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塵如夢
初雪至,將一片天地染得雪白,原本就凄冷的冬日因為這雪變得越發的寒冷了。
一個二十齣頭的女子,梳著未嫁的髮式,儀態端莊的跪在地上,她的面上帶著溫和的笑容,纖細的身子十分的挺拔,但久跪的雙腿已經微微的顫抖。
她的面前,一個四十上下歲的婦人,這婦人與那女子長得頗有幾分想象,一身富麗堂皇的衣裳,手裡頭握著小葉紫檀的佛珠,正滿臉慈愛的看著這女子,殷切的說著話,「惠雅啊,你這馬上就要定親了,此去積福寺雖是祈福,卻也要好好的顧念著身體,多帶些禦寒的衣物……」
婦人說話殷殷,卻是絲毫不顧著這叫惠雅的女子,此刻正跪在冰冷的地面上,也不管自己如此細心周到的囑咐,已經囑咐了數盞茶的時間,仍是這麼體貼周到的說著話。
直到面前的女子臉色煞白搖搖欲墜了,這才似乎想起來了似的,「惠雅呀,母親年紀大了,竟忘了你身子不好受不得涼,快快快,你快起身吧!」那婦人滿面的愧疚,甚至紆尊降貴的要伸手探看女子的膝蓋。
「母親,惠雅沒事,時間不早了,惠雅先告辭了!」名喚惠雅的女子忙不迭的站起身子,因為起身太猛,竟是覺得眼前發黑,踉蹌了一下才勉強被身邊的丫環給扶住。
「惠雅,你沒事兒吧?」近在咫尺的母親,卻對惠雅的踉蹌不以為意,在她站穩當了以後,才貌似關懷的說道。
「惠雅沒事,惠雅告退。」那女子溫婉的躬身行禮,然後在丫環的攙扶下,十分艱難的活動著已經酸麻無感的雙腿,緩緩的走了下去。
「五小姐,夫人這也太過分了……」扶著惠雅的丫環,在出了門以後便立刻憤憤的說道,卻被那名喚惠雅的女子給止住了話語。
「別說、別說,等我出嫁了以後,就好了。」那女子臉上的溫婉笑容淡了淡,被一陣冷風嗆得連連咳嗽,卻又滿懷希望的帶著丫環收拾東西,往山中的寺廟祈福去了。
她出來的那個院子,原本坐在旁邊的一個眉目艷麗的十*歲的女子,此刻正坐在那「慈愛」夫人的身邊,噘著嘴扯著夫人的袖子抱怨著,「娘,你不說那魯國公世子的婚事是我的么,怎麼還要那小賤人去上香,我不依我不依啦,世子夫人一定是我!」
「你這孩子,不是告訴你要沉住氣么?世子夫人一定是你,娘答應你的一定會做到的!」對著面前這嬌俏的少女,這中年夫人臉上的笑容才是真的慈愛。
她伸出手來拍了拍少女的手背,眼中閃過了一絲絕然的狠厲,「娘給你的,誰也奪不走!」
「真的?」少女看到自家娘親信誓旦旦的模樣,眼睛就是一亮,是了,自家娘親當初身份如此的卑賤,卻能在這風雲變幻的後院兒裡頭脫穎而出,成了這家二房的繼室,手握大權的當家主母,她答應自己的,肯定沒錯的。
「娘,你最疼我了……」少女依偎在中年夫人的身邊,撒嬌賣好不絕於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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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這山中真的是十分的清幽呢!」丫環陪著惠雅安置在了積福寺,日日誠心誦經祈福,今日天氣晴好,便隨著自家小姐出來透透氣。
「嗯。」想到自己一個閨譽不好的大齡女子,馬上就可以嫁給自己的救命恩人,想到馬上就能飛出趙府這牢籠,惠雅的心中十分的歡喜,連走路都輕快了許多。
在山路上走著,迎面而來的風夾雜著雪花雖然撲面,卻一點兒都不能影響惠雅的好心情,想到那騎在白馬之上威風凜凜的少年將軍,惠雅的心便是一片火熱。
「小姐,下個月魯國公世子便要從邊疆回來了,到時候小姐就能同姑爺完婚了!」丫環扶著惠雅,說話的功夫臉上的笑容一直不斷,「二夫人這回可沒有任何理由拖著小姐的婚事了,要不是她從中作梗,小姐早幾年就能出嫁了!」
「慎言……」惠雅低聲喚道,自己身邊的這丫環忠心什麼的都沒話說,就是一張嘴老是把不住門。
