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咳咳……」
「醒了醒了,媽,他醒了!」
陸時只能感覺到渾身冰涼涼的,寒意透骨,胸口出似乎有什麼堵著,讓他吐氣不順,幾欲昏厥。耳邊又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吵嚷著,他胸口更加噁心的厲害。
「夏永川,你小聲點,沒看到他皺著眉頭很難受的樣子么?」
那道溫柔的聲音像是一道清泉緩緩的浸入了陸時的心中,讓他在夢中不禁回憶起了遙遠的記憶,記憶中那個溫柔的女子輕笑淺語,那是他的娘親。
「娘,別走……」
「媽,他說話了!」那個小孩開心的說著,接著又低下去,趴在陸時的身上,「可是我聽不清楚他說的話,含糊著呢。」一旁的媽媽立即把他扯了下去,訓斥了他一頓,要他出去。
「我不去,我要看著他,媽,他長得真好看,像你一樣。」
這小子傻傻得看著他媽,結果被他媽一巴掌拍在腦門上,不過輕得很,沒什麼力道,對於這整日里在泥地里爬著長大的小子來說,簡直跟蚊子咬差不多。
「你這孩子,又亂說話,有這麼說人家男孩子么。」
「嘿嘿。」
這個叫夏永川的小子依舊憨傻傻的笑,一會兒看著他媽一會兒看著躺在床上神色蒼白的陸時,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那個被他叫做媽媽的女人皺著眉頭,擔憂地看著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得陸時,「怎麼還不醒,都昏過去快兩天了。」
「媽,你別擔心,他剛才都說話了,沒事啦,這個妹妹馬上就醒來了,到時候就可以陪我玩了。」
「永川,你別亂說話,這個不是妹妹,是弟弟。」
夏永川皺著眉頭,不知覺得咬著自己的食指,很為難的瞅了陸時幾眼,困惑地問:「怎麼會是弟弟?長得這麼漂亮,可比隔壁李叔家的迎花好看多了。」
「你這孩子怎麼就不聽呢,等人家弟弟醒過來可不能亂說話了,這可不是個妹妹,就是年紀小,生的又好,長大了看著就像弟弟了。」
「哦。」
夏永川又獃獃地看著這個「妹妹」,覺得長了這麼大,在這個村子里就沒看見過這麼好看得「妹妹」,看了兩天了都沒看夠。
「永川,你都八歲了,過段時間就讀一年級了,怎麼都不去寫字的?今天我給你寫的字你都會寫了嗎?」果然,每次夏媽媽只要拿出這招,夏永川絕對是乖乖的。
他蔫啦吧唧地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去寫字去了。
對,他今年要上小學了,就要每日寫大字了。
「這孩子到底怎麼了?都睡了兩天了。」夏媽媽伸出手摸了摸陸時的腦門,一副擔憂的神色。
「娘,別走……」突然被冰涼的手抓住,夏媽媽嚇了一跳,一看,原來是睡夢中的陸時緊緊的抓著她,雖然聽不懂他含糊著說的是什麼,但是大概也猜得到是在想念什麼人。
夏媽媽就順勢坐了下來,握著陸時細白的小手,輕輕的哼著一個兒時的歌謠。聲音又柔又綿軟,柔柔的傳到了陸時紛亂的夢中,為他混沌中指了一條道,他順著這個聲音緩緩的走,突然就撥開了混沌走了出來。
「娘……」
「什麼?」
陸時初一睜開眼睛,除了滿目刺眼難以適應的光之外,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光影,溫柔而慈祥的看著他,給他的感覺真的好像他記憶中的母親。
他立馬撲了上去,口中不住的哽咽著,「娘,一別多年,你在地下過得可好?我很想你,真的,終於看到你了,突然覺得死了也沒什麼不好,反正活著也是白受罪。」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莫不是燒還沒退在說胡話?」說著,夏媽媽擔憂得摸了摸陸時的腦袋,「沒有呀,燒退了呀,你怎麼了?要不要再看醫生?」
陸時迷濛中抬起了頭,看到了那張溫柔焦急的臉,怔忪了一下,「你是誰?」
「我昨天早上出門,就看到你倒在池子里。冬天池子都結冰了,我看你凍得渾身發青就給你抱回來了,請了醫生,要不然……」夏媽媽欲言又止,不過好在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她不由得問出了心中所想,「你家人呢?」
「家人?」陸時一怔,好久沒聽過這個詞了,他還有家人嗎?
