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太妃】
坤元宮裡統共三個殿,除了太后獨佔的主殿之外,還有兩個副殿,給先帝的妃子們居住。
上一回那個宮女帶她們去的方向就是副殿的方向。
因為上一次的事情,瑤月好好打聽了一下坤元宮裡的路,這還不放心,又花重金請了一個小太監。
這個小太監隸屬司禮監,是沈德寧手下的太監,為人十分機警,對各宮的路線了如指掌。
原本他是不願意來的,聽說是要給秦駟帶路,這才過來了。
秦駟先去見了太后,她掌控後宮那麼多年,上一回也是她派過來領路的宮女,她又怎麼會不知道瑤芷在哪,關鍵就在於她想不想放人。
太后一如既往的慵懶貴氣,只是看見秦駟,臉上還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不快。
秦駟像是沒有看見太后的臉色,臉上帶笑地說道:「太后,本宮上次過來的時候,一個宮女不小心走丟了,想來她是不認識坤元宮的路,所以才那麼長時間沒有回來,如果太後知道她的下落,還望告知。」
太后看了她一眼,一副不想跟她說話的樣子,讓秦駟等了好一陣子,才開口說道:「一個小宮女,哀家怎麼知道她在不在坤元宮。」
秦駟也不在意她的態度,開口又道:「那不知道上回領路的宮女在哪,她應該知道本宮的宮女所在何處。」
太后招了招手,一個穿著淡青色衣衫的宮女走了過來:「上回領路的是她。」
那宮女面容姣好,臉上透著一股子淡然,面對秦駟不卑不亢:「皇後娘娘。」
秦駟只看了她一眼,就開口道:「上回不是你。」
她躬身行了一禮道:「回皇後娘娘,上回太后是將奴婢派去給您帶路,但是奴婢卻沒有接到您。」
「怎麼說?」
「奴婢曾經去過懿德殿,可是奴婢到懿德殿的時候,您已經走了。」
「你去了懿德殿?」秦駟目光落在她身上,高深莫測的,帶著讓那宮女心慌的冷漠,她緊緊捏著手裡的帕子,不用看也知道,她手裡已經冒出了不知道多少冷汗。
「奴婢去了。」
「是嗎?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本宮這件事?」
「奴婢問了懿德殿里守門的宮女芳華,皇后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問她。」
秦駟嘴角向上,勾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這麼說來,此事與你無關?」
太后出面說話了:「皇后,一個宮女而已,你身邊若是缺人,哀家可以給你撥幾個人過去。」
秦駟自然不會答應,她開口道:「瑤芷應該還在坤元宮,還望太后准本宮搜查坤元宮。」
太后臉色沉了下來:「看來皇后眼裡是沒有哀家這個老婆子了。」
秦駟面帶笑容:「太后說的哪裡話,如果人不在這裡的話,那讓本宮搜查也沒關係吧。」說著她轉臉看向自己帶來的瑤月等人,「動作快點,不要擾了太后休息。」
太后怒火中燒,指著秦駟說不出話來,秦駟上前一步,握著太后的手讓她把手收了回去:「太后別急,他們手腳很快的。」她的手看似隨意地搭在太後手腕上,但太后卻有些難受的悶哼了兩聲,秦駟這才鬆開手,「太后是不是渴了?」
太后像是見了鬼一樣地看了她一眼,沖那些蠢蠢欲動的宮女太監們揮揮手,他們立刻不敢動作了。
秦駟來之前就已經吩咐過了,所以她們沒有磨蹭,看了看屋有沒有暗室或者關押過人的痕迹之後就收手,一個時辰的功夫,幾人氣喘吁吁地回來。
看見她們的表情秦駟就知道她們一無所獲,她拍了拍太后的手道:「您好好休息,皇上可掛心著您呢。」說著看了一眼那些死死盯著她,害怕她對太后不利的宮女們。隨後不發一言,站起身走了。
瑤月湊到秦駟身邊道:「娘娘,沒找到人,怎麼辦?」
秦駟沒有說話,帶著她們一路來到了門口,守門的宮女太監見了秦駟都有些不安,秦駟和顏悅色地說道:「本宮此次前來,是來要本宮的宮女,你們有誰看見了就說出來,只要不是假的,那就必有重賞。」
一個上了年紀的宮女站出來,聲音顫抖地說道:「皇後娘娘,奴婢從未見過這坤寧宮裡,有餘外的宮女。」
「哦?一個大活人,還能飛了不成?」秦駟自然不會相信她的鬼話。
