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遺詔之亂
那一夜.皇宮燈火通明.哭聲未曾停歇.永和殿卻異常的清凈.
那一夜.皇后試圖從宣寧宮出來.可是大門緊緊鎖著.她的十指刨坑滿是血.卻也未能見皇帝最後一面.
那一夜.清漪跪在皇帝身邊.她不讓人靠近.直到清則出現.
「隱忍一生.痛苦了一世.父皇如今總算是解脫了.」
清則的聲音哽咽.但是臉上是強忍的平靜.清漪看著這樣的他.心中不免有些不舍.曾經聽他說過.對於父皇.他是恨多於愛的.因為他覺得母妃的死歸根到底是因為父皇.母妃死後他也未曾好好照料他.可是如今他應該會發現.沒有深沉的愛便不會有一絲的恨.
清漪站起身子.看著他的眼睛.伸手牽過他的手.「如今沒有外人.你若想哭便哭吧.」
清則別過頭.鬆開了她的手.「我早就預料到這一天了.有什麼可哭的.父皇沒留下什麼遺言嗎.」
看著倔強的清則.清漪心想這就是為何皇上臨終前還放心不下他的原因嗎.他比誰都成熟穩重.卻也比誰都像個孩子般脆弱.
清漪將手裡的遺詔遞給清則.「這是皇上親筆書寫的遺詔.」
清則打開時.手微微的顫抖著.清漪知道他的心裡已然臨近崩潰了.就算做了千萬次的準備.可是面對至親的逝去.誰能真正做到無動於衷.
「皇上其實走得沒有那麼痛苦.他很開心終於可以……」
「來人啊.」清則突然的高喊.打斷了清漪還未說完的安慰.她不知道他這是怎麼了.只見唐吉領著一隊侍衛匆匆進來了.緊接著清則下令.「將她關進天牢.」
清則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清漪一臉的錯愕.她看著清則.「為什麼.為什麼要將我關進天牢.」
「因為你偽造遺詔.居心封測.竟為了皇后之位做出如此膽大妄為之事.」清則看著她.一字一句的對著她吼出來.進來的侍衛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望向清漪.李德海與子衿姑姑匆匆從外面進來.方才動靜這麼大他們自然也是聽到了.
「還愣著幹什麼.」這是沖唐吉喊得.唐吉此時才回過神來.硬著頭皮示意兩個侍衛上去.
清漪霍的掙脫開.「我沒有偽造遺詔.憑什麼說我是偽造的.」她原本就無意皇后之位.若不是礙於皇帝臨終的夙願.若不是心疼清則此時孤寂的心情.她定然不會交出遺詔.卻不想換來的竟是這樣的委屈.
「太子殿下.其中肯定是有誤會.清漪姑娘她……」李德海與子衿姑姑紛紛上前求情.雖不明白太子這是怎麼了.可是天牢絕不是輕易進去就能輕易出來的.唐吉何嘗不是這麼考慮的所以才遲遲不將清漪拿下.
「夠了.」清則一身呵斥.眾人都不敢再出聲.他的眼神冷得比冰更甚幾分.與清漪四目相對.「父皇雖身體抱恙.但不至於糊塗.我臨蘇的皇后怎能是一個無父無母的奴隸出身.」
奴隸.奴隸.這便是理由.清漪心中明白了.「原來我有沒有偽造遺詔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決不能讓我成為太子妃成為皇后.因為我於你的江山不過是區區一個無用的奴隸.」
清漪三聲朝天大笑.她笑自己太天真.這是重生也好只是幻境也罷.她曾以為他或許會有的苦衷原來根本不存在.他與她之間生生世世怕都是這樣的結果.
「要我親自動手嗎.」清則的聲音冰至極點.唐吉聽了不禁打個寒顫.他決定還是識時務為俊傑.親自上前.小聲對清漪說了句.「姑娘.對不住了.」
兩個侍衛上前試圖再一次將清漪押下.但是滿腔怒火的清漪怎麼甘心束手就擒.她的武功遠遠在這些侍衛之上.兩三步就將那兩個侍衛擊敗在地.其他的侍衛不敢貿然上前.唐吉看清則沒有算了的意思.知道領著一干人等一起上前.
清漪抽過一侍衛的佩刀.不讓他們近身一步.突然感覺背後一股不同的氣流.她猛地轉身.但脖子上一冷.一把刀落在她的肩膀上.而她的刀卻直指對方心臟.可在看清那人的臉時.她似乎已經像是被抹了脖子一樣.
眾人屏住呼吸.看著太子與清漪之間的兵戎相見.互不退讓.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你一招一式都是我教的.如今想贏我嗎.」
清漪知道.他已經讓了她.卻還是將刀架到了她的脖子上.此時的她將刀往前送了一寸.卻無法再進一寸.終是不甘卻更不忍的.
她的手一松.刀落在了地上.你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屋裡顯得特別響.將屋裡所有人的神重新喚起了.但似乎落下的不止是這把刀.
