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相談，不一樣的坦誠
就在蘇念白打著盹，睡得正酣的時候，嚴誠來了。蘇念白眯著眼睛聽著，隨意的點點頭，翻個身繼續睡過去。
盼兒站在榻旁，看著背對著她的蘇念白，眼睛眨了眨，悄悄的走了出去。聰明的姑娘永遠能一眼看出原因。小姐這是惱著嚴掌柜呢。
等盼兒走出去，蘇念白的睫毛輕輕的顫了顫，睜開眼來，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切，雕花的窗框，薄薄的似乎一捅就破的明紙，呼吸著周圍淡淡的墨香，她的思緒漸漸的清晰了起來。細嫩的胳膊從薄薄的毯子中伸了出來，手臂伸過頭頂，撐了撐，小腳丫子隨著身體的扭動，從毯子中跑了出來。
小美人睡起來，雖說不是妖嬈動人，但也有一種動人心弦的姿態。
眼瞼微微的垂下來，看著榻上的花紋，蘇念白輕輕的吸了口氣，就那麼想到了十幾年前的夏天。那一年，她還是一個三歲的娃娃，在她面前是娘親慈愛的目光，和奶嬤嬤疼愛的呢喃，「我們得小白白是我見過最漂亮的姑娘了，小姐，您看，她在笑。」
聽著奶嬤嬤似乎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的聲音，蘇念白也很配合的繼續咯咯的笑著。她一笑，奶嬤嬤似乎就更加開心了，「小白白，要快快長大，長大了就是大美人兒了！」
這麼想著，蘇念白的笑臉上多了一抹笑意，她和奶嬤嬤在一起的時間甚至比和娘親在一起的時間都長，這樣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陪伴可以比擬的。說起來，奶嬤嬤的人生也是一個傳奇。
似乎從小到大，只要她問的，就沒有奶嬤嬤不懂的東西。記得小的時候，奶嬤嬤還給她當笑話一樣講過，她說，如果她願意，她恐怕如今怎麼說，也是一個王妃了。只不過地位再高尚，不喜歡也沒有辦法。
這麼一想，蘇念白的眼神就微微的暗了幾分。奶嬤嬤是壽終正寢的，閉上眼的時候除了對自己的不放心，還是對自己的不放心。似乎丈夫兒子都不在自己的考慮範圍之內。奶嬤嬤是真的很疼自己。
那麼多年前，既然捨棄了榮華富貴，那應該所為就是真愛吧。因為愛，所以有了丈夫，有了兒子，因為恩跟在娘親身邊，因為愛，在自己身邊逝去……
「盼兒。」微微的閉了閉眼，蘇念白睜開眼，身子一動坐了起來。
「小姐。」盼兒聽到聲音，捧著衣服走進來，「小姐醒了，嚴掌柜的已經等在偏殿了。」
「嗯，衣服拿過來。」蘇念白站起身，脫下自己那一身揉皺了的衣裙，將這一身衣衫換上，「嚴誠來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小姐。」盼兒搖搖頭，微微的嘆了口氣，「嚴掌柜的只是皺著眉，似乎有心事，看上去鬱郁不歡的樣子。」
聞言，蘇念白整理衣服的手微微一頓。
偏殿，嚴誠喝完一杯茶的時候，蘇念白終於出現在了門口。她嬌小的身子看上去充滿了無限的活力。她遠遠的停住腳步看著自己，眉頭微微的皺起，隨後也一瞬間散開，似乎那一瞬間的不滿並沒有出現。
「小姐。」嚴誠站起身子，微微彎彎腰，給蘇念白行了一禮。蘇念白微微一笑，「嚴大哥不必多禮，奶嬤嬤不是我的僕人，您自然也不是我的下人，這樣的舉動日後不要再有了。」說著，蘇念白大步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看著嚴誠。
嚴誠似乎也被這樣的說法說的一愣，想要說什麼，可卻沒有說，點點頭沒了聲音。
「嚴大哥坐。」蘇念白伸手聲音清越，「勞您久等，今天店裡的生意不錯吧，怎麼嚴叔叔還皺著個眉頭，是有什麼煩心事？」
蘇念白過於客氣的話語，讓嚴誠的心反而不自在起來。要知道，蘇念白雖說偶爾也會叫他嚴大哥，但平常時候還是叫嚴誠的時候多。這樣的客氣，讓他覺著無端的疏離，當然事實上她們的確疏離，他抬起頭看著蘇念白，「小姐，這一聲大哥，嚴誠當不起。當年母親既然選擇了跟著夫人，那什麼時候，嚴誠都是您的下人。」
蘇念白眼波微微一動，搖了搖頭，聲音少了客氣，多了嚴肅，「我是說真的。奶嬤嬤不是我或者我娘的僕人，你也不是我的下人。最起碼，你沒有簽了賣身契給我。嚴大哥，今日我找你來，也不是為了和你說這些虛頭巴腦的話。最近這段時間我們都有些疏遠，有些問題，你還沒有想通么？」
