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似曾相識棲月城
「復活淵檀之事……要看瑰顏如何打算了。畢竟生死之事不是由我掌管。」明缺輕聲說。
「那聖主你掌管什麼呢？」律音倚在白玉的柱子上，陽光從側面照過來，她的臉一半籠罩在日光之中，一半隱藏於陰影之下。
「我主掌光與俗世，手握希望，眼觀人間。」陽光穿透明缺的虛影，恍恍惚惚灑在地上。
律音看向明缺：「這便是你一直願意慷慨出手的原因嗎？」
「大概是吧。我一直都是這種多管閑事的性子，所以才被交待掌管人間。」
「難怪你與瑰顏行事風格迥異。」
「瑰顏啊……她主掌時間與生死，代行殺伐之權，所以有些無情。」
「代行殺伐之權？」律音問。
「殺伐之權本來掌握在族主手中，但族主暫時不理事，便將手中權力交給三殿代為執行了。」明缺說。
「族主？便是神王嗎？那個神庭四聖殿之中不在三聖主之列的？」
「嗯。就是那個。」
「神王不理事？為什麼？」律音好奇的問。
「這就不是你所能觸及的事情了。」明缺說完便沉默下去。
律音想了想，覺得還有許多問題沒有問，但是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律音不問，明缺便不說話。
許久之後，還是律音先開口：
「那個……我還是想知道，棲月城的那個冀楊，到底是什麼人？」
「你怎麼會問這個？」明缺微微皺眉。
律音小心道：「我覺得……你和他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
「微妙……是啊，是有些微妙。那是我親手封印的囚徒，神庭之外的敵人。」
「親手……可他不是萬載之前就被……」這也是律音一直不明白的地方。
「萬載之前又如何？萬載之後又如何？你焉能知道，萬載之前的源爍聖主，就不是我了？」明缺偏過頭看向律音，日光從她的側臉中穿過，彷彿夢中虛影。
律音不知該如何理解，於是問道：
「難道也是轉生嗎？像我一樣？可我並沒有作為朗月時候的記憶……」
「這不重要。」明缺說，「無論何時，你見到的源爍聖主，都可以當做是一個人。當然其他聖主也是如此。」
律音覺得似乎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這便是……永生嗎？」
無論如何，在律音所知道的範圍中，至少泓熠、源爍兩殿聖主早已不是千年前的那一個，但明缺這麼說，律音覺得，只有所謂的「永生」可以解釋了。
「永生？呵！凡人虛妄的幻想罷了。誰能真正永生呢？你無需深究這種問題，只要知道，在你面前的，就是『源爍殿主』就行了。無論萬年前，還是現在，我都是執掌源爍殿的主人。這一點不會改變。」
律音不知道該如何理解，這似乎真的不是她可以觸及的領域。
而明缺再次沉默下來。
律音這才發現，明缺其實並不是一個很多話的人。她可以一直這樣安靜的站在那裡，看著遠方，靜待日落。
皇城北方數千裡外的棲月城中，再不復昔日繁華。街道上冷冷清清，家家戶戶屋門緊閉，難得見到有人單獨外出。
空寂的城池死氣沉沉。風吹著街邊的樹木，抖落一地半黃的枯葉。明明才剛入夏，這裡卻已陰沉似肅殺深秋。
街角出一個半開這門的小茶館中，一人白衣墨發，氣態優雅，安靜的坐在桌邊飲茶。
不過是廉價的大葉粗茶，味道也是苦澀淡寡，那人卻是輕抿慢品，如同啜飲九天甘露，偶爾微微閉目，似乎體味那並不存在的清茶回甘。
一盞長桿懸挑的銀燈被放在旁邊，淺金色的燈下流蘇從桌子上垂下來，像是一條小小的瀑布。
茶店老闆在一幫看的十分唏噓：
「公子你這樣高貴的人，竟然會來我這小小的茶店，真是讓我這小店那個蓬……蓬什麼輝來著？」
「掌柜要說的是蓬蓽生輝嗎？」
「對對對！就是那個！公子博學！博學！」店老闆不好意思的笑笑。
那人淡然說：「嗯，用這個詞，倒也當得起。」
老闆沒想到這人竟然毫不謙虛，一時口中話有點卡殼。
那人不再說話，繼續安靜品茶。
老闆心中有點忐忑，有些不明白這人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如今棲月城中不太平，因此鮮少有人敢外出。本來今天他都沒打算開門了的，卻沒想到只是開了一半的門想要向外看看街上的情況，這人便若無其事的走進來，做到桌前，像是平常茶客一樣點了壺茶，就一直坐在那裡。
老闆本來今天不打算做生意的，但這人出手闊綽，隨手丟出的一枚玉石已經足夠買下這間茶店還綽綽有餘，卻說不用找錢。想到茶店已經好幾天沒有開張，這人除了行為奇怪了點之外，並無什麼不妥，老闆便眉開眼笑的奉上了店中最好的茶水。沒想到這人卻不要最好的茶水，只要最苦的。茶店老闆只好按他的要求給他上了最苦的茶水。
然而這樣的街邊小店，最好的茶水也不過爾爾，何況最苦的？這人品茶的姿態，卻讓茶店老闆以為自己家的茶真的是什麼極品甘茗。
