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十四歲以前，愛情兩個字對於陳以柔而言不過是狗血電視劇中男女主角的你儂我儂外加一堆山盟海誓。十四歲以後，陳以柔對愛情的定義是念念不忘，正如杜拉斯所言，愛之於我，不是肌膚之親、一蔬一飯，它是一種不死的*，是疲憊生活里的英雄夢想。

而現在，當夢想中的英雄出現在自己身邊，愛情的定義卻讓陳以柔無法參透。

自己的心情會因為莫菲而發生改變，當從莫媽媽那裡得知莫菲從前過得很不好時，心臟會沒來由地緊縮，像是有什麼異物堵在胸腔，無法言喻的難受。

會因對方的不幸而感到悲傷，這是愛？還是對記憶中另一個莫菲的不舍？

自己喜歡的，究竟是八年前那個溫文儒雅的饅頭小哥，還是如今真實有脾氣的莫總監？

或是在得知真相后，仍存有對當初那份情感的執念？

陳以柔不由地深想，想多了卻越來越理不清自己對莫菲的感情，但她很明確自己對莫菲有著遠遠超於常人的在意。

正如為了讓莫菲看到自己最好的表現，陳以柔做饅頭的整個過程都格外認真。

莫菲覺得自己在有生之年吃到了世界上最好吃的饅頭，大小適中的形狀，外表白嫩光滑，還有入口時那種似曾相識的鬆軟香甜……

「這年頭，會做菜還會做饅頭的女孩子可不多啦。」

晚上陳以柔走後，莫媽媽啃著今天的第四個饅頭，意味深長地對莫菲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莫菲自然明白母上的意思，自己能遇上陳以柔，就如同撿到寶了。

莫媽媽打算在莫菲家住一星期，擔心母上對陳以柔說更多不該說的話，莫菲打算等她媽走了以後再把陳以柔接回家。

等待她媽離開的這幾天，無疑是萬分難熬的，可又不能趕老太太走，到時候再給自己蓋上個不孝的頭銜那就罪過了。

周五那天，莫菲接到母上的電話，說家那邊的李阿姨盼著自己早點回去一起跳廣場舞。莫媽媽好幾天沒去廣場上伴著激昂的舞曲扭動身姿，正好也覺出了無趣，乾脆臨時改簽，乘坐下午的高鐵回了家。

