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最悲情的離別
在距離京都千里之外的汝城.清則住的還是當年出征討伐南沙掖奎時的屋子.原本是要住在城外的軍營的.可是這幾日他咳得太過厲害.軍中人雜.他假借風寒的借口怕被人起疑.所以搬來了佟德籌的老宅子.
古叔在小院里曬書.院外一介布衣的少婦正提著食盒往裡走來.瞧見古叔俯身行禮.古叔抬首笑著阻止.「江夫人不用多禮了.老夫說過多次.不過一介草民而已.」
這江夫人便是知縣佟德籌的女兒佟佳雅.只是上月她已嫁作人婦.丈夫原來是古叔在端硯山教過幾日的學生.棄筆投戎.卻不想與古叔在汝城重逢.所以佟佳雅因為夫君的緣故.也特別尊敬古叔.
「夫君交代.一日為師終生為父.請安之禮不能廢.」
古叔還記得上次在汝城看到這佟家小姐只覺得驕縱跋扈.卻沒想到嫁人之後如此溫順賢良.真是世事多變.「老夫爭不過你.往後你就隨意吧.今日這又是送什麼來了.」
「家父讓我燉了些人蔘雞湯過來.皇上每日繁忙辛苦.卻也不讓人來伺候.擔心皇上的身體.所以拿了家裡那隻壓箱底的人蔘.燉了點雞湯送來.」佟佳雅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知道規矩.將食盒遞給了古叔.「若是涼了.麻煩夫子熱一下.」
「勞佟知縣惦記了.我一定轉告皇上.」
佟佳雅淺笑.行告別禮.她往那每次來都大門緊閉的屋子多看了一眼.當年她痴迷的二皇子如今已經是臨蘇新帝了.如今她也尋得如意郎君.夫妻恩愛.可偶爾思及那懵懂的初戀.心中不免有絲絲甜蜜.但願臨蘇早日安定.盼他永安坐殿堂.
佟佳雅走後.古叔打開食盒.裡面的湯盅還溫熱.想著還是趁熱給清則和.他提著便進了屋.
屋裡的清則正坐在桌案前奮筆疾書.古叔進來他都好像渾然不知.直到古叔將湯端到了他面前.他才停了筆.
「佟知縣讓她女兒送來的.」古叔解釋道.「這佟德籌還真是忠心耿耿.這十里八鄉的就他治理的汝城大關城門與叛軍為敵不說.這傷了腿腳在家裡養傷還天天想著往這裡送這送那的.」
清則端過雞湯.聞著該是加了上等的人蔘.「古叔.你喝了吧.」
「這好歹是佟知縣的一片心意.怎麼能給我喝呢.趕緊趁熱趕緊喝了.」
清則還是將雞湯推到了古叔面前.「給我喝也是浪費.古叔.你便喝了吧.」在古叔面前他從未自稱「朕」.對於他而言.他不是皇帝.古叔更不是他的朝臣.
古叔看著清則.突然覺得此時此景竟意外的熟悉.在十幾年前他的母妃也曾這樣對自己說過.在他找來滋補身子的補品時.她說再補也無濟於事.何苦浪費了.
「什麼叫做浪費.你還有許多事要做.喝了這個才更有力氣.」古叔將雞湯推回去.「就像著雞湯一樣.很多人在你身上傾注著希望.所以不到最後你不要放棄.」
「遲暮之毒.無解.世上怕是無人比你我更懂的了.」
古叔聽到遲暮兩字仍然覺得這像是一場玩笑.一切不是真的.當清則主動向先帝提出要選太子妃時.尤其那是在影衛向他稟告清漪回來的消息之後.他不解.曾努力阻止過.得到的答案卻是清則的第一口鮮血.他說他中了遲暮之毒.他說他時日不會太多.他說他不要清漪原諒他.
「我喝便是.古叔你不必這個神情.我瞧著怪不自在的.」清則端起雞湯.輕輕喝了幾口.卻嘗不出其中滋味.他的心裡何苦不是在強撐著.沒人會願意死亡.
