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許毅根本顧不得江時戈，他的注意力全放在俞菲身上：「俞小姐……」

俞菲的表情很平靜，走到他面前看著他，她記得他應該和自己差不多大，但現在外表卻比同齡人老了五六歲不止，他和她都一樣，才20歲就失去了父親。

「俞小姐，我替我媽給你道歉，對不起，真對不起，」許毅低著頭，不斷的說：「我媽、我媽她就是糊塗，那天真是衝動了，後來她也後悔了，她真沒想把你怎麼樣，算我……我求你行么，別追究下去，我媽她那麼大歲數，在這兒呆一天她都受不了……」

他這個樣子驀然讓她想起五年前的自己，她也是這般對他媽不斷的道歉，無力的祈求她的諒解。

見俞菲不說話，許毅更著急了：「俞小姐，我工作調動馬上就去龍回市了，我本來就打算帶著我媽和我媳婦兒一起走的，這一走估計就不回來了，以後你不用怕我媽再打擾你，你就當做個好事，這次算了行嗎？」

龍回市在大南方，距離永興市的確夠遠，她也知道面前許叔的兒子肯定不願自己媽媽惹事的，但她有些擔憂不得不顧慮。

俞菲想了想，問：「你能保證你媽真的不會再來找我？」

許毅看事有轉機，忙點頭：「真的，我老婆檢查出懷孕了，她知道后就跟我說絕對不會再找你們了，就打算好好過日子，結果沒想到警察來了，」他嘆口氣，「總之，我可以保證她不會再那麼做，也不會去找你們，真的！」

俞菲看著他忐忑焦慮的臉，低頭想了下，現在顯然她就是追究下去也沒有什麼意義，警察也說了，對方沒有實質性的傷害無法定罪，何況她也不想再增加他們對她的怨懟，否則事情再鬧起來，吃虧的還是自己，而且還有媽媽，她不能讓媽媽再受刺激了，他們既然說已經要舉家離開，這算是最好不過的結果了。

思慮一番后，俞菲答應許毅只要做到他承諾的，她可以和解，許毅很高興，連連感謝，承諾她保證做到，俞菲不想多待，辦了手續后和江時戈一起離開了警察局。

***

已經是深夜了，江時戈開車送俞菲回家，路上他問：「就這麼算了好嗎？」

俞菲回：「反正他們都要走了，離的遠遠的，也不怕出事，何況，她老公已經死了，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

江時戈沒再說什麼，很快將俞菲送回家，俞菲下車，對他說：「那我回去了。」

他點點頭。

俞菲看著他，猶豫片刻后說了句：「回去開車小心，天黑了開車速度別那麼快。」

江時戈心念一動，除了至親，從未有人和他這般說話，習慣了誇讚與吹噓，當聽到擔憂的話時沒料到竟然會覺得這樣暖心。

冷峻的臉龐漸漸軟化，他彎起嘴角，朝她笑了笑，語氣甚至是溫柔的：「我知道了，謝謝。」

很溫和的語氣，很有禮的回答，冰與火之間的感覺在俞菲身上反覆降臨，她關上車門，朝他揮揮手走入單元樓。

***

她一步步踏上樓梯，心情很平靜，事實上，直到今天之前，她很十分恐懼那個婦女再找來，有時候回家時她總會害怕那婦女會不會躲在暗處再次朝她潑酒精，真的就把她燒死，或者拿著刀等在她家門口，一心要為她的老公報仇，這種想法之前一直徘徊在她的腦子裡，現在終於可以放心了。

其實她剛剛站在許毅面前時，心底都是有些懼怕的，但因為江時戈站在自己身後，她突然就不是那麼害怕了，甚至還能冷靜的分析事情，或許，是因為有能夠依賴的人了，明明知道不可以，卻還是忍不住這樣想。

女人是不是都這樣口是心非，理智告訴自己要拒絕，心靈仍抗拒不了渴求，就這樣分成兩半，理智與感性，一半是現實，一半是夢想，簡直是要把自己撕裂。

她走到家門口旋轉鑰匙進去，難得看到媽媽在家，而且坐在客廳里好像在等著她一樣。

俞菲的母親王顏看到她回來后表情仍舊是僵著的，她的聲音冷硬：「菲菲，你最近回來的挺晚啊。」

俞菲換上拖鞋，說：「工作有點忙，我以前不也是回來得晚嗎。」

「這麼大姑娘了，晚上別老出去玩。」

俞菲沒有解釋什麼，點頭說：「知道了。」她把鑰匙和兜里的東西隨手放到桌上，打算回房間換衣服洗澡。

王顏一個箭步衝過來，拿起桌上的一張折過的卡片：「柏樓……」她抬頭看著俞菲，「是誰？」

俞菲愣了下才記起，她回：「是餐廳的客人。」

「餐廳？」王顏皺起眉頭，「你不是在酒店工作嗎。」

「那個辭掉了。」

「什麼時候的事，你怎麼不告訴我，」王顏語速加快，抓著俞菲的手臂用力，「你還有什麼瞞著我，你說！」

俞菲疼的吸口氣，解釋說：「沒什麼了媽，這就是小事兒沒什麼可說的啊。」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俞菲搖頭。

