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不速之客(三)
難得香兒盤算得妥帖,可是千算萬算卻未算到白允催動離魂之法,不僅僅昆崙山上的結界失了效用,就連她身上的罩門也跟著消失無蹤。
她眼睜睜看著晃眼的白刃刺到她鼻子跟前,卻並沒有如上次在山村裡那般被彈開,只是後悔的時候已經為時過晚。
正想著自己這條小命是不是就要交待在這裡,她身後的錦衣男子竟及時回過身來,手臂圈住她的身子帶著她一旋,那刀刃便偏離她的命門,刺進了他的肩胛。
許是香兒突然的這一撲將那黑衣人驚住,故而劍出到一半時略頓了頓,這才減輕了劍擊的力度,可是那沒入錦衣男子皮肉中的劍尖卻也有半寸長。
鮮血頓時自錦衣男子的傷處冒出,順著劍刃滴落至地。
香兒看到這一幕,嚇得倒抽了一口冷氣,卻聽到一個喘息不勻的聲音貼著耳際傳來:「恐怕還有其他的刺客,此地不宜久留。」
說罷他便罔顧新添的傷痕抬手一揮,將利刃揮了開去,再趁著這空隙予以回擊。
收拾了那人之後,錦衣男子一面抵抗剩下的自后一人,一面護著香兒往前方跑去。
從錦衣男子的話里,香兒隱約明白那所謂的刺客指的就是這些凶神惡煞的黑衣人。
危機時刻,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跟在錦衣男子的身後尋機逃走。
他們好不容易才擺脫了那最後一個黑衣人,一路朝著未知的方向逃去,然而事實卻如他估計的一樣,才過了沒多久,身後就有一批黑衣人遠遠追了上來。
天色漸漸暗下來,就快看不清前路,他們只能不停的往前跑,一刻也不能停歇。
此地地勢易攻難守,過了方才那道峽關,就是一馬平川的平原,幾乎無處藏身。
耳畔不斷的有疾風吹過,香兒腦子裡全是如若白允找回她娘親的魂魄,可她沒能回去,白允會不會生她的氣。
又不知跑了多久,身後追趕的黑衣人離他們越來越近,快要陷入絕望之際,前方竟然出現了一片密林。
錦衣男子毫不遲疑的帶著她衝進了密林,此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他們卻還是只能不顧一切的往前跑。
忽然間腳下一空,香兒甚至來不及發出尖叫,兩個人就一起跌進了一片矮崖之中。
那像是一個掩藏在草蔓之中的深坑,有一人多高。
一路跌落下來時,因錦衣男子始終以身相護,香兒卻也不曾覺到觸地的疼痛。
她自他懷中滾落出來后,便連忙回過身去查看他的情況。
方才劍刃刺入血肉的可怕景象似猶在眼前。
因這深坑之中甚是黑暗,香兒只能摸索著搖了搖還躺在地上的那個人。
「喂,你怎樣了?」手上觸到那柔軟的織錦,但很快在指尖沾染上濕膩之感。
此時香兒的雙目也漸漸適應了黑暗,她抬起手至眼前,看到雙手上沾滿了鮮血,頓時兩腿一軟,跌坐在地。
「怎麼辦?該怎麼辦?」她已是淚眼朦朧不知所措,卻聽到一陣窸窣聲自前方響起。
或許是她方才的動靜喚醒了陷入昏迷的錦衣男子,此刻正掙扎的欲爬起來。
見他並沒有撇下自己死去,香兒如同扎抓了一絲希望,連忙撲到跟前去攙著他坐起來,抽泣道:「太好了,你沒有死,太好了……」
她顫著聲音絮叨著,錦衣男子則十分虛弱的安慰她道:「你放心,沒有那麼容易死。」
有了這句話,她竟果然安心了許多,漸收起眼淚,仍有些不知所措道:「現在我們該怎麼辦?」
男子抬起沉重的眼皮,往頭頂被荒草蓋住了大半的坑口看去,頓了片刻后道:「這裡看來很隱蔽,我們先藏身此處,待到天明再想辦法離開。」
錦衣男子說得似乎很有道理,香兒表示贊同的點點頭。
說話間,男子或許又牽動了肩胛上的傷處,發出一陣痛苦的喘息。
借著上方撒落的微弱星光,她看到男子正十分艱難的扯下肩頭的衣衫。
原本上好的衣料被浸滿了血跡,更黏在了傷口上,可見整個過程錦衣男子都十分痛苦,又極力的隱忍,嵌著硃砂痣的眉宇緊蹙,蒼白的薄唇咬出深深的痕迹。
「你的傷……」香兒捂住雙眼,不忍看到這過於殘忍的一幕,同時關切的詢問他的情況。
「你會包紮嗎?」伴著一聲絹帛撕裂的聲響,錦衣男子氣悉不穩的說道。
香兒張開指縫,半遮半掩的往他那邊瞧去,見他手上正握著一塊自衣擺上撕下來的絹帛,欲往仍在淌血的傷口上纏,可是只用一隻手畢竟不便,他試了幾遭都沒能成功。
香兒大概看明白了意思,自告奮勇的上前:「我來。」
從錦衣男子手裡接過絹布,她便只能壯著膽子同那個十分猙獰的傷口做鬥爭。
事實上她並不知道該怎麼包紮,過往在昆崙山里,她也有不慎將自己弄傷的時候,可每當這種時候,白允總是使用術法令她復原,於是流血和疼痛的苦頭她都沒怎麼吃過。
此情此景,香兒格外想念白允,於是禁不住低聲嘆息:「要是白允在就好了。」
「恩?」錦衣男子不知她在嘀咕什麼,疑惑的雙眸始終停留在她的身上,看著她手忙腳亂的摩挲,費了好大一番力氣才把傷口包紮好。
「呼,終於好了。」對著包得並不怎麼好看,但總算是止住血流之勢的傷處,香兒抬袖抹了一把汗,長舒一口氣。
「多謝。」錦衣男子薄唇微彎,朝著她現出一抹淺笑。
此時有星輝撒在他的面容上,將好看的輪勾勒清晰。
他的臉上雖然沒有血色,可在這微微一笑的襯托下,又愈發顯得俊秀了幾分。
香兒看得愣了愣,繼而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不用謝,我很笨,包得不好,你不要怪我。」
錦衣男子只是維持著那個笑容搖了搖頭,繼而垂下眼帘,再沒有多說一句。
他似乎是睡著了,香兒小聲的喚了喚,起初有些擔心,可見他呼吸平穩也就放下心來。
她也抱著雙膝,蜷縮在石壁邊打盹兒。
混沌之際,她心裡想著的全是白允。
也不知他的找到娘親沒有?魂魄可已歸位?有沒有發現她不見了?會不會尋到這裡來?
