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4
林諾之這一覺睡得並不安穩,當原主自帶的生物鐘讓他醒來時,他一點都沒有一覺好眠的神清氣爽,反而有種昏沉胸悶的感覺。他搖了搖頭,昨天晚上他一直在做夢,一些亂七八糟的畫面實在太多,醒來反而一個沒記住。
此時天已蒙蒙亮,絲絲微弱的光線從門板的縫隙和紗窗中透了進來。林諾之掃了一眼,倒豎的熱水瓶還好好的立在原地,昨晚未滅的煤油燈上挑的油線已經燒完,自己熄滅了。
他剛剛從睡袋裡爬出來,全身就在朝他抗議,身上的酸痛比之前好像更嚴重了。
林諾之將背包收拾好,才出了門。左右兩邊的門都關的好好的,他也不知道畫家和那對夫妻起來沒有,畢竟不熟,他就沒有喊人。左手腕的防水手錶上顯示現在是6點10分,還是灰濛濛的天氣,他站到院子里看,這些房子看起來都很規整漂亮,難以想象裡面竟然是這樣一個光景。
看來這個神社還真是那個譚麗一個人在管,要不然衛生狀況不會那麼堪憂。
在好幾處屋檐下看到了大片的蜘蛛網,林諾之如是想到。
剛剛繞到前院,並沒有人,昨夜大廳里一排排的燭火此刻已經熄滅,林諾之走近一看,才注意到供台上供著的不是佛像也不是神像……
那是一個非常怪異的石像。一具青面獠牙的怪獸嘴裡銜著一個石偶,欲掉不掉,石偶看雕刻手法應該是一個男童,赤身|裸|體,雙眼無神,面孔朝天,身上是一條一條的不同色彩橫向塗抹呈條紋狀。整個石像大概只有30厘米高,怪獸半蹲半卧在祭台上,眼神兇狠的看著前方。
林諾之總覺得那眼神好像一下子就看到他心裡去了,讓他很是不適。
「李小姐起的真早。」幽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林諾之全身雞皮疙瘩爭先恐後的冒了出來,一回頭就見譚麗眉眼低垂,雙手交握,正站在他身後不過一米的距離。
身體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譚麗嘴角泛起微笑,眼神從地面上移至他的臉上:「這裡是神社祭拜的地方,如果李小姐沒有特別重要的事還請不要站在這裡……會冒犯山神的。」
總覺得最後幾個字從對方嘴裡說出來別有意味,林諾之側身讓到一邊,譚麗走到供台前,雙手交握上至胸口,頭微垂,雙眼闔閉,嘴唇微動,十幾秒后才又神態自若的和林諾之說話。
「過會孟婆婆家會送早飯過來,想必你也餓了吧。」
林諾之嘴角扯了扯:「還好。」他包里還有壓縮餅乾,儘管摔的細碎,也不妨礙飽肚,而且還有個小巧的保溫杯,質量很好,不過剛剛稍微漱了漱口,現在也沒水了,林諾之想接點水再走。
「水啊……附近只有孟婆婆家門口有口水井,再遠就只能去靈山下接泉水,」譚麗說道,「等會林子也會送點水過來,不夠你再去他家裝吧。」
林諾之默默點頭,這樣落後的村落,沒有電自來水就更不能指望了。
「譚小姐,能冒昧問下您供奉的是……?」見譚麗無時不刻不想著拜祭石像,林諾之忍不住問道。
譚麗虔誠的做完一套動作才給予回答:「這是山神……我們拜山村的……神。」她的聲音有些含糊,好像吞了幾個詞,林諾之又多問了一遍,譚麗卻不說話了。
林諾之只好自己四處走走。天色已經漸亮,不再是那種蒙蒙的感覺了,一出院門,林諾之就看到一個人,李鏡。他此刻坐在大門的左前方,面前擺好了一個畫架,他時不時的看一眼中間的榕樹,再時不時的在畫上描繪一筆。他此刻表情嚴肅,眉峰高|聳,看起來倒不像是在畫畫,倒像如臨大敵。
周圍的紫燈籠只剩下一個紫色的外皮,連帶著中間的榕樹看著也不那麼瘮的慌,只覺得挺惡俗的,好好一顆榕樹被裹了一身的紫綢布,也許在搞藝術的人的眼中,這也叫另類美吧。
林諾之看著那密密麻麻的木牌,走過去想一探究竟。
「你幹什麼?!」誰知剛剛走進,李鏡蘊含怒氣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你沒看到我在畫畫嗎?!快滾!」
林諾之訝異的看了他一眼,只見本來就嚴肅的李鏡此刻更加凶神惡煞,好像他再不走,他就要衝過來干架一樣。林諾之心中不快,還是離開了這裡,走之前他掃了一眼對方的畫布,只看到了大片大片或濃或淡的紫色……
白天的村莊和夜晚的村莊相比,還是十分寂靜,只是眼睛帶來的視覺,要讓他安心一點。這裡的房子都是平房,門口還帶著小院子,只是林諾之能看到雞欄豬圈,卻看不到活物,整理好的菜地上也大部分是雜草,蔬菜只佔一塊地方,都還蔫蔫的。
房門都關的緊緊的,窗戶也是,基本都是紗窗沒有玻璃窗。牆壁也都塗了白|粉,不過都很臟,不僅僅是時間所致,還有各種塗鴉,都被泥水給掩蓋,看不真切,只顯得更加的骯髒。
這時,一陣尖叫直衝雲霄,林諾之立馬就分辨出是從神社傳來的井月的聲音,他心下一驚,難道出事了?