這人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呢？老闆心中尋思。
「我不過是來飲茶而已。」似乎聽見了老闆的心中疑問，那人突然說。
「啊？啊！飲茶！飲茶！公子好興緻！」老闆有點驚慌。
那人卻是打開了話匣子：「掌柜你慌什麼？我又沒有少你茶錢。我不過是路過此地，有點口渴，走進來進來飲茶，順便等人而已。」
「沒沒沒沒有！沒有慌！公子你當然……當然沒有少我茶錢！」茶店老闆語無倫次。，心跳的飛快。
那人緩緩說道：
「說起來，這裡的魔族，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十分明顯的特徵嘛！與一般凡人也沒有什麼區別。」
「當……當然！我等小民……哪裡能像那些貴族一樣身上……身上都有明顯的特徵啊……魔族特徵什麼的……都是……都是……都是那些大人們才有的……」茶店老闆磕磕巴巴的說。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是我見的少了。」那人絲毫不在意的說。
「你你你……你不是魔族？」茶店老闆驚慌的說。
那人看了他一眼道：「我當然不是魔族。」
「我我我……那你到底是……不會是來殺魔族的吧！」茶店老闆緊緊拿起茶盤擋在面前，偷偷看那人，覺得那人行為相貌處處詭異。
那人說：「我不濫殺。但是你這反應也太大了。」
「他反應當然大了！」這時一人從外面走進來，同樣白衣墨發，氣質出塵，唯有手中銀燈下垂落的流蘇是微微泛藍的月白色——正是才從天戟關離開的望舒停雲。
「你終於來了，停雲。」那人看向望舒停雲，「比說好的晚了些。」
「那邊動作有點慢。讓你久等了，扶風。」望舒停雲說，「如今棲月城人人自危，經常有人莫名失蹤，便有傳言說是因為有外來者狩獵魔族平民。你說你不是魔族，又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人家當然會驚慌。」
「哦？棲月城？人人自危？」那扶風挑眉。
望舒停雲說：「你來這麼早，就沒有順便打聽一下這裡的情況嗎？曦氏扶風大人？棲月城是楊丘的新名稱。至於這裡……半月之內已經有上千人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這與我們此行無關。」曦氏扶風皺眉說。
「不好說啊……」望舒停雲嘆道，隨手給自己倒了杯茶。
茶店老闆見望舒停雲喝下茶水之後皺的眉眼皺起，心想這才對啊，那最苦茶水哪裡就那麼好喝了？
「曦氏扶風你你你……」望舒停雲這回真的是愁眉苦臉了，「你又坑我！」
「我何時坑你了？」曦氏扶風問。
望舒停雲說：「第幾次了？每次一起出來辦事，你都這樣！明明知道我不吃苦！不吃苦！你還點最苦的東西！」
「啊！這是我給自己點的。本來就沒有打算讓你喝。」曦氏扶風毫不在意的說。
望舒停雲一臉「苦大仇深」的樣子，咬著牙道：「老闆！給我來碗糖水！要最甜的！算他請客！」
「好好好！來了來了！」茶店老闆趕緊送來一大碗加了半碗糖的糖水。
不知道為什麼，被望舒停雲的樣子一逗，茶店老闆倒是覺得心中的驚慌全部都退去了，再看這兩人，分明只是白衣勝雪的高貴公子，那裡還有之前令人恐懼的詭異感？
望舒停雲一口飲盡甜得發膩的糖水，長長呼出一口氣，然後說道：
「呼……這樣才對！好了，走吧，該辦正事了。」
曦氏扶風看了他一眼，說：「這麼膩的東西你也喝的下去……算了，該走了。」
說罷，曦氏扶風提起旁邊銀燈，和望舒停雲一前一後出了小店。
茶店老闆送到門口，在大門處看二人飄然走遠，心中無限感嘆：這樣氣質出眾的人，整個棲月城都沒有見到過，今天竟然一來就是兩個！真是那個……蓬蓽生輝！
望舒停雲與曦氏扶風同樣將銀燈提在左前方。雖然是白天，銀燈中卻依舊閃動著明亮的火焰。
「扶風，你就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嗎？」望舒停雲在後面問。
「發現了。」曦氏扶風說，「這裡地氣凌亂，陰陽氣息流轉不暢，似乎有什麼東西阻礙了生死輪替。」
「對！就是這樣！若是不找出來，恐怕這裡很快就會淪為死地！」望舒停雲左顧右盼。
曦氏扶風說：「不用看了。現在看不見的。那東西被刻意隱藏起來了。看來我們這次的任務，有些艱難。」
「嗯……艱難也要迎難而上，不能給吾主丟臉！」望舒停雲握拳。
曦氏扶風說：「就算你丟臉了，吾主也不會責怪泓熠聖主的。」
「你……算了，打嘴仗我從未贏過你……」望舒停雲垂頭喪氣，「說起來，這種情況，你有沒有覺得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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