那個宮女又道:「坤寧宮裡的宮女都有定例,多了人的話,奴婢肯定能發現,可坤寧宮裡的人從來都是這麼多。」
秦駟目光落在她身上,她臉上還帶著笑,可一雙眼裡卻像是藏了一把利劍,刺的人身上生疼:「照你這麼說來,那她不是失蹤了,就是被你們害了?」
幾個宮女太監對視一眼,紛紛跪倒在地:「皇後娘娘,奴才們真的從沒見過您宮中的宮女啊!」
秦駟往前走了兩步,突然伸手拽住那宮女的手,探了探她的脈搏,又翻開她的眼瞼看她的眼睛。
那宮女嚇得不輕,也顧不得秦駟是皇后,拚命掙扎。
秦駟放開她道:「你在說謊!」她整個人都變得凌厲起來,「敢欺騙本宮,你們是不要命了嗎?」
幾個宮女太監哪裡還能說的出話,只能一個勁的磕頭認罪,可是秦駟卻轉過頭,像是沒有看見一樣,他們心中驚恐異常,什麼都不敢說了。
秦駟等了一陣,也沒見他們開口,實在不耐煩了,冷冷地道:「欺上瞞下,押起來,等候處置。」
先前那個說話的宮女不禁急道:「皇後娘娘,奴婢們是坤元宮的人,您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地處置奴婢們,是否太過輕慢了太后呢。」
秦駟翹了翹嘴角:「如此說來,我還不該處置你們了?」她臉上笑容愈發的深,「太后許我調查此事的,也好,既然你們不服本宮,那你們就跟本宮去見太后吧,讓太后定奪此事。」
那個宮女背後一瞬間冒出冷汗,皇後娘娘的手段她不清楚,可是太后的手段……她猶豫了一陣,開口說道:「奴婢倒是知道一個地方,如果娘娘的宮女朕的是在坤元宮,那只有可能是在那裡。」
「哪裡?」
「慈安殿。」
這個名字一說出來,秦駟看見那些個宮女太監們有一瞬間像是被人施法定住了一般,一動不動的,隨後更激烈地發起抖來,似乎慈安殿,十一個十分讓他們恐怖的地方。
一旁的小太監頓時急了,走出來道:「你這賤婢,安的是什麼心,竟然讓皇後娘娘去那種地方!」
秦駟看向他:「瑤芷有可能在那裡嗎?」
小太監臉色難看,但還是點了點頭。
秦駟揮揮手,讓那些跪著的太監宮女散了。
秦駟看了四周一眼,隨後道:「在坤元宮裡,那個地方會隨隨便便消失一個大活人嗎?」
小太監點了點頭,隨後面帶難色地說道:「那裡實在不是人去的地方,皇後娘娘千金之軀,去那裡不合適。」
秦駟懶懶地說道:「有什麼不合適的?」
小太監苦著個臉,心道皇后怎麼會那麼難纏,支吾了一陣,什麼都不肯說。
秦駟也不願去為難一個男人,只道:「你給我們指個路就行。」
小太監擰著眉,終於伸手指了一個方向:「皇後娘娘,您只需沿著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行,等看見一個門的時候,就是那裡了。」
「一個門?」瑤月有些不高興地重複了一遍,「這裡到處是門,我們怎麼找得到地方。」
小太監低聲道:「您去了便知。」
瑤月還想說話,秦駟卻伸手阻止了她:「罷了,我們走。」
秦駟發話,瑤月只好應了。待她們走出去一陣之後,小太監才敢抬頭,他看了看秦駟的背影,臉上閃過一絲掙扎,最後一跺腳,往外跑去。
「她去了?」太後面色陰沉,低聲問身邊伺候的嬤嬤,那嬤嬤看起來年輕,臉上卻帶著一道半寸長的刀疤,從嘴角一直劃到眉眼,看上去極為嚇人。
嬤嬤微微欠了欠身子,低聲道:「皇后已經去了。」
太后臉色總算露出點笑容來,她扶著嬤嬤的手,慢慢進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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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駟等人走了一陣,才明白小太監說的一個門是什麼意思,那的確是個門,一個巨大鐵門,黝黑的鐵杆上落滿了灰塵,底下還有一道小門。鐵門上長滿了藤蔓,它就建在寬敞能並駕四馬的大道上,突兀的出現在人面前。
鐵門上掛滿了鐵刺,似乎是為了防止有人進去,或者……有人出來。
秦駟看了一眼這個鐵門,發現它非常特殊,只能從外面打開,這樣一來,進去的人豈不是不能出來?
