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做客
冷氏不打算在青州給女兒找夫婿,但這不代表她不想讓女兒更出眾一些。
總不能丟了定國公府的人。
正好前陣子剛給謝蓁和謝蕁做了新衣服,布料是從京城帶來的,青州有錢都買不到的真絲香雲紗。一匹布剛好能做兩件短衫,讓她倆試了試大小,正正合適。另外給謝蓁配一條櫻桃紋珊瑚紅細羅裙,給謝蕁配一條淡綠細羅裙,穿好后兩個小丫頭往跟前一站,照得整個屋子都亮堂了起來。
冷氏又給謝榮新做了一件雨過天青色錦袍,手心手背都是肉,她公平得很,從不會虧待哪一個。
再說了,就算不做,謝榮也不會跟兩個寶貝妹妹計較。
謝蓁和謝蕁正站在銅盂跟前洗臉,兩個小傢伙都矮,夠不到盆里的水,只能由丫鬟代勞盥洗。謝蕁很快洗完了,而謝蓁卻不老實地往她臉上洒水,一邊灑一邊笑嘻嘻地:「妹妹是小花,我要給你澆澆水。」
謝蕁只好再洗一次,氣鼓鼓地說:「姐姐壞。」
她想著反抗,卻屢屢遭謝蓁欺負,末了兩個小娃娃鬧做一團,又笑又叫。
只是洗個臉就洗了一刻鐘,這樣下去得折騰到什麼時候?冷氏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對謝榮道:「你阿爹去叫馬車了,一會就回來,你先看著羔羔和阿蕁洗漱。」
謝榮點了點頭。
哥哥一來,兩個小傢伙立馬安分了。謝蓁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討好地說:「哥哥給我洗我就不鬧。」
在她們兩個眼裡,哥哥雖然很有威嚴,但到底還是她們的親哥哥。只要她們老實一點,無論她們有什麼要求,他都會答應的。
果不其然,謝榮接過雙魚手裡的半濕的巾子,半蹲下來細細擦拭她的眼睛鼻子。「以後不能欺負阿蕁。」
謝蓁這回很乖,動也不動,一雙烏黑大眼就像泉水滌過似的,明亮生輝,「我沒有欺負她,我在跟她玩呢。」說完扭過一張白嫩嫩的小包子臉,看向一旁的謝蕁,「對嗎阿蕁?」
謝蕁嗯嗯嗯連連點頭。
關鍵時刻倒挺會齊心協力地忽悠他。
謝榮沒說什麼,拍了拍她的腦袋,繼續給謝蕁洗臉。洗完臉后再教她們倆用新鹽跟薄荷洗牙,謝蓁學的很認真,這方面她跟別的小孩不一樣,她很重視自己的身體,從小愛美,講究精緻。
可算把她倆收拾好了,雙魚雙雁給她們換上新做的衣裳,又給她們一人佩戴了一塊長命鎖。畢竟年小,不用梳複雜的髮髻,梳個簡單的花苞頭才最顯得嬌憨可愛。雙魚往兩人花苞頭上纏繞攢絲珠花金鏈,最後突發奇想,往謝蓁光潔的眉心點了一顆硃砂痣。而謝蕁額前有劉海,只能作罷。
謝蓁湊到鏡子前看了看,輕輕的一點,不是太濃重,她勉強還能接受。
那顆硃砂點綴了她精雕細琢的臉龐,與花苞頭相襯,更加玉雪可愛。
可算把她們兩個收拾完畢,冷氏換好衣服坐在銅鏡前,略施粉黛,挽了一個簡單的傾髻,頭飾珠翠,花容月貌。
謝立青在門口等了好一陣子,才算把妻子兒女等出來。
打眼瞧見冷氏,他的眼睛亮了亮,再往底下一瞧,兩個女兒更是叫人挪不開眼。尤其謝蓁粉粉嫩嫩的一團,年紀雖小,但已有傾城之資。平日里就夠美夠可愛了,這麼一打扮,他更是喜愛得緊。
謝蓁正牽著冷氏的手,一邊走一邊低頭擺弄身上的銀點藍如意雲頭長命鎖,抬頭看到謝立青,張開雙手飛快地跑過去:「爹爹!」
謝立青趕忙蹲下來接住她,愛憐地摸摸她的腦袋,「怎麼瞧著沒睡醒一樣?」