王顏鬆開她，奔入她的屋子把那天江時戈給她買的衣服拿出來遞到她眼前，「那這個呢！你以前從來不穿這種衣服，這不是你衣服吧！」她神情激動，把衣服用力的扔到俞菲身上。

俞菲被砸的愣住了，沒有出聲。

王顏憤怒的看著她，見她不回話，原本冷厲的神情突然變得凄苦，她一步步蹀躞上前抱住俞菲，「菲菲，你別扔下媽，媽就剩你一個了……」

她真的覺得很累，很疲憊，媽媽抱住自己的雙臂就像是兩股粗大的麻繩緊緊的箍在她身上，將她不斷的往深淵裡拉，天空，陽光，空氣，自由都沒有了，只有無際的黑暗與窒息感。

隔了一會兒，俞菲伸手拍了拍王顏的背，柔聲道：「媽，我在這兒呢。」她輕輕地推開王顏，看著她說：「媽，我是你的女兒，我永遠都在你身邊，不會丟下你的。」

王顏睖睜的看她，反覆確認問：「真的嗎？」

「真的。」她勉強的笑著：「還有，我沒有男朋友。」

王顏鬆口氣，看著她欣慰的點點頭。

俞菲將她扶到椅子上，去拿了葯給她，她蹲在王顏身邊，把水杯和葯放到王顏的手裡，輕聲說：「媽，這葯對你有好處，別忘記吃。」

王顏看著手心的藥片，又抬頭看著俞菲問：「我吃藥的話，你就不走嗎？」

俞菲暗嘆口氣，嗯了聲說：「我不會走的，你是我媽啊，這世上我也只有你了，我能去哪兒呢。」

王顏聞言笑了，利落的吃了葯，俞菲哄著她回房間睡覺去了。

***

疲倦的心情再次出現，俞菲換了衣服去洗澡。之後她把江時戈買給她的衣服疊好放到衣櫃的最下面，就像她決定封存自己的情感一樣。

回到床上睡覺，她閉著眼睛，覺得身子很沉。

這次她沒再想到江時戈，她的人生將近枯萎，已無任何轉機，不能依賴他人，不能這樣陷落，她只能依靠自己，就像五年前一樣。

***

第二天上班，早上客人不多，俞菲的同事果然紛紛都來打趣她，都說原來她找了個年輕又帥的男朋友，還笑她之前不肯承認。

俞菲表情淡淡的否認，同事不信，越鬧越凶，俞菲板著臉，語氣認真的說：「他真的不是我男朋友。」

他們自認識俞菲以來都只覺得她性格隨和大方，這一嚴肅起來，大家不知怎麼就有點怕了，熱鬧的氣氛一鬨而散，有圓場的人說：「那下次再見到那帥哥得給他打打氣呢，哈哈，我們不亂猜了，有好消息小俞會和我們說的，散了吧。」

眾人去做事，表情都是尷尬不愉的，俞菲扶著額頭嘆口氣。

人的關係是很微妙的，自那天後，餐廳的同事便不像之前對俞菲那樣熱情友好了，雖也談不上排擠，但明顯跟她說話時表情都不對勁了。

俞菲自然明白他們為什麼會這樣，可也沒有去補救，她已經自顧不暇，哪裡還有精力去在乎這些事情。

還好老闆對她依舊滿意，加班時的加班費只多不少，很快俞菲就領到了第一個月的工資，基本工資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工資真是不少，頓時便覺得手頭寬裕了。

下班后她去高級餐廳給媽媽買了她以前很喜歡的飯菜，嘗到久違又熟悉的味道，王顏顯得特別高興，飯桌上對俞菲噓寒問暖，溫柔體貼的彷彿回到了從前的日子。王顏吃完后出去玩牌了，俞菲默默收拾碗筷，覺得有點累，回房間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都要睡著了。

手機震動一聲將她驚醒，她摸到枕邊點開一看，是江時戈的簡訊：【俞菲。】

看到他的簡訊心臟忽的一跳，他只發了她的名字，俞菲的耳邊似乎響起他低沉有力的聲音，甚至還有那熱氣環繞在她耳邊，用著溫柔的語氣輕喚。

她按著胸口，隔了一會兒回復：【我在。】

他很快回復：【明天放假？】

【嗯。】

【那我明天10點到你家去接你。】

俞菲愣了下，過了會問：【釣魚？】

【對。】

她想了想回復：【你告訴我地址，我自己去，到時候再見面吧。】

這次江時戈沒馬上回復，剛開始俞菲以為他有事，可隔了好久他都沒回，俞菲看了幾遍兩人的對話，猜測難不成他生氣了，可明明她回復的內容沒什麼讓他不高興的啊。

她有點不安，又發了一條：【江時戈？】

【嗯。】

俞菲心下一安，思量了下決定問：【你不高興了？】

他隔了幾分鐘才回：【沒有。】

那種被動的感覺又出現了，俞菲忍了幾分鐘沒發簡訊，江時戈也沒來問。她乾脆把手機扔到一邊，去廚房刷碗，等到都刷乾淨，地也擦了一遍后，時間已經過去半個多小時。她再看手機，對話仍停留在他那句簡短而生硬的「沒有」上面。

俞菲真覺得焦躁，她重重的坐到床上，看了一會兒屏幕，手指不自覺的開始點擊，等她意識到時簡訊已經發出去了：【你在我家路口等我吧。】

這次他回的很快，雖然只有一個字：【好。】

心情豁然輕鬆起來，想痛斥自己，又提不起力氣。俞菲覺得自己與江時戈的關係中她再一次成為弱勢，而且有種再也改變不了的感覺。

她把手機扔到一邊不願再看，吐出一口氣，自言自語道：「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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