看著她任由唐吉將她手反扣背後.絲毫沒有反抗.她看著清則.眼中有盤旋的淚有不甘的恨.「你果真還是華清則.而我竟始終贏不過.」
清漪被帶走了.清則的刀卻始終舉在那裡.沒有人敢去打擾他.紛紛退出了屋子.唯有子衿姑姑在門口猶豫了片刻.「殿下.姑娘原本便沒有打算做著太子妃.更不會貪圖皇后之位.奴婢不知道殿下為何如此決絕.但卻真是傷了姑娘了.」
清則的背影有些抽動.刀倏地落在地上.將子衿嚇了一跳.本以為是清則發怒了.卻瞧見他背影略彎.接著幽暗的燭光.似乎有什麼落在了地上.
是淚.還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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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頭端著酒菜打開了牢門.他看了一眼坐在一角已經一夜未睡的清漪.嘆了一口氣.
「姑娘.多少吃一點吧.」牢頭把酒菜放到了桌上.替清漪擺了起來.邊擺著還便嘀咕著.「我看了一輩子的天牢了.鮮少有人進來了還能無事的出去.就算出去了.也沒有一個再進來的.所以別沮喪.你馬上便會平安無事的再出去的.」
牢頭回頭看了一眼.清漪似乎並不打算過來吃飯.牢頭便提著一壺酒走到了她邊上.「也算與姑娘有緣.所以這壺酒是我從家裡偷偷帶來的.我家婆姨自己釀的.要不要嘗嘗.」
清漪這次轉頭看了牢頭一眼.再看了看他手裡的酒.牢頭見她有了反應.便將酒往她跟前鬆了松.「有什麼不痛快的.一醉解千愁.」
酒入愁腸愁更愁.這是世人皆知的道理.卻還是有那麼多人選擇用喝醉來麻痹自己.清漪也是如此.她拿過酒壺.一口便見了底.
牢頭看傻了眼.皺了皺眉眉頭.沒有再多說什麼.起身離開了牢房.
清漪倒在了稻草堆上.眼神有些迷離.一股酒勁沖了上來.肚子里一點吃食都沒有.一個忍不住她一個起身.單手伏在牆上.不停的嘔吐著.像是要將心肺都掏空了似得.
吐到最後.清漪蹲在牆角邊.咬著手指.身子不停的抽搐.她正努力的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一雙手.溫柔的在清漪的背上輕輕的拍著.「丫頭.知道你委屈了.想哭就大聲哭吧……」
清漪驀然回首.古叔的臉上有著不舍與心疼.她撲進古叔的懷裡.哇哇的哭起來.似乎將所有的哀怨都付諸在這不絕高亢的哭聲中.
「在等幾日.等幾日殿下登基.大赦天下你便能出去了.」古叔撫慰這懷裡如孩子一般脆弱的清漪.「別怨他.他如今也不好受.」
古叔不知道清漪是否能聽得進去.他或許是心裡也憋得慌.所以繼續說著.「四皇子攜孟黨叛亂.朝廷出兵鎮壓.鄰國都已虎視眈眈.此內憂外患之際.不免有人人心有意.殿下此時選妃原本就是為了收攏人心.所以只好委屈你.」
清漪的哭聲漸漸止住了.她抬起頭眼神卻依舊有些空洞.「古叔.我其實都知道.我知道他心裡清楚那詔書不是我偽造的.我也知道他將我抓起來終會放我出去.我知道他定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可我寧願他是誤解了我.」
「傻孩子……」古叔心疼的替她擦著臉上的淚.「既然都明白.便不要為難了自己.哭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我哭不是因為覺得被冤枉了委屈.只是心裡不甘.為何在他心裡.江山社稷總是比我重要.為了穩定他的江山.為何非要犧牲了我.難道我與他的江山就真的不能兩全嗎.」
古叔答不出.因為他懂清則的無奈.也懂清漪的不甘.他只能說命運太過捉弄人.讓著兩個孩子不能在一起.過最平凡的日子.擁有最簡單的幸福.
「他要迎娶誰為後.是奉賢蕭家的千金嗎.」
古叔嘆了一口氣.「是.卻也不是.殿下後日登基.但已擬好詔書昭告天下.逆臣未除天下未定.暫不迎娶皇后.但已私下與奉賢蕭大人達成了約定.等平定禍亂冊封蕭府千金蕭錦藝為皇后.」
清漪苦笑了兩聲.「終是這樣.終是這樣.」
「清漪.你可還願意回到端硯山的小竹屋.」古叔猶豫著開口.「就算大赦天下.你這偽造遺詔的罪名也讓你無法在京都立足了.不如就回去……」
「是我無法立足.還是他怕我會壞了他的好事.古叔.替我帶句話給他.大赦天下也不必將我放出了.這天下是大.可卻再沒有我想去的地方了.我甘願在這天牢度過餘生.」
此時清漪才明白.為何當初以為自己重生以後還是選擇回到清則的身邊.因為她從來就不曾想過離開他.即使逃去端硯山她卻知道終會回到他身邊的.可這一次.她想離開了.即使無處可去她寧願坐地為牢.也要離開了.
因為他想她離開了.或許這才是用夢吟將她放逐的原因吧.那她便最後一次成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