她順勢膩在他懷裡,可憐巴巴地撒嬌:「阿娘老早就把我和阿蕁叫醒了,爹爹我困……」
冷氏看著女兒在丈夫懷裡告狀,寵溺地笑了笑。這麼小就知道告狀,真是個鬼靈精。
謝立青哈哈一笑,把她抱上馬車,「那就在馬車上睡一會,反正到高府還有好一段路,咱們不著急。」
抱完謝蓁再去抱謝蕁,等兩個嬌滴滴的女兒都上了馬車后,他看向冷氏:「今早累著你了吧?」
冷氏睨他一眼,「說的什麼話,羔羔和阿蕁是我的寶貝女兒,我還能嫌她們累著我不成?」
謝立青被她噎了一下,卻不以為意,照樣厚著臉皮道:「我這不是心疼你么。」
語畢,一旁的謝榮從他們身邊走過,面不改色地坐上後面那輛馬車,就像沒聽到他們的對話一般。
謝立青老臉有點掛不住:「這孩子……」
冷氏推他一把,「還不快過去,再晚就誤了時辰了。」
謝立青只好也坐在後面那輛馬車上。
兩輛馬車緩緩啟程,往城南高府駛去。
謝家的人剛走,旁邊李府門口才慢慢走出一個小身影。
看著越來越遠的馬車,李裕心裡悄悄鬆了一口氣,還好沒被他們看見。今天李府也受到了高府的邀請,李息清跟錄事參軍高慶是舊識,後來一個從商一個從文,幾十年來都沒有斷過來往。李府也常常去高府做客,但沒有哪一次,李裕是這麼排斥的。
他不想見到謝蓁。
一想到上回他在她面前尿褲子,他就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她。
偏偏他們還住得這麼近,有時她在院里的聲音大了,他在家裡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至於為什麼能分辨出來?因為她那天給他唱歌,聲音太好聽,他一下子就記住了。
宋氏從裡面走出來,看到他站在門口:「裕兒,你在看什麼?」
李裕走到她身邊,「沒看什麼。」
宋氏不信,這孩子平時寡淡,若是沒什麼東西,他能站在門口看那麼久?她往門外看了看,然而什麼也沒有,不再追究:「若是收拾好了咱們就出發吧。」
李息清從後面走來,一把將他抱起來,笑呵呵往門外馬車走去。
一路靠在冷氏懷裡,謝蓁著著實實地睡了一個好覺。
及至高府門口,冷氏捏捏她的臉蛋把她叫醒,「羔羔,到了。」
謝蕁也攀上來,「阿姐阿姐……」
謝蓁揉揉眼睛,一手牽著冷氏,一手牽著妹妹走下馬車。面前是氣派輝宏的高府,比謝府的大門還高還大,但是卻比不得京城定國公府,一看便是用金銀玉器堆砌起來的,沒有大家世族深厚的底蘊。
朱漆大門,連銅環都是漆金的。
門口停了不少馬車,看來他們來得不算早,還有人一早就到了。門口的僕從看過請帖,恭恭敬敬地把他們迎入府里。謝立青把裝著壽禮的盒子交給他,「高大人呢?」
僕從接過,「大人正在堂屋迎客,小人這就帶您過去。」
壽宴尚未擺開,距離午時還有一個時辰,男人們都聚在堂屋喝茶閑談,女眷們則由丫鬟領著,到後院老太太的屋子裡祝壽。不過今天來的人太多了,屋子裡坐不下,老太太便移步後院八角亭,所有女眷都會在此處,遠遠看去花團錦簇,嫣紅奼紫。
穿綠色夾襖的丫鬟領著她們過去,朝亭子里端坐的七旬老太太道:「老夫人,謝夫人來了。」
老太太雖是耄耋老人,但勝在心態年輕,比一般老人都有精神。
她頭戴卧兔,身穿絳紫富貴竹節紋比甲,笑容和藹。
亭子里坐了三五個年輕婦人,有三個是高家的兒媳婦,另外兩個一個是巡撫夫人楊氏,另一個是謝立青手下一個官員的夫人。
見冷氏過來,老太太起身相迎,「謝夫人來了,快請坐吧。」往下一瞧,一眼就被吸引住了,「這是謝夫人的千金?」
