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稻草人
錯了,我感覺這所有的一切都錯亂了!
這種是非顛倒的錯亂感太強烈,以至於讓我懷疑這一切是否發生在睡夢中,又或者這是誰精心編造的騙局。
然而理智清楚明白地卻告訴我,這黑白顛倒的一切儼然是現實。無論再怎麼迴避和否認,事實就這樣以一種最不可能的姿態發生了。
「等等,」我強逼自己冷靜下來,「她在說謊,監控錄像也有問題,這個案子需要進一步調查!」驀地以抬頭,我卻看到陳警官也正在看我。
但他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條在乾涸的水塘中垂死掙扎的魚兒,被這樣的眼神盯著,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調查?怎麼調查?」他壓了壓警帽,嘴角勾起一絲冷笑,那輕蔑無謂的態度讓我感到心寒:「要我們調查也行,起碼你拿出證據來吧?現在你空口說白話,叫我們怎麼相信?」
我正欲張口,陳母卻忽然站出來打斷了我的話,「蘇荇,不要再做這種沒水準的事了。你的謊言都已經被我們揭穿了,再苦苦掙扎也沒用。現在我兒子已經洗清了罪名,請你們立刻將他釋放。」
「不行……」我帶著最後一絲期望看向陳警官,希望陳置玉不要那麼快被放出來。然而事情並未遂我的願,陳警官只事微微點了點頭,隨即示意陳母跟他過去領人。
我手裡緊緊攥著包,心急火燎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張存義!」在這種六神無主的時刻,我腦海中第一個想起的人就是張存義。
我手忙腳亂地從包里翻出手機想給他打個電話,但又猛然記起他說過今天要去找藝術經紀人,我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擾他。
怎麼辦?要打電話給王沁嗎?
就是我糾結的功夫這會兒,陳警官已經領著陳置玉走出來了,明明不過是個剛從看守所里出來的嫌疑犯,卻偏偏走得像個歸來的漢奸。
數日沒見,他油膩的頭髮遮住了眼帘,下巴上長著又青又硬的胡茬。他邊走邊揉著手腕,似是還沒適應手銬被解除的狀態。忽然,他腳步一頓,似是有所察覺的視線從發簾后朝我掃了過來。
我心中一驚,趕緊收回了視線。
「蘇荇,」沒想到他竟然徑直邁開腿朝我走了過來,他高大的體格給我帶來巨大壓迫感:「你做了什麼虧心事嗎?我看你你躲什麼?」
「誰說我做了虧心事了?」我鼓足勇氣抬頭對上他的視線,分毫不讓地逼視了回去:「你身上味道太大熏得慌,你給我站遠點。」
「呵呵,蘇荇你心真硬,竟然真的想把我送去坐牢啊?」他曲腿彎腰,俯下身來視線與我齊平,臉上雖帶笑,眼底卻一片冰冷,「我一直以為你是在和我鬧脾氣、使小性子,想讓我到你面前服個軟。但是現在這麼一看……是我想錯了啊。」
被他那毒蠍子般的眼神盯著,我從心底里泛起陣陣寒意。
但一想到這個持械傷人的傢伙有什麼臉面在這裡囂張,我又咬了咬牙,反問道:「你傷了人,難道不應該接受法律制裁嗎?」
他聞言低低譏笑一聲,身子前欺,用只有我倆聽得到的聲音對著我耳朵輕道:「我傷的是你嗎?我傷的只是李隨心和張存義,我捨不得動你一根毫毛,你就是這樣對我的?現在你這是在為誰出頭?總不能是李隨心吧。」
我猛地退後一步,他語氣中的森然讓我感到不安。
「你們說什麼呢?」陳母從後面跟上來,拉住陳置玉的胳膊,皺眉道:「兒子,不要和她廢話了,咱們先回家吧。」
陳母一拉之下,陳置玉順從地轉身,他走了幾步,又忽然回過頭來看我幾眼,眸色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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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從警察局回來的,回到家之後就一直呆坐在沙發上,連王沁回來都沒有發覺。
「喂!」王沁忽然出聲,將一杯水放在我面前:「發什麼呆呢?回魂了!」
我勉強一笑道:「沒啥,想事情呢。」
「就你這腦容量能夠想什麼事情?」毒蛇的牙,王沁的嘴,她真是一天不吐槽嘴就寂寞得慌。
我不和她較勁,默默地從沙發上爬起來,努力把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從大腦里驅趕出去:「到了飯點兒了,晚飯你想吃什麼?」