古叔知道自己定是讓他更難過了.所以想找些話轉移.看著桌上方才清則寫得.他凝眉.「你要讓七王爺從東朔過來接應.而不是打先鋒.」
「恩.」只輕輕應了這麼一句.清則繼續喝著雞湯.他故意當做沒看到古叔那詫異的目光.
「那你打算讓誰做先鋒.」古叔見他避而不答.所以直接問.
清則放下湯碗.「我是一國之君.自然應該是我上才能鼓舞士氣.」
「不行.這場仗本就是個幌子.意在將正則的軍隊逼向南沙.南沙王那便已經備下埋伏了.你做先鋒.定會刺激正則.他若是像個瘋狗一樣咬著你不放.那該怎麼辦.」
「我手中有兩萬兵馬.就算他要咬我.也不見得能佔到半分便宜.」
古叔明顯是生氣了.他在桌前來回走著.「你明明知道你身邊一半都是蕭家的兵.蕭家與孟黨做過什麼交易你心中都明白.現在他們是按兵不動.但是一旦發現正則佔了上風.那是會即刻倒戈相向的.那時候你手裡就沒兵了.」
清則合起桌上的摺子.「我要的便是如此.我要老四失去理智.只有他死咬著我不放.我還會假意打不過他.這樣蕭家的一萬人馬定會按耐不住.介時老七帶著大軍趕來.一石二鳥.這樣才會逼得老四不得不退到南沙邊境.」
清則答應過他父皇.無論如何絕不親手殺了老四.他知道父皇的苦衷.一來畢竟正則是他的兒子.虎毒不食子他終是不忍心.二來是不想清則背負上手刃兄弟的名聲.就算是平叛亂.但是在史書上並不會是光彩的一筆.所以他必須將老四逼到南沙.
古叔接過清則遞給他的摺子.意思是讓他送出去.看來心意已定.
「一石二鳥.你這是不想給七王爺留下後顧之憂.」清則早就做好了打算.在幾個兄弟中.能繼承他皇位的.也就只有七王爺華祥則.
清則點點頭.「將這樣的亂世交給他.我已然是對不住他了.自然不能讓蕭家成為第二個孟家.老七是個可造之材.但性子還過於急躁.是學不會父皇的隱忍.再起干戈.不光是百姓受離亂之苦.一不小心還會讓臨蘇陷入滅國的境地.」
古叔捏著手裡的摺子.他看著清則.「你都安排好了.就連南竹的嫁妝都備好了.可你卻唯獨落了一個人.」
清則知道古叔說得是清漪.想起那個名字心裡會有一些抽痛.離京的前一夜.她連看都未曾看自己一眼.他不敢多言語.所以在天牢外站了一夜.那是他能理她最近的地方了.
「真的不打算告訴她嗎.」
「古叔.我曾經親手將她殺了.就算我再不願意相信.可……」
「既然老天讓清漪重生了.那就是給你們再一次機會.清漪從未離開你就證明她心裡一直還是有你的.她這次主動回京.說不定已經原諒你了.」
清則沒有因為古叔這番勸說而略微鬆口氣.眉頭反而皺的更緊了些.「我明白.所以我更不能讓她知道我是因為她而死.那樣的滋味我嘗過.我不能再害死她一次.」
古叔看著此時的清則.竟不忍心說出紙終究包不住火之類的話.他更願意讓清則相信清漪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是為何死去.彷彿這樣才能讓他安心些.
在古叔離開之後.清則披了一件長衫坐到了院子里.今日陽光好得很.春風和煦.吹著地上那些書嘩嘩嘩的直翻頁.他仰著身子在搖椅之上.看著天空.似乎能瞧見那張臉.時而如孩子一般天真.時而是嬌羞的.時而又凌厲的很.