等林諾之一路回跑,看到門口的李鏡也正在收拾東西,他一進神社才知道,又是井月在發神經。
此刻,驕縱艷麗的女子怒髮衝冠,噼里啪啦的也不知道對著誰一陣罵:「天殺的小鬼,昨天晚上嚇了我一次,這次又出來裝神弄鬼!被我抓到了吧?怎麼不跑了啊?怎麼不跑?說啊,你是不是想偷東西?最好把我嚇死了你就如願了是吧?有娘生沒人養的小破孩!」
林諾之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井月正對著譚麗,不過罵的則是譚麗後面躲著的瘦小孩子。
林諾之正好側對著他們,所以一眼就看出來,這小孩就是昨天晚上把他們嚇了一跳的那個。只見他低垂著頭,身材矮小,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亦或更小的樣子,亂糟糟又乾枯的頭髮垂落在額前,看不清面容,他穿的衣服褲子明顯偏大,將他的手腳都蓋住了,被井月罵的那麼難聽,他也一言不發。
水畫空一臉尷尬的站在一旁,卻沒阻止井月。
譚麗臉帶薄怒,精緻秀雅的臉上帶上一絲紅暈:「井小姐,我已經說了,林子是來送早餐的,你說他嚇到你了,現在很顯然,你也嚇到他了。還有,我覺得以你的素質沒有資格批判別人沒有教養!」
「哪裡來的瘋狗亂吠!」陰沉著臉進門的李鏡顯然心情也不好,「大清早的靈感都被狗吠走了!」
於是李鏡成功吸引了井月的全部的火力,直到水畫空制止了井月,才終止了這場鬧劇。
早餐在大廳的偏殿用,譚麗讓小孩一起留下來用餐,小孩搖了搖頭,蹬蹬蹬的就跑掉了。井月還在旁邊哼了一聲。說真的,林諾之都不知道對方哪來的臉,也太把自己當主人了吧?別人做好的飯菜,她之前罵了人一頓現在居然還當仁不讓的坐下來準備吃飯,吃飯就吃飯吧,還一臉嫌棄,好像吃一口就是對人的恩賜一樣。
水畫空雖然沒有表現的太明顯,但顯然對飯菜也很不滿的。林諾之對這兩人的感官一時盪到了谷底。
兩人吃完早餐就離開了,水畫空好歹還說了一句謝謝,井月頭也不回的走了,邊走邊說:「老公,這破爛地方窮山惡水還有刁民,我們還是趕緊走吧!」
聲音大的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譚麗面色沉靜,一言不發。李鏡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吃完飯,又拿起他的畫架出去了。
林諾之草草吃了一點,味道還行,然後坐在一邊等譚麗用完,幫著收拾了一下。
譚麗臉上泛起笑容:「我自己來就好了。」
「沒事,我還沒謝謝你的款待呢。」林諾之借著機會又跟她聊了會兒天,便將那小孩的背景摸清楚了。小孩叫孟林,是譚麗口中孟婆婆的孫子,因為他們家負責神社的伙食,所以並沒有被招去開會。
「林子是個可憐人。」譚麗輕輕一嘆,卻又不再說什麼了。
林諾之準備離開的時候,譚麗又說道:「你要離開我們村了嗎?」
林諾之不明所以的看著她,這很顯而易見。
他只看到她順滑的黑髮和纖瘦的背影:「就這樣走了……山神會生氣的,還是多留幾日吧……」
林諾之想起昨晚對她的忌憚,心中古怪:「你說什麼?」
可譚麗只是重複著要他多留幾日,林諾之皺著眉頭出去的時候,又聽到她幽幽的嘆息。
不愧是巫女祭祀,神神叨叨的。
雖然心中的牽引讓他對此很好奇,但林諾之不喜歡傻乎乎的留在這種古里古怪的地方,他還是決定先和水畫空兩人一起離開,起碼就算是為了任務來冒險也得知道退路在哪。
儘管不喜這對夫妻,林諾之也沒有表現出來,譚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沒有聽從他的勸告,並沒有給他灌水杯,林諾之將空水杯放進背包背好,跟在夫妻二人身後,離開神社的時候,他彷彿感受到背後有一雙眼睛正在盯著他,他回頭一看,那隻青面獠牙的怪獸眼睛似乎在熠熠發光,而譚麗正在跪拜禱告。
