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張氏的姐姐帶著一雙兒女回了京城,張氏少不得要去多多幫襯一二,兼之又是正經親戚,少不得要叫兩邊多多走動走動。
阿翎那日回帝姬府向純儀請過安,帶了阿柔,又繞去了佟府看過小岷澤,見佟明遠雖依舊孱弱,但精神總是好多了,心中也是放下心來。
等到回了嘉國公府,才聽說張氏的姐姐在府中做客。本著一盡地主的道理,阿翎便迎到了花廳。
大張氏模樣跟張氏倒是極為相似,只是氣度更是寬和些,不似張氏,無論怎麼掩藏,情緒總是會外露。見阿翎回來,大張氏忙起身行禮道:「元熙王姬。」
「都是親戚,不用拘禮。」阿翎正要扶她,大張氏微微一笑,將手收回來:「王姬千金之體,如今又有了身孕,萬萬不可。」
阿翎僵了僵,還是沒說什麼,順勢坐在了主位:「我也聽弟妹說過,姨太太遠嫁燕州,難得回來一回。」
「可不是呢,如今戈雅來勢洶洶,若非王姬兄長夫君挺身而出,在邊疆抗敵,只怕臨近幽州的燕州不日也將被吞併。」大張氏說著,又露出嘆惋的神色,「不過,夫君遠征在外,王姬也是不容易。大著肚子,還要與你家太太守著這一大家子。」
「我也做不了什麼,都是兩位弟妹多多幫襯的。」阿翎這些日子簡直是養尊處優,大事都落在張氏身上,張氏雖說能幹,但看著阿翎每隔上幾日就往佟府去,愈發覺得阿翎是不守婦道,趁著佟明遠喪妻,蕭清晏又在外之際,與佟明遠幽會。
不得不說,左都御史眼裡揉不得沙子的性子,這女兒倒是繼承了個十成十。
大張氏看了一眼妹妹,倒也是一笑,喝了口茶也不說話了。阿翎自討了沒趣,又道:「聽聞姨太太一雙兒女也回來了,不知……」
「兩個潑皮,方才與我來貴府叨擾,一轉身就不見了人,只怕在外面去了。」
「如此也好。」阿翎笑道,「阿柔也去吧,雖說大些,倒也不妨事。可別去太遠了。」阿柔乖巧的應了,小步出去了。
大張氏聞言,端莊含笑:「都是孩子,自然能玩在一塊的。」
阿翎點頭表示附和,又見鄭琳琅一直沒有來,問道:「不知三弟妹上哪裡去了?」
「還不跟大嫂一樣回娘家了?」張氏不溫不火的說,「鄭家大姐兒總算是鬆口願意嫁了,霍家那位,喜得連自個兒姓什麼都不知道了。弟妹去前,還說在那位佛祖面前寫切結書呢。」
「切結書?」大張氏一向端莊,此時也掌不住,納罕萬分的看著妹妹,「寫什麼切結書?」
「我也不知道,弟妹說是鄭太傅逼著寫的。」張氏看姐姐的目光就溫和多了,「姐姐嫁得早,只怕也不知道,前些年,霍家那位品行略顯不端。」
「鄭家家風嚴謹,品行不端之人,鄭太傅竟也肯將孫女嫁了?」
「怕是兩情相悅吧。」張氏說。
阿翎沒由來覺得心虛,想到鄭琳玉自盡那事,整個人都不好了。只是就算如此,要是阿霍能夠痛改前非,好好疼鄭琳玉,倒也算是人間美事一件。
孕婦本就容易疲倦,說了不多時,阿翎也就推說身子乏了先去歇息。張氏聞言之下,也就將姐姐領到了自己屋中說話。
小憩了一會兒,阿翎覺得精神好了許多,也就出了屋。如今正是春日,春光燦爛,院中的花花草草的勃發著生機。捧住肚子,又吃了些小吃,阿翎秉承著「飯後百步走」的理念,自顧自的在院中溜達。
「你們在家中,可見了姨太太的兩個小的?」阿翎想到張氏姐妹,總覺得心中不舒服,雖說不知道是何緣故,但張氏對自己的敵視,還有大張氏有意無意的笑容,總叫阿翎覺得不對。
但願是她孕中多思吧。
身邊那小丫鬟笑道:「見到了,小小的,約莫才五六歲呢,那大的姐兒也不過七八歲。子女雙全,姨太太真是好福氣。」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身孕的緣故,阿翎現今愈發喜歡孩子了,聽小丫鬟說著,心中也怪痒痒的,也就起了要去看看這兩個小的的心思。
