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一零四

第104章 一零四

「如果我請求你收手……克利夫蘭,你會回應嗎?」

陰暗隱蔽的地下室里,諾拉和他面對面站著,她的半面臉都掩藏在燭火背光的陰影里看不清。可克利夫蘭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的臉龐,就像他能穿過黑暗瞧進她的心裡去。

認識這麼些年來,諾拉一直都是活潑開朗的,可她骨子裡的堅定和驕傲不輸於任何男人,至少,他從未聽她用這種類似於請求的語氣和他說話。

可他卻沉默著看著她,臉色枯槁,疲憊又平靜。

「你不會答應我的,對嗎?」諾拉看上去並不意外。這位老朋友雖然大多時候不愛說話,脾氣古怪又孤僻,可他有一點卻和他們一模一樣——固執到令人頭痛。他常常會為一具他感興趣的屍體而忙上一天一夜不睡覺,為找到一本優秀的醫學孤本而高興上半個月……一旦他決定了某件事,幾乎沒有人可以改變他的想法。

諾拉輕聲嘆氣,搖了搖頭,終於不再試圖說服他,只是輕聲問道,「我只是想知道……為什麼,克利夫蘭?……為什麼?」

「你不是喜歡屍體……多過更喜歡活人嗎?」

那你又為什麼會如此肆意地拿活人做實驗呢?

克利夫蘭抬起眼睛,多日接連的熬夜和高強度工作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極為消瘦蒼白,站在黑暗的影子里就如同一個無聲的鬼魂,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這麼憔悴的樣子。

她的目光移到了他身後的實驗台上,陷入深度昏迷的年輕人身上插滿了各種奇怪的試管,面色在火光的照應下也隱隱發青,看上去猶如恐怖片里的畫面。

諾拉閉上眼,輕輕吸氣。

當一切都已經擺在眼前了,當他為他的所作所為毫無悔改……這還有什麼可說的?

「對不起……」

克利夫蘭喃喃,「對不起……諾拉……對不起。」

「你不需要和我說抱歉。」諾拉面無表情地回答她,「向那些死在你手下的無辜人道歉吧,願他們每一夜在你的噩夢裡出現時,你仍然能看著他們的臉說出這一句話。」

克利夫蘭渾身一震,他低下頭,默然無語。

「你現在要怎麼做,諾拉?」他的聲音很輕,輕到幾乎聽不清,「你會……為了那些人,對我動手嗎?」

諾拉沉默半晌。

「我會,我會這麼做的,克利夫蘭。」她如此回答,「從你為莫里亞蒂效力的那一刻起,我已經失去你了。」

「莫里亞蒂?」他愣了一下,「……誰?」

諾拉頓住。

…………

距離諾拉離開貝克街已經快有十天了——華生在貝克街221b號的牆上忠實記錄下了這個數據。

此時為了防止莫里亞蒂再次作出一些卑鄙的舉動,郝德森太太已經被送回了她的老家安度晚年,除了日常照顧快要生產的瑪麗,華生彷彿回到了過去他們三人同行的美好日子——忍受福爾摩斯對某些「總結了人類所有愚蠢言論(原話)」文章的吐槽,在各種如山堆的資料地圖中尋找他們需要的東西,以及……安慰常常莫名其妙在工作中走神的好友。

「她究竟會去哪兒呢……」華生看著牆上的刻痕,充滿擔憂地嘆息,「上帝保佑!就算她足智多謀,她依然是一位女士啊!」

正在低頭翻閱地圖並且做著華生看不懂標記的福爾摩斯頓了頓,他沒有抬起頭,只是很平靜地開口,「我們不應該小看她,醫生——有時候,女人擁有比我們更可怕的意志,以及力量,如果她們決心成功地去完成一件事的話。」

「你以前可從來不會說這種話。」華生忽然笑了,可那笑容很快也淡了下去,醫生的表情重新變得憂鬱,「噢我的朋友,你能體會到這種感覺對嗎?就像是腦子裡有一根緊緊繃著的弦,預測不到什麼時候它會斷裂,而你卻會因為它整日整夜都無法安眠——」

「是嗎。」福爾摩斯依然沒有抬頭,淡定道,「自信者向來都不會有這種煩惱。」

華生這次沒有上當,「是嗎,我的朋友。你的自信從何而來?諾拉現在面對的人可不是夏洛克·福爾摩斯,而是莫里亞蒂和他大半個餘黨組織!」

福爾摩斯無聲地笑了笑,似乎看見華生的模樣感到很有趣,面上看不出絲毫擔心,只是顛了顛煙斗,悠悠然抽了一口,用拖長的,懶洋洋的聲調告訴他,「不要緊張,老朋友,你應該放鬆一些——我知道她在哪,你只需要動一動你那因為過於懶惰輕鬆的婚姻而生鏽的大腦就能知道答案,簡單得如同每一次的猜字謎。」