擇日不如撞日，莫菲掛完電話的下一秒，打開聊天軟體給陳以柔發了一句話過去。

「我媽回去了，下班以後我跟你一起回去搬東西。」

莫菲一時手快，句末的標點按成了問號鍵旁的句號，發出去后怔了片刻，自己原本是要表達徵詢的意思，可現在成了陳述句，看上去過分直接。

遲疑著補按上一個問號，發出去，坐等陳以柔的回復。

大辦公間內，每個人都忙著解決自己手上的工作，陳以柔也是，她正在接收設計部發來的文件壓縮包，裡面是下周需要上新的fever產品圖片。

輕點滑鼠將壓縮包解壓，打開文件夾，這次發來的產品詳情頁用圖共有兩百多張，需要陳以柔一張張瀏覽、篩選、歸類。

只翻了四五張，小米過來問陳以柔借支筆用，陳以柔專註於瀏覽圖片，頭也不抬地抽了支筆遞給她。

對方不急著接過，陳以柔的手懸在半空中許久，這才納悶地看了她眼，小米正驚奇地盯著自己的電腦屏幕看。

「幹嘛這種表情？」陳以柔翻到下一張，是模擬震動棒的細節圖，設計部根據要求在頂端打上了馬賽克。

「只怪攝影和後期太強大，拍個情趣用品居然拍出了藝術品的感覺。」小米想了句文縐縐的話來形容這張圖，即性感而不失高雅。

陳以柔托著腮看屏幕：「被你這麼一說還真是。」

「話說回來，manju你當初寫個文案都會臉紅，現在看著這些高清大圖倒挺平靜。」

見多了還有什麼好奇怪的？陳以柔對上小米飽含深意的笑，心裡感慨，這個社會壞掉了，連年紀輕輕的女孩子都變得那麼猥瑣。

「有碼。」陳以柔繼續看圖，身為一個正直不阿的女青年不願意在這個話題上浪費時間。

後期確實夠強大，看這飽滿的畫面色彩，再看這細膩的畫面細節……

再看屏幕右下角跳動的頭像……

小米把自己的椅子挪到陳以柔身邊，今天的活幹得差不多了，正好有時間欣賞那一張張新鮮出爐的產品大圖。

「manju，有人叫你哎。」

陳以柔早就看見了，她還從那個頭像看出叫自己的人是誰。

「這不是菲姐嗎？」小米意味深長地慢慢吐字，「manju你和菲姐的關係真的很好哦。」

「就那樣啦。」陳以柔呵呵笑，雖說莫菲載自己回過家，一起吃過飯，給她做過饅頭，還看過她的身子……這麼一想，關係還真是好到無法想象都不敢跟其他同事說呢。

「你不打開看看嗎？」小米好奇高冷的莫總監會對陳以柔說些什麼。

「不就是工作的事嘛。」陳以柔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莫菲找自己是什麼事，乾脆地打開聊天對話框。

「我媽回去了，下班以後我跟你一起回去搬東西。」

一股寒意直襲陳以柔的背脊，她不記得莫菲會在聊天軟體上跟自己說私事，誰知道說了，還被小米給看見了。

「你和菲姐的關係……哦……」小米瞪著眼睛點了點頭，「確實很不一般。」

那句話的下面多了一個問號，似是對方著急等陳以柔的回話。

陳以柔回了個好，接著關了對話框，清了清嗓子：「菲姐只是好心幫我。」

「幫你搬東西？你找到新住處啦？還有為什麼菲姐的媽媽走了，她才能幫你搬啊？」小米冒出了一大串問號。

陳以柔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她的問題，索性就說自己要忙工作，含糊其辭著跳了過去。

「沒見過菲姐這麼熱心過呢。」小米咬著筆頭思來想去，要怎麼做才能像陳以柔那樣跟女魔頭搞好關係。

陳以柔無奈地看她，可憐了自己新買的那支筆，一次沒用就不能要了。

見小米這時沒看自己，趕緊把剛才的聊天記錄打開，將莫菲發來的話重新看一遍，惶恐不安的情緒緩緩佔據心頭……這麼說，今天開始就要和她共處一室了？

今天下了班有員工培訓，陳以柔跟莫菲商量要不周六再搬過去，還能有充裕的時間收拾屋子。莫菲回話說她下班需要見個客戶，等見完客戶培訓也該結束了，正好可以和陳以柔一起回去。

盛情之下再唧唧歪歪地推辭，只會顯得自己很不識相，陳以柔答應了下來，最後沒忘記說聲謝謝。

謝什麼，都是要住一起的人了。

辦公室里，莫菲隔著電腦屏幕都能想象出陳以柔羞赧的模樣，不自主地勾起唇角，給小蜜打了內線電話過去。

「之前安排了和翔龍食品的業務經理見面，不用取消了。」

「菲姐，你不是說下了班有事，要馬上走嗎？」小蜜都跟人家說完了，心裡怨念，嘴上還是恭恭敬敬的。

「見了人再走也來得及。」莫菲掛了電話，提筆簽月度計劃書的同時仍含著笑。

任何時候只要饅頭妹妹需要自己，什麼事情都可以推到之後。

來常樂科技將近兩個月，陳以柔每周需要上兩三次培訓課程，今天過來給他們上課的人是簡欣顏，第一次聽總監級的領導講課，在坐的員工無不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簡欣顏都過來給我們培訓了，看來很快就能輪到莫菲了。」楊歡聽著自家上司講課，心裡想的念的卻是人家的上司。

