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有人疼
我好不容易剋制了自己,沒有下意識地喊出那一聲媽。但是當她摘下墨鏡,一雙狹長精明的丹鳳眼凌凌厲厲地朝我看來時,還是讓我心頭一顫。
「我教你的禮貌都被狗吃了嗎?」她斜我一眼,冷冷道:「你就是這麼跟我打招呼的?」
我一時語塞,和陳置玉離婚了之後,我實在不知道稱呼她什麼好。要是叫媽太不倫不類,叫阿姨一時間又改不了口,只好索性保持沉默。
她見我不說話,冷淡地用眼刀子剜了我一眼,不再同我說話。
「警察同志,不知道胡亂指控我兒子犯罪的人是誰?我倒要看看是哪個往我兒子身上潑髒水!」陳母氣定神閑地把包往桌上一放,厲害的丹鳳眼一橫,說話的語氣和神態活脫脫一個《紅樓夢》里精明的王熙鳳。
「喏。」警察指了指我和張存義,「不就是你眼前這兩個咯!」
「什麼?」陳母訝然地挑眉,回頭疑惑地看我一眼,轉頭對警察說道:「警察同志,你弄錯了吧,這是我兒媳啊。」
警察十指交叉,饒有趣味地看著她,又將視線落在我的身上,「龐女士,難道您還不知道嗎?您眼前這位蘇小姐,正在和你兒子走離婚程序!」
「怎麼可能?」陳母一臉不可置信,「蘇荇,你和置玉好端端地怎麼會鬧離婚?你自己說,這事兒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壓根沒想到這麼大的事兒,陳置玉到今天還瞞著他媽,但事已至此,我只好全部坦誠相告:「是真的,我要和陳置玉離婚。」
「你說什麼?你和我兒子離婚?」陳母眉頭輕蹙,兩道纖細的淡眉擰在一起,臉上寫滿不可思議:「他肯把你娶進我陳家的門你就該謝天謝地了,你現在竟然要和他離婚?你是不是吃醋葯了?」
「陳夫人,我很清醒。他既然可以婚內出-軌,那我為什麼不能離婚?」我盡量平靜地回答道。
「所以……」她轉了轉眼珠,這狡黠的樣子和陳置玉十足的像,「你的意思是我兒子出-軌?」
「是的。」我理直氣壯地對上她的視線,「你兒子非但出-軌,還涉嫌非法囚禁、故意傷害罪。你替他作偽證是違法行為,我勸你不要幹這種事。」
「我做事什麼時候需要你來教訓!」她的嗓音一提,臉色一沉,「再者說了,你憑什麼說我是作偽證?案發當時他正和我在畫廊里看畫,畫廊里的工作人員都可以作證!」
我聽她這麼一說,心裡頓時涼了一截。陳家家大勢大,買通人替陳置玉做不在場證明輕而易舉。況且警方也說了,案發現場並沒有什麼直接證據可以證明行兇者就是陳置玉。
「你說案發當場陳置玉在和你看畫,那你可以把畫廊現場的監控錄像提交給警方協助調查嗎?」一直在一旁悶聲不吭的張存義忽然張口。
陳母轉過頭來挑眉打量了他一眼,問道:「你又是誰?」
「我是蘇荇的大學同學。我親眼目睹了陳置玉的行兇過程,也是這個案子的受害者。」說著,他動了動纏著繃帶的右臂,「我的胳膊就是被陳置玉用利器划傷的。」
「蘇荇的大學同學?你怎麼和她攪到一起的?」她蹙眉冷笑,「蘇荇可從來沒提過她有過一個關係這麼好的男同學。」
我被陳母這句話氣得憋了一口氣在心頭。陳置玉母子果然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思想一樣淺薄齷齪!無論我和張存義是什麼樣的關係,他們總能往最不堪的方面想。
「你不可能知道關於蘇荇的所有事情。」張存義不緊不慢地說道,「當然了,今天我們過來的主要目的不是談論蘇荇的,最重要地還是要把陳置玉犯罪的事實講清楚。」
「閉嘴!」陳母黑著臉色,陡然怒喝:「你嘴巴放乾淨點兒,別張口一個犯罪,閉口一個犯罪的!」
「我說的事實而已。」
「哼,好啊。蘇荇,你真有本事!」陳母冷笑連連,「我們陳家供你出國留學,給你提供工作,你竟然掉頭勾搭你的姘頭反咬我們一口?五年時間,就算養條狗都養熟了,我們陳家怎麼養了你這條白眼狼!」
「你怎麼說話呢!」我忍無可忍,「你搞清楚情況,是陳置玉綁架我,又持刀傷人,你們到底哪點兒占理了?!」
「蘇荇,我告訴你,你別和我大小聲說話!你扯著嗓子吼誰呢?輪得著你教訓我嗎!」陳母怒了,不依不饒地罵道:「置玉分明在和我看畫展,你偏要誣陷他犯罪,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我快被這顛倒是非的一家子氣得快吐血了!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她在警察局裡硬是要顛倒黑白,偏還這麼振振有詞,理直氣壯!