惠雅微微皺了眉頭,因為慎言這丫頭說的話雖然太過直白,卻也是自己的心聲。自己這繼母說起來還是自家娘親的庶妹,自己的庶姨母,對自己卻連一個外人都不如。
前些年自己剛回到家的時候,娘親剛離世時她剛被扶成了繼室地位還不穩,便對自己百好千好的恨不得一顆心都掏給自己似的,等到後來收攏住了爹爹和哥哥的心,又把二房的財政內務都牢牢的抓在了手裡頭,這才漸漸的露出了本性了。
「哥哥……」想到自家前些日子與人打架鬥毆斷了一條腿的哥哥,惠雅的心中難受的不行。因為這繼母從中作梗,讓哥哥與自己有了嫌隙,就連爹爹和祖母他們,平日裡頭都懶得看自己一眼。
想到自己年幼時飄零的身世,想到這麼多年沒有親娘疼愛,卻要頂著克母的名聲,為了有損的閨譽忍辱負重,惠雅忍不住落下淚來。這些年為了洗白名聲夜以繼日的學著各種詩詞歌賦、針織女工,努力的與京中的女眷打好關係,幸好,這些努力都沒有白費,只要自己嫁到魯國公府去,一切就是新的開始了。
「只要過了門,一切就都好了。」因為情緒激蕩,因為即將過上的美好日子,惠雅忍不住吐露了真心話。她對著自己的丫環展露了笑顏的時候,卻在丫環的雙眸中看到了恐懼,極度的恐懼。
「小姐!」慎言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兩人身旁的黑衣人,看著被他一下子甩到山崖邊的自家小姐,連滾帶爬的衝過去,驚恐的喊道。
「今日過後,趙府便沒有五小姐了。」那黑衣人嘿嘿一笑,向前走了兩步。
「你是誰,要做什麼!」惠雅下意識的感覺到了黑衣人的不懷好意,出口質問道。
「我是誰?」那黑衣人獰笑著將臉上蒙著的黑布摘了下來,「讓五小姐做個明白鬼,以後到了底下也知道是誰要害你!」
那黑布摘下來的時候,惠雅的心中一片冰涼,已經知道了要害自己性命的人是誰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自家母親最為器重的管事之一,人稱馬六的,「母親為什麼要這麼做?」
「為什麼?五小姐你太單純了,七小姐看上的夫婿也是你能搶的?」那馬六獰笑著往前走了兩步,「五小姐還是莫要掙扎,老老實實的去吧!」
「我跟你拼了!」慎言護主心切,竟是不顧一切的向馬六衝來,卻被馬六一巴掌揮到了一邊,腦袋磕在石頭上不動了。
馬六被激起了狠性,三兩步衝到了惠雅身邊,伸手就將惠雅給提了起來。旁邊不遠處便是山崖,馬六將惠雅抓著就往山崖的方向走去,這山崖頗高,又是冰天雪地的,掉下去是必死無疑。
「五小姐,再告訴你一句話,原來的二夫人不是自己病死的,是被二夫人給下藥害了的。您以後到了地下,母女兩個可以好好聊聊了,好走!」馬六用力將惠雅往山崖底下扔過去,正要得意自己又輕鬆的辦好了一件差事,卻震驚的發現自己的身體也失去了平衡,竟隨著惠雅一起往下墜去。
「哼!」從山崖上跌落的惠雅,看著馬六的身子也隨著自己一起跌了下來,手裡頭仍然緊緊抓住的馬六的腰帶,帶著狠意的笑,便是要葬身荒野,也要留下那劊子手陪葬。
這麼多年壓抑著自己的真性情,這麼多年頂著閨譽有損的名頭,在繼母手底下掙扎著求生存,沒想到千般艱辛萬般忍耐,卻只落得這樣凄慘的下場。
不甘……恨意……掙扎……
恨只恨自己認賊做母,竟是當殺母仇人是好人,恨只恨自己勢單力薄,即便知道了真相卻已經是踏上了黃泉路了。今日既是要死了,拖一個人墊背也算不枉行。
只可惜,這人生不能重來一回,要是可以,自己就不會有這麼多遺憾了……惠雅再來不及想什麼,意識便已經模糊了。
三日後,趙家五小姐與管家私通墜崖的消息傳回了五城兵馬司趙府。一個月後魯國公世子班師回朝,知道趙惠雅死了以後,便斷然回絕了換七小姐成親的事,從此以克妻之人自居再未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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