主僕二人溜出了嘉國公府的大門,又聽說附近的小孩兒們最喜歡在嘉國公府、沛陽侯府兩府之間的小巷子中玩耍。正了正衣襟,阿翎也就向著裡面去了。
還沒走進,就聽到一個小小的聲音透著尖利:「我就曉得,你們家全然沒有一個好人!你這副樣子,你姐姐也是這個樣子!不要臉!」
阿翎不識得這個聲音,也是驚奇,還沒反應過來,又聽到一陣扑打聲,旋即聽見阿柔的痛呼聲,看來也是惱了:「你這小東西!好端端的,玩笑幾句也能氣惱!難道想要打殺我不成?!你爹就是沒了,不然你娘帶你回來做什麼!」
「你爹才沒了!」靜了靜,又傳來一個含著哭腔的聲音,「你才是有爹生沒爹教的東西!你們夏侯家,沒幾個好東西!裡面有一個有夫之婦日日跟別人勾搭成奸,你現在又來欺辱我們!」
阿翎腦中一炸,差點站不住。咬了咬唇,還是靠近,見阿柔被兩個小小的人兒撲倒在地,一身淺桃色都沾染了不少泥土,三個人滾做了一團。
阿翎忙讓侍女去拉開三人,那兩個小的一邊掙扎一邊哭:「你個噁心人膈應人的玩意兒!你姐姐就是不要臉!有夫之婦還日日往別人那裡跑!」
阿翎腦中轟鳴一片,看著兩個孩子臉都氣紅的樣子,總算是明白為什麼了。
且說將三人帶了回去,一一拾掇乾淨了,張氏姐妹已然到了,見小姐弟倆萬分委屈的站在屋中,眼中還是委屈的淚水,而阿柔更是凄慘,露著手,正被阿翎打手心兒。
「王姬……」大張氏不明所以,低聲問道。阿翎抬頭輕輕一笑:「不勞姨太太費心,這丫頭隨我來,不過兩個時辰就鬧出這樣的事,實在是該罰!」又抽了阿柔一下:「我就只是告訴你,開玩笑也該有個度,何必往別人傷口撒鹽!」要換了是阿翎,誰說自家老爹沒了,只怕阿翎不顧身孕就要跟他拚命。
阿柔低垂著腦袋,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也不敢說什麼,白皙粉嫩的手心兒被抽出一道道紅印,也還是咬著唇不說話。
大張氏見狀,忙勸道:「王姬,都是孩子……」阿翎看她一眼,放下手中的戒尺,道:「你說給姨太太聽,是出了什麼岔子。」
阿柔吸了吸鼻子,道:「原是我的不是,我原想著與兩個小的玩笑,誰成想玩笑過了……」
年歲大些的小姐兒原本還強忍著,此時雙拳緊握,道:「你憑什麼說我爹爹沒了!」又撲進大張氏懷裡,「娘——」
她這一哭,小哥兒跟著開始哭,一面哭一面往張氏懷中扒拉:「姨媽,他們夏侯家沒有一個好人……都是壞人……」
阿柔也是忍著淚,一聽一句玩笑引來對方將整個夏侯家都罵了進去,一股怒氣直衝腦門,道:「我是壞人?我們家沒有一個好人?你姐弟二人,如此冤枉我姐姐,又算是什麼好人?」又看著張氏姐妹,「倒是我錯了,若不是兩位說話,他們二人這樣小,又怎會知道什麼!」
「柔兒!」阿翎出聲制止,「沒必要深究,孩子間起了齟齬,難道要將整個家都賠進去不成?」
「姐姐……」阿柔抹了把淚,蹲坐在阿翎身邊,「姐姐,他們今日敢這樣說姐姐,要是這是傳開了,不得一群好事之人逼著姐姐給個說法?」
「你不用管這些。」阿翎說著,轉頭命侍女帶阿柔下去上藥,一雙眼睛又看著張氏姐妹,「孩子間的事罷了,姨太太帶著孩子們吧。弟妹,咱們說說體己話就好。」
張氏也不發憷,大馬金刀的坐下,看著阿翎:「嫂子有什麼要說的?」
「我沒有什麼要說的,倒是弟妹有沒有什麼想說的?」阿翎對於佟家的事問心無愧,但上次被蕭清湛冤枉與佟明遠有染,現在居然又有人跳出來說她跟別人有染!?
