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獨立夜
葉紫弦今晚未熬夜披摺子，只安靜地躺在床上，眼睛盯著頭頂的天花板，怎麼都無法入睡。想起過往和曼舞在一起的種種，初見時還在昔日雪國的***，之後因緣際會，一起合作了多時，然後曼舞隨她入宮，又在她身邊伺候了那麼久。轉眼間，彼此認識一年多了，這份知己般的情誼，如何都不可替代的。
「哎——」葉紫弦忍不住嘆了口氣，披上衣服，取過閑置在柜子底端的「空靈」，往殿外走去。幸好平日里她不喜歡有人伺候，不需要睡覺時有人守在她身邊，這會兒倒省去了不少麻煩。
放輕腳步，葉紫弦用披肩遮擋住自己的臉，一路往偏僻的長巷行去。此刻她只想尋一處安靜無人的角落，藉由琴聲抒發一下自己心中的鬱結。在最低的城牆處用輕功飛躍出去，街上一片安靜，葉紫弦繼續在屋頂上飛馳，盡情享受風吹打在臉頰上的涼意，試圖讓自己清醒些。
好容易找到一處僻靜的屋頂，葉紫弦不顧地面是否乾淨，直接坐下，，將空靈平放在自己的雙膝上，開始彈奏起來。
「辛苦最憐天上月，一夕如環，夕夕都成決。若似月輪終皎潔，不辭冰雪為卿熱。無那塵緣容易絕，燕子依然，軟踏簾鉤說。唱罷秋墳愁未歇，春叢認取雙棲蝶。」
這本是描繪情人間生死相別的詩詞，葉紫弦用在此處，自是想起了所有的一切。從小蝶的死開始，她的心便開始痛徹萬分，後來到了無吟和蕭逸瀾，更是覺得整個世界都崩塌了。當她覺得，正剩下曼舞在身邊的時候，為什麼，就在曼舞離幸福最近的時刻，仍是誤傷了自己的性命。
葉紫弦甚至想，若是中了對方的意，讓她被毒死，該有多好，至少曼舞可以一直活下去，且這麼多年了，她終於實現了自己的心愿，可以每天都看著自己摯愛的人。上天是在捉弄她嗎？至此，她的琴聲再無人能懂，一切還有什麼意義？
葉紫弦想到這裡，琴聲戛然而止。好容易止住的淚水，自眼眶裡不自覺地流了下來，致使她再也無法看清琴弦。
望著天邊的一輪清月，偏生在今晚，月亮顯得格外的圓，與她的內心截然相反。一切都是天意嗎？為什麼要一再捉弄她，每次她自以為開始幸福了，或是想要幫助周圍人去實現心愿了，然後轉瞬便什麼都沒有了。
一陣煩悶，葉紫弦又久坐良久，方起身離去。她未發現，在她離去后不久，一個身影自暗處緩步走出來，望著葉紫弦的背影，遲遲不肯離去。
葉紫弦神不知鬼不覺地回了弦音殿，將一切恢復原樣，重新躺下。明日還要著手處理婚宴發生的事情，還要想辦法出宮一趟，去曼舞的葬禮看看。還是先休息，養足精神要緊。葉紫弦只覺得自己的眼睛分外酸澀，許是今日哭了太多的緣故。
曼舞，你的事，我一定會調查清楚。葉紫弦默默在心裡說完最後一句話，閉上眼沉沉睡去。
翌日五更，葉紫弦便被芷蘇喚醒，照例一陣梳妝打扮，走向金鑾殿上早朝。一早上，葉紫弦都無心過問朝堂之事，索性也沒有大臣提出什麼重大事件，葉紫弦便吩咐早早下朝。葉紫弦發現，莫亦缺今日未來，沈瀟榮也沒來，想起昨晚，沈瀟榮也沒有出現，葉紫弦未覺詫異。榮王爺生性自由是出了名的，常年不過問世事才算正常，不過一直以來，每每朝堂需要，或蕭逸瀾需要的時候，榮王爺總是第一時間出現。
「既然無事，便退朝吧。」葉紫弦淡然地說完這句話，便拂袖離去，徑直往御書房走去。
追風一早等候在門口，見葉紫弦來，忙行禮：「參見皇上。」
「免禮，進來吧，芷蘇姑姑，勞你在外守著，別讓旁人進來。」葉紫弦叮囑芷蘇。
「追風，我要你去調查一下鶯素生前的事情，尤其是在她死前的這段時間裡，家中可來過什麼人？越具體越好，並且盡量快一些。孤懷疑，這位幕後之人，應當是通過鶯素的家人，博取了鶯素的好感和信任。」
「知道了，屬下這便去辦。」追風話音剛落，便快速往外跑去。
葉紫弦過了一會兒才走出御書房，對芷蘇道：「姑姑，替孤去問問，莫家可是今日舉辦少夫人的葬禮？孤自己先回弦音殿了，等姑姑問好了，回弦音殿告訴孤。」
葉紫弦一回弦音殿，便見芊祺在院子里打掃。對於這位剛來的宮女，葉紫弦未過問芷蘇到底是怎麼選來的，也懶得問。葉紫弦發現自己變了很多，她甚至懶得再和誰走得過近，生怕有一天這個人又消失了，徒增自己的煩擾。