華生,「如果您是在取笑我的智商,那麼不得不說您每次都很成功。」

福爾摩斯哈地笑了一聲,「您知道您剛才的反應實在很掃興對嗎?要知道觀察您表情的反覆變化可是我最近為數不多的娛樂之一。」

華生,「……我真佩服諾拉,她不僅忍受了您五年,而且還決定忍受接下來的五十年——和夏洛克·福爾摩斯在一起生活這樣地獄般可怕的時光。」

說到這個名字福爾摩斯微不可察地頓了頓,他靜默了片刻,才低沉著聲音開口,「每個人都有權利作出選擇,而我相信,她的選擇並不會錯。」

華生,「您指的是他選擇了你,還是在這個時候選擇離開了你?——噢夏洛克,這個自我安慰的方法可真新鮮。」

福爾摩斯再次顛了顛煙斗,似乎在斟酌重量,眼珠在窗外午後陽光的照映下通透成了一種神秘的銀灰色,彷彿某種質地堅硬的寶石。他神情莊嚴地注視著外面安靜的街道,似乎在思索,片刻之後才緩聲開口。

「如果我們想要廢除暴君,我們首先最應該做的是什麼,華生?」

醫生愣了片刻,想了想,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呃……也許是革命?」

福爾摩斯瞥了他一眼,「您的回答,毫無意外。」

華生,有些鬱悶,「……那麼您的卓見呢?」

「如果你們想要廢黜暴君,先瞧瞧他在人民心中構築的權位是否已經被摧毀。」福爾摩斯如此告訴他,「而對於莫里亞蒂這樣的人來說,他永遠不會對他的『臣民』使用暴力,他只會殘忍無情地用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去對他們施展暴行,因為畏懼,永遠都是臣服最有用的規則。」

華生迷惑了,「您的意思到底是——」

「我們不可能在金錢,權利以及人脈上打敗他,那全都是妄想。」福爾摩斯聲音低沉緩靜,「一個輕而易舉掌控了倫敦大部分貴族命脈的人,一個堂而皇之可以走進首相府書房在睡夢中奪走最高權勢之人性命的無形刺客,一個令麥克羅夫特都無法正面對抗被迫採取放手策略的野心家……這可不是童話,華生,想要以法律名義逮捕他,除了五年後的麥克羅夫特,只有上帝可以辦到。」

華生皺眉不語。夏洛克的意思難道是,他們只能等待慢性死亡嗎?

「我需要一個機會……」福爾摩斯忽然低聲喃喃,「有人掣肘他的左臂右膀,有人截斷他野心的資本,有人打亂他的計劃,而有的人……」

華生絞盡腦汁地思考他的意思——福爾摩斯在說,他需要有人幫助他將莫里亞蒂身邊的人清除掉,銷毀那些他威脅倫敦人的那些證據,使他完美的計劃鏈從中斷裂,而最後的人則需要——

「一個機會。」他低聲道,「一個他無法再忍受的,使他發怒的,無法沉住氣親自動手的機會——」

「而那時,我需要足夠靠近他,如同面對面那樣的距離。」

醫生一愣,「你在說什麼,夏洛克?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必須有人能夠在瞬息之間,打敗他。」福爾摩斯微微一笑,「我們沒有足夠時間,我們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過只是令他的勢力更加強大而已……一擊致命,是我們唯一的可行的機會。」

「你會怎麼做?」華生問。

「就像我說的那樣,一個靠近他的機會,我需要見到他,親自。」

「他很警惕,」華生不免猶疑,「他隱藏了這麼多年也沒能讓麥克羅夫特抓住他,我們?……」

「那就是我們共同的朋友將要做的事了。」福爾摩斯灰色的眼眸沉靜,「莫里亞蒂有忠誠的下屬,而我們卻有著忠誠的朋友,以及同盟。」

「誰?」華生不解——夏洛克·福爾摩斯居然也有朋友?這簡直就是令人熱淚盈眶的奇迹。

「一頭蘇醒的雄獅,一隻狡猾的胖狐狸,一隻美麗動人的極樂鳥,以及……」

他頓了頓,眼裡露出一絲笑意來。

「……以及一頭忠誠,驕傲,卻又十分聰明狡黠的狼。」

獅子,狐狸,鳥,還有狼?

「那我是什麼?獅子還是狼?」華生好奇地問。

福爾摩斯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回答,「噢老朋友,委婉來說,你不屬於上面任何一種。」

「那我可以為你做什麼?」忠誠的醫生熱情地問道。

「守護瑪麗生產,」福爾摩斯很誠懇地回答他,「以及減輕你的體重。」

華生,「……」[福爾摩斯]貝克街的包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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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摩斯]貝克街的包租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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