「是我說的。」張氏早就忍不住,對於阿翎,她看不上眼得很。堂堂一個王姬,嫁給了國公世子,她還跟別人攪不清楚,偏偏大哥還跟被灌了迷湯一樣護著她……怎麼想怎麼覺得兩口子都是極品的張氏,跟自家姐姐一遇上,女人間的八卦開始,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我問心無愧。」阿翎說不出的氣苦,「你又有什麼證據?就算在人背後嚼舌根,也不該叫孩子聽到,若是傳開了,嘉國公府要費多少時間來解釋!」
「大嫂敢做,為何我不能說?」張氏也來了脾氣,看著阿翎好比一隻孔雀,「大嫂有夫之婦,總歸不該。」
阿翎心中沉沉,撫著小腹:「我曉得你什麼意思,我這些日子往佟家跑得太勤,也是我沒有做好,你看不過眼也是常事。」
「大嫂原來知道。」張世冷哼一聲,又格外惱怒,站起身,指著阿翎道,「我若是大哥,必定是要休了你的!你與外男那樣親昵做什麼?說得好聽是表兄,說得難聽了……」說到這裡,她上下打量著阿翎,「你自己曉得是什麼!丟了嘉國公府的臉!更丟了定國公府的臉!」
「你什麼意思!」阿翎也惱了,「你覺得是我的錯咯?裴氏臨死前托我看顧著她的孩子,難道也能怪了我?」
「旁人都不託付,為何偏偏是嫂子?難道連裴氏都能看出嫂嫂與佟家哥兒有私?」
阿翎怒不可遏:「你分明是含血噴人!於情於理,我怎能棄明遠哥哥不顧?」
張氏一聽這話,也是怒了:「嫂嫂何必喚得這樣親昵?你與佟家那位感情素來是好,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我與清晏同樣是青梅竹馬。」阿翎凌然道,「我問心無愧,還請弟妹莫要含血噴人。」
張氏不愧是御史之女,現在一股氣往腦袋上沖,後果就不管不顧了:「嫂子,你知道你每隔上幾日就去佟府,我什麼感覺么?難道你與其有私,腹中孩子也是他的不成?!」
阿翎這輩子沒被誰這樣冤枉過,氣血翻湧。她與佟明遠關係的確密切了些,就算張氏想多了她也能夠理解。但她也沒想到張氏竟能說她腹中孩子不是蕭清晏的,連殺了張氏的心都有了。呼吸漸漸急促,還沒來得及轉頭啐張氏,已然雙眼一翻,昏了過去。
張氏原本也是氣話,這回將大嫂氣昏過去,要是她肚裡孩子有什麼好歹,等蕭清晏回來,只怕生吃了自己的心都得有。況且還不用等到蕭清晏回來,蕭清凡和嘉國公夫婦就得活吞了她。當下也是慌了,忙扶著阿翎,一疊聲喚來丫鬟,將阿翎扶上床,又命人忙慌慌去叫大夫來。
等到人都圍了一屋子,阿翎才悠悠醒轉,下意識護住小腹,摸到還是隆起的,整個人一松,嘉國公夫人忙握了她的手:「果果,身子虛了些,好好補一補才是。」
阿翎聞言頷首,見張氏也圍在床邊,心中憋屈得很,別過頭:「娘……」
「你們都出去吧。」嘉國公夫人轉頭說道,一屋子人這才散去了,「我聽說了,也別怪你弟妹。她跟她爹一樣,眼裡揉不得沙子。你與佟家那位……也的確走得太近了。」
「娘,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阿翎也是想哭得很,「我欠他一條性命……」
「欠什麼都能還,但是欠感情就不能了。」嘉國公夫人嘆道,「我也知道些,他對你的心思,日後還是要多多避嫌才是。好歹,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今日老二媳婦能說你,但她還不會害你,他日呢?你這孩子,就是不省事兒,這樣的事,不是你彌補得了的。」
阿翎只是點頭:「省得了。」
「我給你安排,等你過幾日好些了,就到靜慈庵去住著吧,也好靜靜心。」嘉國公夫人說道,「你放寬心思,清晏家書也到了,只盼你好好將息著。他們如今已經收復了幽州,只怕這仗,也打不了許久了。到時候……」說到這裡,她又一笑,「你先休息吧。」
阿翎乖乖應了。知道嘉國公夫人一向是偏疼自己的,要是旁的婆母知道這消息,只怕直接要綁了她家規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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