芊祺轉過身，見葉紫弦回來，忙丟下掃把，給葉紫弦請安：「奴婢參見皇上。」
「平身吧，進來替孤更衣，換上便服。」
「是。」芊祺忙低著頭，緊跟著葉紫弦走進殿內。
芊祺的手腳不如芷蘇那般麻利，但話不多，人很安靜，一如芷蘇說的一樣。正巧葉紫弦心情不佳，也懶得多說話。
只用了比平時多幾秒的時間，芊祺便幫葉紫弦換好了便服。葉紫弦看了一眼銅鏡中的自家，尚算滿意，對芊祺道：「不錯，你繼續忙吧，待芷蘇姑姑回來，讓她直接進來見孤。」
「是，奴婢告退。」芊祺聽話地退出去。
葉紫弦起身走到書桌前，繼續看堆砌成小山的奏摺。選賢用人的事迫在眉睫，無奈莫亦缺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只怕要拖延一段時間了。可是，葉紫弦剛接手朝堂，對很多大臣都不熟悉，除了莫亦缺，實在不知道還有多少人可以信得過，就連她欣賞的穆西，都對她有諸多不滿。不過來日方長，目前只能先在蕭逸瀾的基礎上穩住朝堂，再慢慢做打算了。
葉紫弦看了半柱香時間的摺子，芷蘇總算回來了。
「參見皇上，奴婢打聽過了，確實是今日下午舉辦葬禮，規模不大，就在莫府。莫氏未邀請太多人，只請了熟識的幾位大臣而已。」
「孤知道了，姑姑，中午早些備午膳吧。莫家出了這樣的大事，睿兒這幾日怕是沒有師傅教了，孤中午要陪他用午膳，交代他一些事情。」
「是，不過皇上，您又要處理政務，又要照顧十七皇子，著實辛苦。奴婢想著，您大可將十七皇子託付給值得信賴的人。」
「無妨，孤如今所剩不多了，凡事還是親力親為得好，方能讓自己心裡舒坦些。」葉紫弦頭未抬，只淡淡道。
芷蘇幾不可聞地閃過一絲心疼，隨即起身，為葉紫弦添茶。
「睿兒，坐到孤的身邊。」午膳時分，芊祺帶著蕭睿寒走進殿內，葉紫弦看著蕭睿寒道。
蕭睿寒乖巧地行至葉紫弦身邊的位置坐下，葉紫弦忙夾起食物往蕭睿寒碗里送去。
「睿兒，近日你莫師傅有些事要辦，可能沒辦法教你了，你且自己先溫書，待摸師傅回來，怕是要考你的。功課一日都不可落下，有不懂的便來問孤，明白嗎？」
「是。」蕭睿寒點點頭。
葉紫弦滿意地看了蕭睿寒一眼，這個孩子，似乎比同齡的孩子都懂事許多，平日里也甚為乖巧，什麼都願意聽她的。
用完膳，葉紫弦讓芊祺送蕭睿寒回去，自己則繼續批閱摺子，芷蘇恭敬地守在一旁。
「姑姑，孤看摺子累了，想看會兒書。孤看書的時候不喜歡有人打擾，煩你出去為孤守著，不許任何人進來，直到孤叫你，你再進來。」
「是，皇上切記莫要過於勞累了，奴婢這便出去。」芷蘇說完，轉身離去。
葉紫弦直到聽到關門聲響起，這才抬起頭，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匆忙取出柜子底端的月白色布衣，戴上面紗和斗笠，葉紫弦對著銅鏡又仔細檢查了一遍自己的裝束，方輕輕地打開後窗，一下子翻身出去。
後窗對著後院的小廚房，不過現在剛過午膳時間，小廚房正是人少的時候。葉紫弦運足內力，使出七步蓮波，速度飛快地離開弦音殿，自後門出去，便到了御花園。
眼見著有士兵在來回巡邏，葉紫弦忙躲在了牆壁後面。其實昨晚她睡不著出宮，除了想彈琴之外，也是在為今日做準備。她要率先熟悉一下地形，明確地知道現在的皇宮，是不是當日那個長巷的圍牆最短的皇宮了。
待士兵走過，葉紫弦以最快的速度穿過御花園，便來到了昨晚翻牆的地方。長巷裡總是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這是關押過往不受寵或做了錯事，被打入冷宮的妃子的地方。蕭逸瀾遷都月國后，將昔日的後宮也一併搬了過來，不過罪行不重的妃子，便直接放出了宮，於是這裡便越發冷清起來。不過也正因為如此，才使得葉紫弦出入皇宮更加方便，真乃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