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吃過晚飯,德林與西爾斯在傍晚離開。阿勒忒克送給了德林兩件木雕,一件是之前的那個阿佳卡權杖,另一件是德林蜷縮著午覺的模樣……後者理所當然地被西爾斯掠奪走了。
坐在馬車上的時候德林還保持著難得的輕鬆心情,他撩開窗帘往木屋的方向望去,恰好一陣風拂過遠處的山坡,漫天素色的花瓣略過半空,掠過木屋前悠然地晃著搖椅的老人,最終落在溪流里,隨著水流離開這方秘境。
天色漸漸暗沉,馬車終於駛離了此間。
西爾斯把一旁傻乎乎吹著冷風的少年拽了回來,然後理直氣壯鎖進懷裡,嘴裡說著:「你還病著。」
德林看了看西爾斯那張被面具掩住的臉頰,問了一句:「以後還能過來?」
西爾斯微微一笑,湊過去低聲說:「如果你……」
德林在西爾斯的腰間擰了一把,沖他昂了昂下巴:「如果?」
西爾斯舉雙手投降。
兩人默認似的保持著這種相處方式,西爾斯沒有再進一步的試探,德林也沒有什麼掙扎。透過帘布的陽光一點點退縮,最終完全消失了。車外是黑夜,車內亦是。但西爾斯沒有打算點起浮燈。
在黑暗中,他摟住德林的手臂一寸寸地收緊,直到兩個人緊緊貼在一起。德林有些不習慣,但不知出於什麼心理保持了緘默。西爾斯低笑了一下,出聲道:「下周山脈試煉我跟你一組。」
德林一怔:「你不是很忙?」
「剛好處理一些事。」西爾斯沒有正面回答,「回去跟彬霍說一聲……不,跟莫莫說。彬霍最近不可靠。」
「不可靠?」
西爾斯長嘆一口氣,德林幾乎可以聽出其中蘊含的鄙夷味道:「熱戀中的人喲!」
德林的心中已經有幾分猜測了,不過問不出口。最終也只憋出一句:「這樣是不是不太好?」對莫莫來說……
「這可是最好的辦法。」西爾斯神秘一笑,「別以為莫莫有看上去的那般無害——我估計這時候彬霍已被坑而不自知呢。」
……
…………
彬霍眼中蕩漾著溫柔的水波,他一手托著熱可可,姿勢優雅地彎下腰胡說八道:「我願意遊盪在你身邊,做七天的野鬼,跟隨你。就算墜入最黑暗的地方,我的愛,也不會讓我成為永遠的孤魂。(——《卧虎藏龍》)」
這一切在豐富的泡/妞經驗的磨練下變的恰到好處。
而後努力保持著最曖/昧又不會被打的距離,為莫莫擺好可可,在其翻白眼的時候挨著坐好。
「氣消了嗎?」彬霍擺出無懈可擊的溫柔笑容問道。
看書的莫莫懶得看他,換了個方向繼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彬霍還想再說什麼,卻被打斷了。馬車車輪的滾動聲戛然而止,而後宿舍的大門被推開了。兩人同時望過去,就看見陌生的傢伙讓到一邊,為兩個人影讓出路來。
——西爾斯御上?!
兩個人連忙站了起來,又瞟了一眼西爾斯身後。德林垂著頭跟著,神色上倒是看不出什麼不對。
但是這一幕在旁人眼中看起來就十分詭異了……噢!御上大人甚至在德林上台階時候伸手拉了一把!果然傳聞是真的!
心中八卦的小人蹦躂著,兩人面上倒是十分平靜——撇去眼中的綠光不說的話。莫莫先一步走了過去,「御上夜安。」
西爾斯意味不明地沖莫莫笑了笑,兩人心照不宣地寒暄了幾句。而後西爾斯十分自然地轉過身捏了捏德林的下巴:「要是再亂跑,嘖。」御上大人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來。
在外人面前德林自然不敢去拂西爾斯的臉面,只能安安靜靜地任其擺弄。要不是清楚西爾斯的惡劣性格,他估計此刻又要因為這態度多想許多了。
西爾斯低頭和德林咬耳朵,「記得山脈試煉,三天後'緹斯'就會回來。」說完這些他揉了揉德林的頭髮,先一步往外走去。
而留得德林站在原地迎著兩人詭異的目光,沉默半晌尷尬地咳了一聲:「我先回房了。」
彬霍對著莫莫感嘆了一聲:「御上大人下手真快。」
莫莫冷笑一聲:「那當然,御上可比某人厲害多了。」說完這些皇子殿下挺胸直背徑自往房間走去。被他落在原地的彬霍摸了摸下巴,心中哀嘆了一聲。
居然還在生氣唉?
德林把房門掩好,閉了閉眼,而後才打開浮燈。
卧室內被照亮了,乾淨整潔,似乎並不應主人離開了幾日而積塵。德林在滿房間迦歐的香氣之中恍惚了幾秒,而後慢慢皺起眉。
心情……平靜不下來。
德林煩躁地把身上的外套扒掉胡亂地丟在床鋪上——而後來到衣櫃前敞開木門,推開一塊隔板露出了其中的真面目。
一件黑色的長袍靜默地懸挂著,在昏暗的房間內,地獄花的紋路從袍腳開始向上層層漸隱,泛出絢爛的五彩光芒。
德林沉默了片刻,將衣袍換上。而後跪坐在地,將短刀橫放身前。
浮燈的光芒疏忽熄滅了。
德林在黑暗中靜坐了良久,直至鐘聲自遠方的鐘樓而來,響徹在這個封閉的黑暗的房間里,才緩緩彎下腰伏地而拜。
「我們在天上的父。
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
願你的國降臨。
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
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
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惡者。
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
直到永遠
阿們。」
祈禱聲如同水波向四方蕩漾開來,而德林的心卻是漸漸靜了下來。他沒有起身,只是用十分輕渺的聲音,問了一聲:「偉大的奧斯韋德——您說,這是罪孽嗎?」
「是背叛嗎?」
少年似乎在全然靜默的世界中聽見了什麼,微笑起來。
「我願遵從您的旨意,直到永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