他壓下心中的不祥預感,默默的將大門關上。
李鏡還在那裡畫榕樹,看也沒有看他們一眼。
吃飽喝足的井月更有力氣了,從村子一路罵到村外,水畫空都受不了,開始和林諾之搭話,林諾之回了幾句,井月又怒道:「當著我的面兒就想找外|遇啊!」
林諾之簡直無辜躺槍,他默默的和兩人保持著三米開外的距離。
水畫空和井月的車停在另一面山上的公路上,他們是從公路上下到這裡的。林諾之遠遠的看到,那斜坡不算長也不陡,樹林也算茂密,可比他下山的時候輕鬆多了,隱約間還能看到一條橫向的水泥公路。
他們剛剛上山,井月湊在水畫空旁邊說了什麼,然後又沖著林諾之叫道:「喂,你要不要去wc?」看來這位是尿急準備找同伴了,林諾之現在雖然是女體,但他的心裡可是純男性心理,他又沒有偷窺的癖好,自然拒絕了。
井月撇了撇嘴,自己找了個方向跑了過去。這座山植被茂密,樹木繁多,轉眼她就消失在一顆大樹後面。
林諾之打量四周,總覺得特別安靜,鳥獸蟲鳴的聲音都很少,最多就是風吹葉動的沙沙聲。
「這地方可真偏啊,到了這都還沒信號,」估計水畫空也覺得太安靜了,拿出手機對著林諾之說道,「公路就在上面一點,我都能給我朋友打電話,這裡連一格信號都沒有,政|府真是……這麼落後的村子也不扶持扶持。」
林諾之附和的笑了笑。
「不知道我朋友到了沒,打電話我也接不到,可別以為我們出事了。」水畫空擺弄著自己的手機,還準備繼續說,井月刺耳的尖叫響了起來,林諾之頭皮一麻,就想過去,緊跟著又是一聲尖叫,伴隨著「老公!老公」的哭腔。
林諾之反而腳步慢了慢,看著水畫空跑過去,接著就傳來他氣急敗壞的聲音:「真是跟你在一起,長壽也要被你折磨成短命,蜘蛛而已,你踩死它不行啊?」
林諾之扶額,過了一會兒,水畫空就回來了,滿臉怒色,邊走邊整理自己的衣著。
「井小姐沒事吧?」林諾之象徵性的問了一句。
水畫空搖頭:「哪有什麼事,就是樹上吊了一隻蜘蛛下來,每次都一驚一乍的,真是敗給她了。」
「啊--!」短促的尖叫再次傳了過來,還伴隨著草木嘩嘩的聲音。
「又怎麼了?!」水畫空站在原地不耐煩的叫道,「你趕緊的,好了就出來行不行!」
回應他的是井月嗚嗚的聲音。
「水先生不去看一下嗎?」林諾之問道。
「不用了,沒人搭理她她等會就出來了。」水畫空皺眉說道,抱著手臂看著大樹。果然,一會兒,井月就安靜了,水畫空嗤笑一句,「看吧,多大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得了不受關注就會死的毛病!」
林諾之便陪在一旁又等了五分鐘,井月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水畫空也問了幾句,她也一聲不吭。
「估計又在鬧脾氣了,我去看看。」水畫空沉著臉,慢慢走過去,林諾之目光掃向四周,從這裡往上看,並不能看到公路,明明在山下的時候,這段坡看起來並不長。
「啊!!」這對夫妻都什麼毛病?女的叫完男的叫?但是沒等他去看,水畫空已經跌跌撞撞的朝他這裡跑來,樹枝劃在他衣服上,他也完全顧不得,他邊跑邊喊,「救命!殺人、殺人了啊--!」
他的手上全是血,神色驚恐懼怕,已經毫無風度可言,林諾之心中打了一個激靈。
然後他就知道對方驚慌的原因了。
井月死了,就死在離他們不過十米開外的大樹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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