「小姐。」聞言，嚴誠也是正色的看著蘇念白，雖說，如今蘇念白有如此的成就和他有脫不了的關係，但他並不居功，因為他從始至終也就是一個保管者。但他從小學的是詩書禮儀，懂得是孝義忠悌，雖說他不是一個迂腐的讀書人，但他不能夠理解，父女之間究竟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
嚴誠說了兩個字就沒有繼續說下去，可蘇念白卻已然明白了他所有的話語。她看著他，看著這個單純的男人，微微的一笑。想當年奶嬤嬤是多麼透徹的一個人，怎麼兒子就這麼的單純。
「嚴大哥。」蘇念白微微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糾結什麼，你和奶嬤嬤一樣希望我好好的，可你看我如今好么？我不是蘇連家的大小姐么？我不是應該早就成為安平王妃么？可你看看我，如今是什麼樣子？這樣的我，還是蘇家的大小姐么？」
這一席話問住了嚴誠，嚴誠看著蘇念白，一時無語。他娘是夫人身邊最得力的人，他也知道那一族的秘辛，所以才會相信這個眼前的九歲的娃娃是本應該風光出嫁的小姐。畢竟那一族逆天改命這樣的能力都有，何況是如此？
一直以來，嚴誠都相信蘇念白如今有不得已的苦衷，可現在聽著蘇念白的話語，聽著她看似平靜的語氣中說不出來的恨意，嚴誠就知道，這其中的事情必然有很多，有很多自己化解不了，也不想去化解的東西。
「嚴大哥，就因為你是奶嬤嬤的兒子，所以今日我才和你說這些話。」蘇念白吸了口氣，將心中翻滾的思緒壓力下去，「不是這世間所有的事都存在公平，不是這世間所有的父母都如你所想一般，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以德報怨。最起碼，我不是。」
最後一句話，蘇念白說的很輕，可卻是整句話中最重要的一句。嚴誠聽著張張嘴，這些道理他都懂。可或許就是因為她是他娘用心養大的孩子，所以他固執的希望，她是這個世間最單純美麗的姑娘，所以對於她的所有舉動抱著不贊同。
蘇念白微微一笑，看著蹙著眉不知作何感想的嚴誠，「嚴誠，話已至此，我也不想多說。若是你願意，我們還一如往常，這段時間的不快，就當是我們各自思考的過程。若是你不願意，那麼你的生活就會如同往昔一樣平平淡淡。我不再打擾。」
當初，蘇念白對嚴誠是下了一分狠心的，她認為不能為自己所用，那自然就沒有活下來的價值，可那樣的惡念也只是一閃而過，更多的在她心中的是奶嬤嬤的恩情，是嚴誠的功勞。他們只不過是道不同而已。
若是自己殺了嚴誠，蘇念白想，她恐怕來日真的到了九泉，會沒有辦法面對奶嬤嬤那疼愛的目光。
「小姐……」嚴誠看著那張嬌嫩的容顏上一閃而過的疲累，心微微的一頓，想要說什麼，卻依舊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從始至終都不是一個很會說話的人。
「嗯。」蘇念白淺笑著應了一聲，看著嚴誠，她低低的笑著，就好像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嚴大哥，不需要這麼客氣，你可以叫我一聲白兒。」
「小姐……」嚴誠沒有順著蘇念白，依舊叫的是小姐，此刻看著強笑著，但笑意不達眼底，眼中似乎有著千頭萬緒的姑娘，嚴誠有很多話想說，他想告訴她，不要這樣笑，這樣笑笑的讓人心疼。他想告訴她，這個世界多的是美好，她不需要這樣執著。他想告訴她，不論因為什麼，他都希望，她長成自己和所有人期盼的樣子。
這些話一瞬間堵在嗓子眼，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蘇念白看著這樣的嚴誠，輕輕的一笑，「嚴大哥，話說到這裡，我也有些累了，就不留大哥吃飯了。若是大哥想通了，就請大哥在蘇相大婚前幫我準備一份大禮，若是沒有想通，那麼我們也就按照我剛才所說的，大哥就當白兒從未去找過你。」
蘇念白說著站起身，從嚴誠面前緩緩的走了過去。明日雲凌就要走了，她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呢。
對於嚴誠，她雖說沒有像是對雲凌一樣親近，但到底，嚴誠還是不一樣的。不論他做什麼決定她都支持罷了。
此刻王府後院，小隨整理著行裝，看著依舊淡然的坐在那裡看書的公子，微微的嘆了口氣，「公子，桌上那些畫作還要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