簡欣顏說到店鋪基礎工作，指著幻燈片上的內容讓大家認真看，卻捕捉到自己那組的楊歡正和旁邊的女生相談甚歡。

陳以柔，據莫菲那組的人說，很受莫菲的青睞。

「陳以柔，交易管理要注意什麼？」簡欣顏猝不及防地提問。

陳以柔倏地站起，立即回答：「異常訂單和未付款訂單需要反饋給客服部門，提高催單率。」

「怎麼反饋？」簡欣顏斜瞄了眼，想不到小姑娘反應挺快，前一秒還在聊天的人，下一秒就能準確回答出問題了。

「發現之後及時截圖發給客服主管或者客服的群。」陳以柔不加猶豫地給出答案。

「坐下吧。」

很好，能獲得莫菲賞識的新人果然是要比一般人機智了那麼一點點。

簡欣顏看向楊歡，帶她進組后都沒怎麼注意過她，都不知道自己組的新人資質如何。

應該要好好培養新人，怎麼也不能讓那女人的手下搶了風頭不是？

簡欣顏若有所思地望著楊歡，對方被她看得心裡發麻，傻呵呵地沖她咧了咧嘴，笑得相當難看。

簡欣顏繼續講課，餘光不時往楊歡那裡瞟。

當初怎麼想的……才會招了個這麼傻氣的新人進來……

唉。

培訓結束剛過七點，簡欣顏收拾完東西第一個走出了會議室，腳剛落在外面，就聽見充滿磁性的女聲叫住了自己。

「簡欣顏？」

簡欣顏抱著筆記本電腦轉身，平靜的臉上在看見那人的瞬間泛起了波瀾。

「菲姐？」

莫菲提著公文包站在會議室外等人，看到簡欣顏出來，心情正好的情況下和她打了個招呼。

「你負責今天的員工培訓？」莫菲說著，瞧了眼陸續出來的職員。

簡欣顏點點頭，好像明白了莫菲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找我有事？」撥了撥耳側的長發，笑得風情萬種。

「嗯？」莫菲又看了看會議室大門，再看簡欣顏這副德行，滿臉黑線，「我沒事找你幹嘛？」

「呵。」簡欣顏理解成了另一種意思，既然莫菲來找自己，那就肯定是有事了。

看她提著公文包站在會議室門口，就知道是在等人，而裡面除了自己全是入職不過兩個月的新人，簡欣顏不用深想就知道莫菲等的人是自己。

「既然你這麼有誠意，我就勉為其難地跟你一起吃個飯吧。」難得見莫菲主動，簡欣顏故作高冷地裝了個逼。

莫菲不可思議地看她：「我說什麼了我？」

什麼都沒說就答應要和自己吃飯，這簡欣顏犯的是精神病吧？

「菲姐，其實你心裡在想什麼，我一直都清楚……」簡欣顏揚起自信的笑。

莫菲覺得簡欣顏說這些奇奇怪怪的話真的很無聊，這時終於在門口見到了自己等的人，拋下簡欣顏，邁開步子上前：「manju。」

「菲姐。」陳以柔看到莫菲的第一反應很驚喜，「你怎麼在這裡？」

「提早見完了客戶，我過來等你一起回去。」

陳以柔挎上包，看莫菲身後站了簡欣顏，禮貌地揮揮手：「簡總監你好。」

簡欣顏沒理她，問莫菲：「你等陳以柔……做什麼？」

「你怎麼那麼好奇呢？」莫菲偏不說，轉而浮起陰測測的笑，「說來你剛剛是不是以為我在等你？」

「我……」簡欣顏惱羞成怒，「沒有！」

「是嗎……」莫菲也就是隨口一說，可簡欣顏抱著一堆資料氣沖沖地走了。

「簡總監她……是不是生氣了？」陳以柔怯怯地出聲。

「那會那麼容易生氣？」莫菲一點都摸不透生氣的點在哪裡。

望著簡欣顏走遠的背影，莫菲有些失神，認識這女人好多年，最近愈發覺得她奇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