「咱家裡還有什麼啊?」王沁踱到廚房翻翻看看,一揭開電飯鍋,喊道:「誒,你什麼情況啊!我給你保溫的粥也沒喝,你中午到底吃沒東西啊?」
一聽到她提起電飯鍋,我才想起來還有這茬。下午匆匆忙忙地趕去警察局也沒顧得上,剩了一鍋粥還沒來得及吃。眼看著王沁就要發飆,我正尋思著該怎麼順毛呢,外面突然傳來的敲門聲解了我圍。王沁皺著眉頭放下電飯鍋蓋,點點我的鼻尖道:「你要敢不吃飯,看我怎麼教育你。」
我聳了聳肩,跟著王沁到門邊,湊到門口一看,敲門的原來是張存義。他手裡拎著兩個食盒,裝著買來的速食冷盤,剛好解決了我們的晚飯問題。
「你們還沒吃晚飯吧?」張存義脫了鞋進來,把食盒遞到王沁手上,「看到樓下有賣夫妻肺片和醬牛肉,我順便買了點兒上來。」
「今天不是去見藝術經紀人,你們談得怎麼樣了?」今天我頭腦暈沉沉,幾乎都要不運轉了,以至於連這麼重要的事都忘了問,現在看到了張存義才忽然想起來。
張存義動作微微一滯,但只是停滯了片刻又恢復了動作,快得讓我幾乎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還在談。」他如是簡短地說了一句,話到這裡就止了。
「哎呦,不錯啊,這是要火的節奏啊?」王沁拍了拍張存義的肩膀,「這麼好的消息也不告訴我啊!」
張存義淡笑一聲,如他一貫般雲淡風輕。
我看了張存義一眼,心中有些疑惑,從他的笑容中竟看出了點別的意味出來。我扭頭又看了王沁一眼,王沁卻毫無察覺。
「今晚咱們湊合吃點簡單的,清清腸。」王沁說著,盛了三碗粥擺上了桌,又將冷盤裝盤,招呼他坐下。
他沉默地坐到對面,一時竟席間無話。
在這微妙的氛圍下,我不敢貿然發問,只能先試探著道:「你今天去見藝術經紀人,他看中了你哪幅畫啊?」
「《稻草人》。」張存義回答道,夾了一塊醬牛肉送入口中。
我「哦」了一聲,默默地喝了一口粥,又問:「他是哪一家公司的?」
這次張存義頓了頓,半晌后才說道:「是一個散客,並不隸屬於哪家公司。」
「你之前不是說這個藝術經紀人很欣賞你,準備捧你嗎?」我越問越覺得事情不對勁,「為什麼你現在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樣子?」
這次張存義沉默了更久,他用槽牙咀嚼了好一會兒牛筋,才又說道:「因為這個人,他談著談著忽然變卦了。」
「嗯?」這次王沁也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好端端的,怎麼能說變卦就變卦呢?」
「不清楚。」張存義端起粥碗,用白色的碗底擋著我們的視線,「他原來是很喜歡我的畫風的,現在卻說我的畫風不太符合市場走向,需要重新評估一下。」
「啪!」
王沁重重把筷子往桌上一拍,勃然怒罵道:「哪個王八犢子!這不是玩兒人嗎?你把號碼給我,我找他理論去!」
我對王沁的暴脾氣簡直無可奈何,一把將她扯回座位上:「你去理論也只是然並卵,決定權掌握在別人手裡,你的話能頂什麼用?讓他先仔細說說事情的始末,我們好替他分析分析。」
張存義用沉默代替了回答,他「呼嚕呼嚕」地把一碗粥喝完,最後抹了把嘴說道:「沒什麼好分析的,這事我會自己去談。」
我憂慮地看了張存義一眼,雖然他什麼都不說,但是我直覺還是感覺到這事和我脫不開干係。
權衡半天,我決定把陳置玉案子事態發展說給他們聽,這兩人是我最信任的人,對他們還有什麼好隱瞞的呢?
「今天下午我去了警察局一趟。」我將筷子擱下,盡量用平穩的語調說道:「李隨心翻供了。」
「什麼?」
「什麼!」
王沁和張存義幾乎是在同一時間表達出了他們的震驚。
當我將事情的經過向他們敘述了一遍之後,王沁已經怒得要掀桌:「遇上這種事情也有天理?我要起訴他們一窩姓陳的,非把他們往死里告不可!」她嚷嚷道。
「你能不能別這麼意氣用事?就算要打官司,我們手裡也要有證據吧?」我拽著她,讓她別衝動:「而且陳家分明是打通了關節,有備而來。我們無權無勢無證據的,要怎麼和人家斗?而且我懷疑……」說到這裡,我猶疑地瞥了張存義一眼,吶吶地開口道:「原本要投資的藝術經紀人忽然撤資,這背後也是陳家在動手腳。」
這句話剛說完,彷彿是為了印證我的話似的,放在桌上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我不動聲色地拿起手機,避開他們二人視線點開了簡訊。
一個號碼發來簡訊,內容只有短短的三個字,卻足以讓我心顫:稻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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