他的清漪便是這樣的.他曾見過她的每一面.知道她每一個表情所代表的意思.「我曾以為回到臨蘇便能給你安定的生活.若是早知道如此.不如執手北荒流浪.這天下於我有何用.萬千人海中我只願有你來著.有你便足矣來著.」
風帶著微微的花香.催著倦人如夢.夢裡無傷無哀無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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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日後.華清則親率兩萬兵馬迎戰正則.孟雲英戰死在當年迎擊南沙掖奎的山谷.孟雲祥被俘.華正則帶著隊伍潰逃.孟蒙義不願後退自盡在萬千兵馬之前.死前以血起誓.詛咒華家世代不得善終.被華祥則一劍射中眉心.破了血誓.
但皇帝卻不知所蹤.正當眾人在尋找清則之際.清漪正快馬加鞭的趕來.
「啊……」不知馬突然這是怎麼了.一個激靈.前蹄抬起.將清漪從馬上甩出去.雲崢一個眼疾手快.接住了清漪.
「沒事吧.」
清漪搖搖頭.雖然受了點驚嚇.但卻一心只想著趕路.卻發現馬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休息一下吧.馬都受不了這樣沒日沒夜的趕路.你的身子怎麼吃得消.」雖然理解她的心情.可雲崢更心疼她.
「我不能歇.要趕在清則做傻事之前找到他.告訴他我不要他死.他能為我做那麼多.就一定可以為了我活下去.」
她不要他死.就算這一切是幻境.清則死後她能回到現實她也不要.就算是幻境但是這裡的清則是愛她的不會放棄她的.她願意一輩子與這個清則在一起.她不相信這世上會有沒有解藥的毒.就連夢吟不也是有破解的方法嘛.
清漪試圖站起來繼續趕路.可是突然一股劇痛侵襲著她的心臟.她的身子重重的跌下來.雲崢將她接住將她圈在懷裡.「怎麼了.我就說你的身子受不了.」
清漪的眼睛不斷睜大.心臟雖然沒有那麼痛了.可四肢竟那麼無力.這樣的感覺她似曾相似.是在清則拔箭時.清則昏死過去的時候她就是這樣的感覺.「不會的.不會的……」
雲崢看著清漪一直捂著胸口.眼淚只往下掉.「那麼難受嗎.」
清漪卻似乎聽不到他的話一般.眼睛看著遠方.嘴裡念叨著:「不要死.不要死.華清則.你要堅持住.我還未告訴你我不恨你不怨你.我愛你.所以不要死……」
雲崢雖不明白清漪為何像瘋了一般.可卻震驚於她那般悲切絕望的呼喚.是那樣的無助.她的手不停的抓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就像是在抓住最後的希望一樣.「求你.清則.求你不要死……」
而此時的華清則正面對著正則.他的胸口插了一把刀.刀的那一頭是正則幾乎不敢相信的面孔.他記得二哥武藝高強.明明可以躲開的一刀.他不敢相信的看著自己的手.倏地放開.就像是繼續握著會被什麼腐蝕一樣.
正則被部下拉跑了.他不住的回頭.不住的回頭望.二哥卻似乎沒有在看他.甚至他在笑.明明嘴角沒有笑得弧度.可看起來就像是在笑.
在正則的視線里.清則的身影越來越模糊.只能看到他慢慢抬起右手.不知道手裡是握了什麼.看完之後便倒下了.
在荒涼的山坡上.枯草已經抽芽.血泊中的清則靜靜的躺在那裡.原來生命慢慢的逝去竟然是這樣的感覺.不急切不緩慢.似乎一切都靜止了.他終於可以安靜的看一會.右上衣袖上.那一朵含苞待放的蜀葵花.
清漪.我負了你的囑託.但願這卿卿性命換得了你餘生安樂.若有來生你我重逢時.我定手執蜀葵.贈你半韶余香……
(我不知道你們是不是滿意這樣的小結果.原本打算寫一段他們相聚的美好時光的.但是還是沒給清則機會.接下來怎麼寫.就看你們了.求各種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