「好了好了!」警察終於看不下去了,重重拍了拍桌子吼道,「你們當這是菜市場啊?都別吵了!」
「事情總要有個說法。」張存義道,「我們希望警方深入調查,如果不能給我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我們會繼續上訴。」
「警察同志,這是莫須有的指控,是*裸的污衊!」陳母情緒激動得脖子上青筋突爆:「請您務必為我兒子討一個公道。」
「公道?你這樣胡攪蠻纏的還講什麼公道?」饒是張存義的好脾氣都看不下去了,他怒指著陳母道:「你倒是把話說了個顛倒!」
「好啊,好啊!」陳母後退兩步,倒抽了一口氣,裝作招架不住張存義和我的輪番指責的樣子:「你們兩個人一唱一和,我一張嘴說不過你們兩張嘴!蘇荇你真是愈髮長本事了啊!我就說呢,當初我兒子要娶你進門的時候,我就覺得你會作妖能惹是非,現在一看果不其然!你先是想把自己的丈夫送進牢房,現在又和一個外人合起伙來刁難我,你能耐啊!」
「龐麗姍!」我一怒之下直呼其名,「我就沒見過你們這麼奇葩的一家子!當媽的潑辣護短,當兒子的小肚雞腸,當初嫁進你們家我才是瞎了眼!」
「啪!」
話音剛落,一個巴掌結實扇在我的臉上,打我個猝不及防。
這一巴掌又狠又沉,我整個人都被打懵了,半點緩不過勁兒來。
「你怎麼動手打人?!」張存義也沒料到龐麗姍會一言不合就動手,厲聲質問道。
龐麗姍刁鑽冷笑:「這種吃裡扒外的小賤人,我給她點教訓有錯嗎?怎麼,你心疼啦?」
「你……」張存義氣得攥緊了拳頭。
陳母倚老賣老,他心中痛恨至極,卻又不能動手打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他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如此反覆幾次,只能用恨恨的眼神表示憎惡。
我捂著火辣辣的右頰,感覺臉頰慢慢高了起來,陳母這麼潑辣,我總不能同樣這麼對她,一時間心裡憋屈至極。
「好了!你們再這樣鬧下去,就統統給我到看守所里待著去!」警察看了半天熱鬧,到現在才出言阻攔:「龐女士,我現在跟你到畫廊里取證,蘇荇,你現在可以回去了。」
「憑什麼?」看到警察處事如此不公,張存義忍不住道:「你沒看到她動手打人了嗎?你們就不管管?」
警察攤了攤手道:「這是她們自己的家事,屬於民事糾紛,你想讓我怎麼管?就因為她扇了一個巴掌,我要把她關起來嗎?」
「讓她道歉!」我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淚水,一字一句地說道:「她憑什麼動手打我?我要她道歉!」
張存義回頭看我一眼,點頭附和道:「沒錯,她必須道歉。」
警察將目光轉向陳母,然而陳母從鼻子中擠出一聲冷哼,轉身欲走。
「等等!誰說你可以走了!」張存義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今天不道歉,你就別想出警察局的門。」
「別動手!有話好好說。」警察上來扯張存義的手臂,但他的手像鐵鉗般緊緊攥住陳母的手腕,不肯鬆開。
「啊!你放開!」陳母驚叫一聲,唱作俱佳地道:「你想把我的手腕扭斷嗎?」
「有些人不知好歹,如果不給點顏色看看,要囂張上了天去了。」張存義冷著一張臉,攥著陳母的手將她拉到我的跟前,態度強硬地說道:「看你一把年紀我不好對你動手,但你如果還有點基本的羞恥心的話,就趕緊對蘇荇道歉。你記住,她現在不是陳家的兒媳了,不是你隨隨便便可以撒氣的人。以後有誰要欺負她,我來替她討公道!」
張存義這席話說得坦坦蕩蕩,擲地有聲。
「我要是不說呢?」陳母揚了揚嘴角,露出一個輕蔑的笑,「你以為我會受你這種小輩的威脅?」
「不說沒關係,」張存義不甘示弱,一字一句地道:「你要是不道歉,我就讓大傢伙都過來評評理,讓他們知道你這個陳家婆婆有多麼潑辣無理!我想陳家是要面子的,但是如果要鬧到撕破臉皮的地步,我也奉陪到底!」
哪怕惹一身腥,張存義也誓要拉著陳母下水,陳母鐵青著臉色,咬牙瞪了他半天,最終這事以不情不願的「對不起」了結了。
我和張存義從警察局出來的時候,就像剛打完一場硬仗,渾身累得沒力氣。
「你沒事吧?」張存義朝我的右臉頰瞥了一眼,「回去煮雞蛋給你消腫。」
「我沒事,」我微微搖頭,憂慮地看他一眼:「今天挨了一巴掌倒是小事,怕只怕……陳家買通人偽造不在場證明,陳置玉要脫身了。」
「沒關係,」張存義故作輕鬆地笑著:「車道山前必有路,總會有辦法的。」
「嗯。」我雖知道他這句話不過是安慰,但我卻願意去相信。我抬頭看著他,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總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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