心裡有太多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她想著想著就睡著過去。
驚醒過來時,四處還是漆黑一片,顯然離剛才並沒有過去多少時間。
果然沒有白允在身邊,便沒有辦法一覺到天明。
香兒揉著惺忪的眼睛,忽然有些消沉。
這時候,一陣沉重而又急促的呼吸引起了她的注意。
意識到那或許是錦衣男子發出的,香兒連忙緊張的撲過去查看。
此時躺在地上的錦衣男子正面露痛苦,睡得十分不安穩,香兒於是輕推了推他,可是他卻絲毫沒有要醒來的跡象。
「莫不是被夢魘住了?」她正暗自嘀咕,手上卻不小心觸到他的身子,這一觸便不禁驚呼出聲:「呀!」
她下意識的縮回手,卻還不敢置信,又探到他的額際和雙頰上摸了摸,竟都是一樣十分燙手。
雖然不知其中因由,可她隱約覺得這熱症似乎和他身上的劍傷有關,且非常的不妙。
「這可如何是好?」慌張之際,香兒想起小時候自己總是生病,發熱症時,娘親便會用沾了水的巾子敷到她的額頭上,那時候十分難受的她就會好過一些。
想到這個方法后,她便轉身朝四周看了看,可是這裡並沒有水。
這時,她低頭瞥見自己的一雙手,或許是因為夜裡涼,又一直在恐懼和驚慌中,那雙手甚是冰涼。
情急之下,她也不曾多想就用雙手貼在了錦衣男子的額頭上。
待到她的掌心沾染上他的熱度,她便又轉身往旁邊冰冷的石壁上摸,而後再攜著涼意敷上他的眉宇。
如此循環往複,香兒就這樣忙了一夜。
待到有微弱的晨曦開始照射進來時,錦衣男子才終於漸漸轉醒。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到香兒滿臉的歡喜笑容時,眸子里竟閃過一絲驚詫。
「你醒啦?」見他又要掙扎著坐起來,香兒便忙扶著他靠到石壁邊,又怕石壁太涼,於是展開手臂鋪了半邊袖子給他墊著。
錦衣男子久久的將目光停留在她的面上,看得她以為自己臉上長了什麼東西,才聲音微啞道:「昨夜我一直感覺到有誰在我身邊,牽扯著我的魂思無法到更遠的地方去,我以為是夢,原來竟是真的。」
一大早就說了這麼些聽不懂的話,香兒暗想他一定是被熱症燒糊塗了,又怕揭穿了他會難過,於是也不答話,只自顧自的繼續維持笑容。
錦衣男子說了這些話后,又歇了許久,復才接著道:「石壁上垂著許多藤蔓,這坑也並不深,昨夜你等那些刺客走遠了本可自行爬上去,為何不走?」
他這突如其來的發問問得香兒一愣,而後不可置通道:「你昨天那個樣子,不可能爬藤蔓的。」
錦衣男子低頭淺笑,卻又問道:「昨夜你留下來,就不怕那些刺客折回這裡,你受到我的連累,被他們殺害?」
怎麼又是個怪怪的問題,香兒蹙起秀眉,若有所思道:「這個我倒沒有想過。」
就在她當真設想出這個假設中的情形,正後怕不已時,錦衣男子卻扶著石壁萬般掙扎的欲起身。
待到香兒反應過來欲上前阻止時,他竟已然站立起來。
香兒為他的頑強感到欽佩,又見他抬頭向上方的出口看了看,而後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對她道:「我們得想法子出去才行。」
隱約猜到他要做什麼,香兒卻鑒於他此時的身體狀況為他擔憂,於是相勸。
「你身上還在發熱症,傷口也還在流血,不能……啊!」她話才說了一半,卻在半截處轉而一陣驚呼。
原是錦衣男子毫無徵兆的攬住她的腰身,而後縱身一躍,催動輕功帶著她飛出了那個坑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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