冷氏讓兩個小傢伙叫人:「羔羔阿蕁,這是老夫人。」
倆人齊齊叫了聲老夫人,清脆悅耳。
老夫人一下就喜愛到了心坎兒里,這謝家人真是會生,單看這兩個女兒,就知不是普通人家能嬌養出來的。
她坐回正位,替冷氏一一引薦在座幾人,右手邊依次排開是三個兒媳婦,左手邊是楊氏,方氏。
高府幾個兒媳婦和方氏對她都很客氣,尤其方氏的丈夫在謝立青手下為官,待她更為殷勤。倒是楊氏有點眼高於頂,語氣也很冷淡,大抵覺著自己丈夫的品階比在場所有人的都高,才這麼目中無人。
不過冷氏不是一般人,因為她自己也很冷淡。
她不是那種故意做出來的高姿態,而是天性如此,如果不是真心親近,時常給人一種冷冰冰的感覺。
她不會上趕著巴結人,更不會刻意對誰刻薄,總是這麼不卑不亢的。
楊氏在她這裡碰了壁,心裡不大痛快,輕輕地哼了一聲。聲音很輕,只有她自己能聽到。
謝蓁跟謝蕁站在一邊看花,謝蓁往楊氏那邊看去一眼,眨眨眼,轉回去繼續跟妹妹說話。
沒一會亭子前面冒出幾個小姑娘,為首的那個穿著百蝶穿花褙子和挑線裙子,約莫六七歲,梳著繁瑣的髮髻,神采飛揚地跟身邊的小夥伴介紹什麼。眉宇上挑,頗帶著幾分驕傲和得意,一看便是飛揚跋扈性子。
她遠遠便喚了一聲「祖母」,飛撲到老太太懷裡。
老太太嘴上讓她小心點兒,心裡卻很受用,笑著問道:「潼潼帶妹妹們去哪玩了?」
這就是高府的大孫女高潼潼,大房嫡出,後面兩個分別是二房三房嫡出的女兒,還有一個方氏的女兒葉知盈。幾個女孩里數高潼潼最年長,其他幾個都是四五六歲的模樣,葉知盈正好跟謝蓁一般高。
高潼潼指著前面的花園:「我帶她們去湖邊看了看,那裡有蓮花,開得可漂亮了。」
老太太不大讚同:「湖邊濕滑,日後不能再領著妹妹去了。」
高潼潼驕傲地說:「祖母忘了我會水呀,妹妹掉進去,我會把她們都救出來的!」
那也不行,眼看老太太要訓人,高府大太太立即將她領過去,「祖母說什麼就是什麼,不許頂嘴。」
高潼潼不大服氣,但嘴上還是說,「我知道了。」
大太太徐氏正好把謝蓁和謝蕁介紹給她,「這是謝夫人的女兒,她們都比你小,今日你就麻煩你好好照顧她們了。」
兩個小傢伙聞言轉頭,竟是一個賽一個地漂亮。
兩雙眼睛齊齊看著她,高潼潼好半響才道:「那麼多人都要我看,我哪看得過來?」
她從小被人誇標緻,自己也覺得自己很好看,然而今日站在這兩個小姑娘面前,居然無端端生出幾分自卑感。尤其左邊那個頭上點硃砂的,好看得就像畫里走出來的小狐狸精,她一看就不喜歡。
徐氏眼一瞪,她就改口道:「知道了知道了,我會好好看著她們的。」
短短一個時辰內,接二連三地來了不少婦人,其中不乏有帶孩子來的。三三兩兩的孩子聚在一塊,一眼瞧去,唯有亭子旁邊站著的兩個玉娃娃最惹眼。
她們在的地方,瞬間就成了一幅畫卷。
謝蕁伸手去夠檯子上的秋菊,可惜長得太矮,半天了都沒夠到。
謝蓁實在看不過去,踮起腳尖便要幫她。正要摘到時,聽見後面有人小聲說:「李家夫人來了。」
宋姨?
小玉哥哥來了么?
她轉頭看去,臉上滿是驚喜。
可惜宋氏身邊空無一人,根本沒看到李裕的影子。
他沒來么?謝蓁頓時失望地癟癟嘴,小玉哥哥那麼漂亮,她還想多看幾眼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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