「我的家人都沒了。」
「這麼小的孩子啊,唉。也是個可憐的娃,那你為什麼倒在池子里?」
夏媽媽嘆了口氣,再次伸手想要摸摸陸時。陸時本來想要躲避,可自己生生克制住了,讓夏媽媽摸到了他的頭。
多久了啊……自從娘親去世,大概得有五年了吧。
五年有多長,足夠他從天堂跌入地獄,也幸好娘親走得早,不用受顛沛流離之苦。
「池子?什麼池子?」他是倒在地上前撞到了床腳啊。難道這裡不是地府?那是哪裡?他沒死?
「這是哪裡?你是誰?」陸時霎時緊張起來了。絕對不能讓人知道他的身份,他可是被捕通緝犯,要是被抓,會被殺頭的。
陸家只剩下他這一個血脈,如果再斷絕,陸家就……沒后了。
哥哥他……他並不能……
想到這裡,陸時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這裡是k市的紅鄉縣啊,我是這裡的住戶呀。」夏媽媽一臉驚奇。
「k市?」陸時絞盡腦汁想了想,都沒回憶起整個大魏的版圖上有k市這麼個地方。
「現在是川平幾年幾月?」他急急忙忙地問。
「川平?現在是1975年1月呢。」
1975年1月?
這是什麼曆法?他怎麼前所未聞?這到底是哪裡?
陸時掙扎著要下床,卻被夏媽媽給攔住了。
「醫生說你要在床上躺幾天,你身子太差了,本來就不好,又在結冰的池子里泡了一段時間,身體都要被毀了,醫生說以後有影響啊,如果小時候養的好一些,長大了不至於受太多苦。」
「你有地方去嗎?」
陸時突然掙脫了夏媽媽的手,光著腳就跑了出去。因為他突然看到了自己此時的樣子!四肢短小,所以跑的跌跌撞撞。他不該是二十一歲成人了嗎?為何看著似乎才六七歲稚童的樣子?
這到底是哪裡?他到底怎麼了?
誰來告訴他!
陸時跌跌撞撞地跑,擔憂的夏媽媽在後面跟著。她想上前好歹給他穿上鞋子,可看他這樣子不太想會乖乖聽話的。她只好拎著鞋子隔個兩米的跟著。
陸時跑著,越來越迷茫,越來越惶恐。
這是哪裡?他怎麼從來沒見過?
他怎麼了?為何會突然回到了小時候?
不錯,正是小時候。他此刻的長相與他七八歲有記憶起就有七八分的相似。
這是他剛才路過一個結冰的小水窪出看到的。
他看著四周的建築,迥異於他曾記記憶中的一切,讓他起了荒誕的懷疑,是不是現在他才在夢中?
青磚小瓦沒了,有的是土黃-色的磚房隨處可見。
他因為腳底被凍僵,一個踉蹌,倒在了地上,摔了個狗□□。後邊的夏媽媽連忙上前用自己的衣服角給他擦凈了鞋底的雪水,套上了鞋子。
「這是什麼衣服?」
「呀忘了告訴你了,你的衣服因為濕透,所以拿去洗了還沒幹,你穿的是我家永川小時候的衣服。」
陸時突然僵住了,一格一格的轉過頭來。
「你、說、什、么?」
「嗯?我說啊你穿的是我兒子小時候的衣服。」
「不是,你兒子叫什麼?」
「哦,你說這個呀,叫做永川。」
李永川?
他竟然!
———他要殺了他!
「在哪?」夏媽媽驚愕地看著要求這個原本頹廢無力的孩子倒在雪地上,不知為何突然就渾身充滿了力氣般爬了起來。
夏媽媽在對方殺死十足的眼神里指了個方向,突然覺得有什麼不對,連忙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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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永川正燒著水。
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調。
他手裡拿著個雞蛋正要丟下去。
「等等!」
「等等———」
兩人異口同聲地喊。只不過目的不同不可。
「永川,你哪來的雞蛋?」
夏媽媽走上前去一臉嚴肅地取走小子手中的雞蛋。
永川支支吾吾地不敢說,眼神也是飄忽不定的。只是一看到站在一旁的陸時,眼睛一亮。
「漂亮妹妹來了。」
陸時皺了皺眉頭。
妹妹?