還沒等秦駟想出一個所以然,一個人影從路上一閃而過。
秦駟立刻抬頭,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鐵門之後還是正道,十丈之後,才是宮殿所在,四周都是瘋長的雜草,秦駟的目光落在那些雜草上,片刻之後,裡面蹦出來一隻黑貓。
遠處的宮殿終於打開了門,裡面走出來一個面黃肌瘦的宮女來。
她看見秦駟等人,先是愣了愣,接著漠然地往黑貓走過去。
那黑貓倒也乖順,任由她將自己抱起來。
瑤月著急地道:「喂,你過來!」
那宮女充耳不聞,直直地往宮裡去了。
瑤月急的跺腳,秦駟卻不在意,她收回目光,看著鐵門,在小門上找到了一個手印。那個手印應該是近期才出現的,其餘的地方都是灰塵,只有這個地方突兀的出現一個手印。
秦駟伸出手,在那個手印上比了比,瑤月見了連忙上前把自己的手伸了出來,按著那個手印,一推。
一道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來,門應聲而開。
秦駟就要進去,卻被瑤月一把拉住了:「皇後娘娘,這裡怎麼看怎麼詭異,咱們還是別進去了,奴婢覺得可能會有危險。」
秦駟點點頭:「你說的對,這裡可能會有危險,那我們就不管瑤芷了嗎?」
瑤月猶豫了一陣,還是鬆開自己的手,她一向忠厚,又怎麼能說的出不管瑤芷的話,只能看著秦駟進去。
她來到秦駟身前,小心翼翼,像是在用自己探路一樣。
但是一路上什麼危險都沒發生,她們一路來到了正殿外,正殿上掛著一塊金色的牌匾,秦駟發現,那是先帝留下來的,上面有先帝的印章。
秦駟這還是第一次看見有先帝題字的牌匾,這麼說來,這裡住著的,應該是先帝很寵愛的妃子才對,可如果這裡真的是住著先帝寵愛的妃子,又怎麼會荒涼成現在這個樣子?
瑤月先上前一步,推開了那扇緊閉著的木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道從哪裡傳來兩聲尖叫聲,哪怕是秦駟,也不免捂住了耳朵,等這兩聲尖叫聲結束。
等到尖叫聲漸漸小了起來,秦駟這才發現,原來這殿中還有一個穿著白衣服,披散著頭髮的女子。頭髮擋住了她的面容,此處環境又陰暗,這讓她看上去陰森又恐怖。
其中一聲尖叫聲就是她發出來的,至於另外一聲,則是……
「瑤月,你叫什麼?」秦駟有些奇怪地問瑤月。
瑤月此時也發現自己幹了一件蠢事,她連忙說道:「奴婢剛才進來就看見她,因為沒有看見她的臉,還以為她是……然後又聽見叫聲,就沒忍住,跟著叫了起來。」說完她又看向那個白衣女子,有些委屈地道,「都怪她。」
這時瑤月也反應過來了,如果那真的是鬼,現在大白天的,也不可能出現啊。
秦駟看向那個裝神弄鬼的白衣女子:「你是誰?」
那女子並不說話,聳著肩膀笑了兩聲,長而枯燥的頭髮一抖一抖的,讓幾個膽小的宮女們縮成一團,擠在一起。
秦駟冷哼一聲:「裝神弄鬼。」她話音剛落,那女子就甩著袖子往前走了兩步,髒兮兮的袖子也不知道是多少天沒有洗了,揮起來都是灰塵。
「當年親入金鑾殿,如今身為階下囚,帝王恩寵怎敢要,到頭來……」她的聲音忽高忽低,拖著長長的腔調,嘗出來這曲帝王恩,還是頗為讓人感覺害怕的。
瑤月原本還把她當人,這會又不能確定了。
那女子邊唱邊往秦駟身邊走,秦駟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冷冷地看著那女子,果然,那女子並不往秦駟撞,而是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秦駟伸出一隻腳,往她拖的長長的水袖上一踩。砰的一聲,女子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上。
「還裝神弄鬼嗎?」秦駟走到哪女子身邊,淡淡的開口說道。
還沒等那女子說話,卻見門嘎吱一聲打開了,那個她們起初見到的,穿著一身宮裝,抱著貓走了的女子探出頭來:「你們是誰?為什麼要闖我慈安殿?」
秦駟看了她一眼道:「本宮來尋一個宮女,名叫瑤芷的。」
那宮女咬了咬牙道:「那你們跟我來吧,不要再去戲弄太妃娘娘了。」
秦駟爽快的點頭,隨著那宮女往外走去。
剩下的瑤月等人紛紛看向那個被她稱為太妃的女子,她們既驚異又好奇。驚異的是這女子竟然被成為太妃,好奇的是這究竟是哪位太妃,竟然落到如此凄慘的模樣。
秦駟跟著那宮女來到一間偏殿之中,這偏殿十分陰暗,窗子都被釘死了,裡面瀰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其中一個窗戶下,蜷縮著一個人影。
「瑤芷?」
那個人影動了動,接著,一張髒兮兮的臉抬了起來,看向秦駟:「娘娘?皇後娘娘?!」
秦駟點點頭,心裡有些奇怪,瑤芷看上去除了臟一點之外,身上衣服都沒破一點,她怎麼會怕成這個樣子?
