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德林對於大典向來不大感興趣,但又不得不聽。大廳內只有細微如蟲翼振動的嗡鳴,試煉的總負責人正站在高台之上嘮叨,坐下的貴族少爺們都不動聲色地摸著身上奇形怪狀的……裝備。

西爾斯幾人找到的座位在角落,不僅存在感低,而且前方有一隊壯士遮擋,自然可以放肆一些。德林在聽關於山脈試煉規則的解讀,西爾斯坐在他身旁,又不敢隨意動手動腳——人多眼雜,兩人之間的微妙氣氛必須體現出來,才能令格特羅安心。這令他的心情變得有些不好,原本就緊繃的臉上幾乎有煞氣透出。

德林不動聲色地偷偷拉了對方的手一把。

西爾斯的臉色這才好看一些。他掃過高台——其上幾乎沒有什麼令他忌憚的大人物。這種節目雖然盛大,但到底不是什麼事,教父對於試煉的態度就是十分的……不屑的。

「本來就是一群孩子的打鬧而已。」阿勒忒克如此說道。

試煉的規則很簡單。各位學員組好小隊進入試煉山脈,各自都有一枚身份木牌,互相搶奪,一塊木牌即為二十幾分。山脈之中有教廷和大切彌耶學院共同放養的惡魔獸,這些傢伙兇猛卻不比戰場上的野生同伴犀利,是很好的磨練工具。

不同實力代表著不同的積分,學員們需要做的就是殺死他們,而後從他們嘴中拔下一顆牙齒。

「當然。」德林在心中補充道:「我們甚至可以放棄捕獵,直接奪取別人的戰利品。」

最後是關於安全的問題了。

高台之上,總負責人摸了一把稀疏的頭髮,目光忽然冰涼下來。這種冰冷不僅來自於他的眼神,更從他的氣場之中透了出來。啟示殿內的微弱雜音在瞬間消失了,所有貴族們都繃緊腰背,彷彿有一把利刃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學員之間也許存在某種矛盾。」這位中年男人的背綳得很直,目光銳利地掃過四大家族學員的方向,重重地咬下了最後兩個字。而後他又斂下眼神,用方才那種平淡到令人昏昏欲睡的語調說:「我希望你們收斂一些。這裡是大切彌耶學院,由切彌耶庇護。每一位坐在此處的學員,未犯下過錯前,他們都被切彌耶庇護。」頓了頓,他強調,「包括遠方的來客,在內。」

這句話是特意為了西爾斯的小隊而說的,來自奧斯韋德的客人並不多,參與這場試煉的也就兩位。他們受彬霍之邀,共同參與到這場暗藏凶流的遊戲之中來。奎娜與喬治的身份也不簡單,這也是德林與他們接觸的原因之一——安德烈家族的上一任族長就是德林父親的好友,如果想要奪回神權,安德烈家族是一個非常好的合作選擇。

更何況,他們對信仰也是難得的忠誠。

思緒走到這邊似乎已經偏移了,德林連忙收斂了思緒。大典已經走到了最後的進程,學員們各自摩挲著腰間的武器或者其他東西,目光里透出興奮來。同樣也有些貴族——比如西爾斯——興緻缺缺。

神使大人看似無意地往德林的方向湊近了一些,面無表情地說:「一會兒去山脈要坐馬車,我們倆單獨一輛。」少年就近在眼前卻不能亂動……這感覺真是糟透了。對於三脈的厭惡又多了一個理由,西爾斯大人嚴肅地想道。

德林自然不知道西爾斯在想什麼,他琢磨了一下。兩人一車,給格特羅腦補的空間就更多了——也算是不錯。當然更多的心思就是……西爾斯那種飄忽的目光快把他給看穿了。

當總負責人的一番嘮叨終於結束之後,啟示殿外也響起了一陣沉重的馬蹄聲。車輪滾動的粗響由遠至近,回蕩在大殿之中時如同鼓點般撩/動人的心弦。那些原本就迫不及待的貴族們連忙站了起來,煉金裝備的節軸摩擦時發出尖銳的聲響。

西爾斯也率先站了起來,而後是德林。奎娜一直好奇地往外望——長龍般的隊伍從道路盡頭接連而至,打掃得十分乾淨的街道石磚被無數馬蹄重重地踏過,卻半分塵土也沒有掀起。

一聲號鳴,三長一短的聲音過後,車隊的行進突兀停止。西爾斯一手握住德林的手腕,轉過身對其餘四人吩咐:「你們坐一輛,不需要太靠前。沒有意義。」先來後到又不會影響成績。

大殿之內已經有很多小隊先行出發了。他們講各自的包裹帶上——空間法器是高端物品,還沒投入到日常使用中來——喬治認命地將一個長條狀得包裹背起來,這個工作是由莫莫發下的,奎娜絲毫沒有替大個子說話的意思。

他們沒有像一部分小隊一樣,一不小心就失了儀態,只是緩緩地往外走。事實上大切彌耶之內身份尊貴的少年少女們都很鎮靜,一雙雙不帶絲毫熱度的眸子之中映照不出他們心底的任何思緒。