這個真的是李永川?
不會找錯人吧?
陸時在看到廚房的一瞬間腦海里只有一句話,天助我也。也誰知下一句就讓他產生了疑問。
他曾經於遠遠處看過川王李永川,那樣的不苟言笑,騎在馬上確實是威風凜凜,如果他不是叛軍,如果他不是害得那麼多百姓家破人亡的話,他的入京大概會是鮮花夾道,另一番景象了。
「媽,我想給妹妹煮個水煮蛋。」他低著頭,兩人都不敢看了。
「都說了多少次了,那個是弟弟不是妹妹。還有,給弟弟雞蛋初衷是好的,可是你總不能偷別人家的蛋啊,說說吧,是誰家的?」
「……李叔家的。」
「好,你煮吧,我給他們家送錢去。下次不許這樣了。」
夏媽媽放過了永川,他也送了口氣,偷偷拿眼睛看陸時。
陸時不耐煩他看,此刻心思都盯在那顆蛋上。
就在永川即將丟到鍋里去時,陸時終於忍不住了。
「等等———」
永川的動作停在了半道上。
他拿著眼神發表他的疑問。
「我不吃煮蛋。」
「那妹妹想吃什麼?我只會煮蛋,簡單好吃。」
陸時不喜歡煮蛋,當初在陸府的時候光光蛋吃就有一十八種,最簡單的煎蛋也是不簡單的。
如何才能煎得又嫩又香?
這是個問題。
可對於他來說,再簡單不過了。
陸時本想上前拿走那顆雞蛋,但是永川抬高了手,他比他高了半個頭,手舉起來陸時拿不到。
「你幹什麼?」
陸時有點惱怒。
「還是我來吧,妹妹你休息。」
「都說了我不是妹妹。我是男的。我和你一樣。」
「好的好的。妹妹別生氣。」
永川陪著笑。陸時已經無力了。先隨他去吧。
「倒一勺香油入鍋燒熱。」
陸時看著永川並不動。
「你怎麼不動?」
「妹妹,一勺香油?香油是什麼?」
陸時皺了皺眉頭,沒有?
「那你有什麼?」
「過年熬的豬油一點點。」
算了,也勉強。
「那就豬油一…半勺。」陸時看著一小杯的油,想了想還是少了半勺。
「雞蛋打成糊狀。」
「豬油燒至冒煙。」
「停火。」
「啊?」永川奇怪的叫了一聲,「可是到都還沒放進去啊?」
「你聽我的就是了,」陸時本來對這這個叫做永川的就沒什麼耐性,此刻夏媽媽又不在,表面功夫也不做了,「停火!」
「哦好好。」
「將雞蛋倒入油鍋中,以餘溫煎至七分熟,迅速切碎蔥花兩寸,撒入蛋中。」
「好了?」
「好了。」
「會熟?「
「油溫很高,可以輕易煎熟雞蛋。」
「妹妹,給。」差不多有過了一會兒,當雞蛋的邊開始變做了微微的金黃-色時,夏永川正要取出來。陸時突然阻止他。
「慢著,」夏永川手裡舉著鏟子,疑惑的看著他,「你還得把蛋翻上一面,否則夾生。對了,要小心別翻爛了。」
陸時很不信任的看著夏永川。
聽了他的話,永川連忙小心翼翼的將黏在鍋上的蛋輕輕撕開,然後小心翻了一面,等過了一分鐘左右,陸時就說了句「好了」。
夏永川反而鬆了口氣,不過是煎個蛋,竟然出了一頭的薄汗。
「你吃吧,我沒胃口。」
陸時死此刻一點吃東西的念頭都沒有,只想好好靜靜,他之所以出聲,不過是看不過去罷了。
「我不會告訴你媽的。」
陸時說完這句話就把那個名叫永川的小子給丟下了。
還未走出廚房的門檻就聽到一聲狼吞虎咽的聲音,其間,還夾著含糊不清的一句「好吃」。
那是自然。
只有這個微微給他帶來了點熟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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