不住的好處。可要是皇上沒了,這會的皇后和晉王,肯定不是淳王爺的對手。
況且方才肖坤看得那可是清清楚楚,皇上身邊的貼身侍衛可是把淳王爺請了過去,那說明皇上如今周圍可都是淳王爺的人。
這可太可怕,實在是太可怕了。
「咱們得立刻通知皇後娘娘,」威遠侯雖然被驚住了,不過卻不是個傻的。這會他們都沒聽著消息,那就是淳王爺把皇上昏迷的消息給隱瞞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但如今唯一能見到皇上的,就只有皇後娘娘了。若是讓晉王過去,說不定淳王爺還會假借口諭,擋回晉王爺。所以也只有請皇後娘娘親自過去看看,才能知道皇上如今究竟是個什麼情況。
「可咱們這會怎麼通知皇後娘娘啊?」肖坤著急說道。
威遠侯立即說道:「你現在去找駙馬爺,請他將此事告訴公主,再請公主陪著娘娘一起去皇上的大帳,到時候就不怕見不著皇上。」
肖坤這人也不算完全的廢物點心,他爹一吩咐,就趕緊又騎馬走了。
那邊幾位侯爺見肖坤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倒也沒在意,這會他們可沒想到,肖坤竟會帶來這樣重要的消息。
等何祁被肖坤找到的時候,他正在和晉王爺一塊狩獵。晉王爺的騎射師傅都是京城裡頭頂好的,如今不過才過去兩個時辰,他便已經獵到了一隻梅花鹿,還有好幾隻獐子,和十幾隻野兔,可謂是收穫頗豐。
肖坤一見何祁和晉王爺都在,趕緊叫了何祁。他來的時候,威遠侯也想到了這個可能,所以千叮嚀萬囑咐,千萬不要告訴晉王爺。因為按著晉王爺的性子,一聽到這個消息,肯定會前往皇上大帳,只怕到時候會打草驚蛇,讓淳王爺有了防備,等待會皇後娘娘再過去,只怕都不好見到人了。
「表哥,你怎麼不打獵?」宋寒遠難得這麼放鬆,騎在馬上居高臨下地看著肖坤。
肖坤呵呵一笑,說道:「我這騎射功夫,王爺你又不是不知道,所以您就莫拿我說笑了。」
何祁見他叫自己,於是便下馬讓侍衛牽著自己的馬,兩人走到一旁,肖坤趕緊將皇上昏迷之事告訴他,而何祁也是一驚。
肖坤將威遠侯的法子告訴了何祁,他沉思了片刻,便是點頭,說道:「你在這裡陪著王爺打獵,如今此事不能驚動太多人。我去找公主,你千萬要小心。」
等何祁回去后,就隨便找了個理由離開。而肖坤則陪著宋寒遠繼續打獵,宋寒遠今個確實是大出了風頭,所以這會就算換了個陪獵的,也依舊興緻勃勃。
宋妍因為昨個被皇后打了一巴掌,到今天還生氣,所以連帳篷都沒出去,就留在帳內。所以何祁回來的時候,很容易就找到人。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圍獵不是才開始沒多久?」宋妍只記得先前聽到吹號聲才沒多久,他怎麼這會就回來了。
何祁屏退了旁邊的丫鬟,立刻對宋妍說道:「皇上出事了。」
緊接著他便將肖坤親眼看見皇上從馬背上摔下的事情複述了一遍,宋妍一聽這話,差點沒昏過去。她拉著何祁的衣袖,要哭不哭地問道:「父皇如今怎麼樣了?」
「我們都不知道,只知道淳王爺把皇上帶走了,可如今太醫也沒宣,皇上昏迷的事情瞞著外面還好說,可瞞著皇後娘娘和你,那可實在就說不過去了,」何祁說道。
宋妍此時已經淚眼朦朧,她點頭,攀著何祁的手臂就是說道:「我這就去找母后,我這就看看父皇。」
等宋寒川派人去拿了季銘所需要的藥材時,就聽見黃帳外面的吵嚷聲。
他眉頭緊皺,正要讓人出去,就聽見外面的顧十三著急說道:「王爺,不好了,皇後娘娘來了。」
皇后原本還對皇上昏迷之事,有些半信不信地,可等她一靠近黃帳,就瞧見周圍這些眼生的侍衛,以及站在門口的徐炎,登時就信了大半。
「你讓開,本宮要進去見皇上,」皇后鳳眸怒瞪,她本非是這般強勢厲害之人,如今做出這樣的姿態,也只是為了斥退徐炎罷了。
不過徐炎是得了宋寒川的命令,死守著黃帳門口,沒有王爺的吩咐,誰都不許進去。
「我看你是好大的膽子,這可是皇上的大帳,你一個王爺親衛,為何出現此處,淳親王人呢,我倒也問問他,這裡到底是他做主,還是皇上做主,」皇后朗聲怒道。
可偏偏徐炎就是不吭聲,擋在門口,但也不退後一步。所以皇后也不好硬闖黃帳。
此時宋妍也在一旁著急說道:「母后,表哥看見的肯定是真的,母后,這可怎麼辦啊?」
剛開始宋妍還擔憂皇帝,可當看見徐炎毫不顧忌皇后的尊貴,以一己之力擋在門口,她才突然發現,原來連她三哥身邊的侍衛都可以這般無視母后和自己。要是萬一父皇真的出事,這以後還有母后和他們姐弟的立錐之地了?
季銘朝著帳篷外面轉了一眼,宋寒川卻是冷靜說:「你只管治療,旁的有我一力擔著。」
此時皇帝身邊的內侍李全,忍不住帶著哭腔喊道:「王爺。」
宋寒川坐在椅子上,此時床榻上的皇帝,臉色已經越發地蒼白了。他一直以來看著父皇和尋常一樣,就盲目地以為他肯定會好轉,這天底下肯定能有治療父皇的法子。
可當他真的看見父皇躺在這裡,看見他什麼都做不了,只能等待的時候,這種痛苦絕望的情緒,讓他無法承受更多。
顯然皇後娘娘在皇上大帳的舉動,很快就傳到女眷帳中。此時不少女眷已經回來歇息,所以大家得了信,也不知皇後為何會在鬧起來。
阿璇此時也聽聞了消息,但她沒有派自己的人過去,而是派了宋寒川留下來的一個小太監。自從宋寒川被冊封為王爺之後,他身邊伺候的人,也都變成了太監。就連阿璇身邊都有幾個專門侍奉的太監,不過平日裡頭,阿璇只當他們和那些小廝一樣用,這會倒是真的尋到了正途了。
這個小太監雖然機靈,但皇上的御帳尋常人,誰敢過去,也就是這會出了亂子,所以才會有人渾水摸魚。
阿璇若不是聽說事關宋寒川,這會也不會貿貿然地派人過去。
碧鳶趕緊在旁邊安慰她:「王妃不要太過擔心,咱們王爺肯定不會有事的。」
「來人吶,把這個以下犯上的奴才給我拿下,」皇后見徐炎當真不讓開,也是惱火了,立即吼道。
可誰知她自己喊了半天,左右卻沒有一個侍衛上前,而她帶來的太監宮女個頂個的沒用,此時也只是站在後面瑟瑟發抖。
皇后立即大喊道:「反了,反了,這是要反了天不成?」
可無非她怎麼喊叫,旁邊的侍衛都像是木樁子一般,絲毫不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