若說是被那個太妃嚇的,應該頂多就是開始的時候會受到一些驚嚇,相處久了,那太妃身上的人氣是遮不住的,有心觀察還是能看出來的。
這都十幾天的時間了,瑤芷還能看不出來,那太妃是個人嗎?
「娘娘娘娘!」瑤芷幾乎是滾到秦駟面前的,她模模糊糊地哭著,也顧不得尊卑了,伸手拽住秦駟的衣裳下擺不鬆手,好像怕秦駟把她扔在這裡一樣。
秦駟拍拍她的手,讓她不要害怕:「本宮來救你了。」
瑤月見狀也有些心疼,脫下自己的外衣給瑤芷披上了。她身上泛著一股難聞的味道,想來這十天里都不曾洗漱過。現在又是三伏天,有這樣的味道也不奇怪。
那個宮女在一旁看著,突然冒出一句話來:「原來她不是送給我家太妃吃的啊。」
聽見她的話,幾個小宮女紛紛後退一步,這話也實在太過駭人,什麼叫不是送給她家太妃吃的,人怎麼能夠吃人呢?!
秦駟默然了一陣,隨後開口道:「她自然不是送給你家太妃吃的,不知道是誰送她來的?」
那個宮女又不說話了。
秦駟也不再問她,吩咐瑤月幾人將瑤芷抱著往外走。
走出去一陣,秦駟突然轉頭看了一眼,就見那個宮女口中的太妃正倚在門邊看著他們,長長的頭髮下遮遮掩掩地露出一塊蒼白的皮膚來。
秦駟眯起眼,突然發現那根本就不是什麼皮膚,那是白骨。
那是她臉上的白骨。
「皇後娘娘!」
一個調高的聲調喊了秦駟一聲,她移開目光,看見沈德寧帶著幾個小太監正站在鐵門外。沈德寧皺著眉,白皙的臉龐上頭一回帶上了些汗珠,他身邊是那個給秦駟她們領路的小太監,他臉上是兩個通紅的巴掌印,他耷拉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沈德寧身邊的一個小太監推開門,秦駟首先出來。
沈德寧臉色很不好看:「皇後娘娘,您這是出了什麼事啊,要到這種地方來。」
秦駟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沈德寧立刻發現自己有些逾越了,神色轉柔,低聲說道:「皇後娘娘千金之軀,這種破敗地方,還是少來的好。」
秦駟無意去探究其中的秘密,更無意給跟沈德寧解釋什麼,她只說道:「本宮正要離開。」
沈德寧立刻應是,彎著腰恭送秦駟離開。
等到秦駟離開之後,沈德寧才直起腰,往門內看了一眼,原本在門口的太妃已經消失不見,只剩下一扇半開的門。門裡黑洞洞的,就連日光也照不進一點。
他又看向那個被他打了兩巴掌的小太監:「知道錯了?」
小太監立刻點頭,含糊地說道:「知道錯了。」
沈德寧繼續道:「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不該不攔著皇後娘娘,還給她指路。」
沈德寧微微頷首,從懷中掏出一個素色的手帕擦了擦汗:「皇后可不是咱們這些卑賤身子可以比擬的,皇后要是出了事,這後宮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
「畢竟,裡面的那位,可是個吃人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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