西爾斯和德林來到一輛馬車旁。神使大人剛想直接把少年抱上去,卻忽然感受到一旁的視線。那視線太過細微,幾乎讓人無法捕捉到。西爾斯眉頭微微一皺,面上肌肉經刻意牽動微微抽搐了一下,而後握住德林的手腕,用安全的距離把少年送上了車。

直到西爾斯的身形也一併消失在車的簾幕之內,格特羅才收回餘光,露出一個若有所思的微笑來。他的同伴——一位十分美麗金髮姑娘悄悄拉了他一把,藍色的眸子之中帶著某種不安和羞澀:「格特羅,你跟我們坐一輛嗎?」

格特羅愉悅地點了點頭,不過那份愉悅來源於方才那隱蔽的一瞥。他說:「好啊。」

……

…………

一上車,西爾斯就把少年拉進懷裡揉揉捏捏——吃豆腐這種事是會上癮的!西爾斯大人勉強把自己不太規矩的衝動給壓抑住了。

德林有些茫然。總覺得西爾斯和他想象之中那外表溫和內心高冷如狼似虎的形象有所不符——啊,不對。如狼似虎倒是真的,不過不是原本那種如狼似虎。

西爾斯很自然地把腦袋擱在德林的肩膀之上,抱怨:「這衣服真是好煩人。」摸起來硬硬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德林嚴肅地咳了一聲,將對方搭在腰上的手給扒拉了下來。車外再次穿來號鳴,不過這一次的號鳴只是單純的長音。車廂微微一動,而後四周輪子滾動的聲音越發密集了起來。德林被慣性帶著一頭倒進西爾斯懷裡,心想這位馬車夫的駕車技術與某位守衛者有的一拼了。

(身處布蘭家族之內的已退役·馬車夫:阿嚏!)

「你進山脈是不是有事情要做?」德林問道。

西爾斯笑了笑,一手從腰間固定的袋子中摸出一個純黑色的老舊手環來。這個手環非常沉重,卻看不出是什麼製成的,摸上去還有種刺痛感。西爾斯將左手的護腕卸了下來,而後把這個黑色手環套了上去——意外的契合,且毫無違和感。

神使抖了抖手腕,一抹神力沿著黑色手環表面打了個轉,最終鑽了進去——帶出了一塊黑色的水晶石。

這個手環,是一件小空間的穩定法器。

這確實是個還未普及的昂貴事物,但對於西爾斯來說,需要用的時候,努力努力還是可以借到的。當然,借取的方式是——對百耶威逼利誘。

「做的事情比較危險,我們得在四天內趕到山脈封鎖線去。」西爾斯捏著水晶石把玩了一下,面上露出冷笑來,「在這之前,還得把格特羅以及一些閑雜人等搞定。」

德林沉默了一下,說:「我覺得三脈這次出手……會與平常不同。」接收到西爾斯的目光,少年又多解釋了一句,「預感。」

神使將隱蔽之器重新塞回空間法器之內,而後揉了揉德林的頭髮:「我留了一些後手……」他遲疑了一下,「我會注意一些。」

三脈最近對他的怨氣是真的越來越大,巴不得早點把他除掉。此時對「緹斯」出手也算是正常。不過更大的可能是,他們想對德林下手,而後讓自己慌了手腳。

可山脈試煉他們可以動什麼手腳呢?折花小組到底是進不來的,那麼,由誰——或者什麼方式?

西爾斯找不清思路。

車隊到達山脈之外,隨著長號聲停下。

德林先行下了馬,西爾斯緊跟其後。

山脈試煉的地域在大切彌耶學院最北方的山嶺群內。這是學院最少開放的地域之一,除了畢業試煉和山脈試煉,此處基本上都處於封閉的狀態——專心地做一個教廷的惡魔獸牢籠。

這裡是關押惡魔獸之地,所以三脈若將他們的「水域之境」建在此處,一般是將無人發現的。畢竟正常人都會把山嶺群之內的土地當做廢地來看。而在巨靈湖之內建造建築,無人可以想象。若非西爾斯前世真的見過水域之境的盛景,就算得到消息也只會諷刺一笑,揮揮衣袖由他們去了:「人家要犯傻,我還得攔著不成?」

於是犯傻的就成為了他們。

這些暫且不提。

莫莫等人也下了車。他們倒不是第一次進入山嶺群了,顯得還算平靜。德林卻是不同。山嶺群從遠處看來也不過一片稜角分明的山石和翠綠,但仔細看來,這片天然山脈卻長得很是奇怪。山路崎嶇盤旋,如同迷宮。密林深深之處一片黑暗,經西爾斯介紹才知,那處還有一片地下森林。山嶺群很高,但是最高峰之後——也就是封鎖線外還有一片山嶺,以及一方巨靈湖。不過很少有人在意這些,又不是旅遊景觀,知曉的也不多。

這次總負責人總算沒有多說了。大切彌耶已經安排了人員在山嶺群的封鎖路口處擺好了分配點。守住分配點的是一位位老師。

西爾斯一行人走的是堯涅的路口。

堯涅作為德林的導師,其實存在感十分之低。他的盛名唯一的作用似乎是壓制自視甚高的學員們。但是德林不知為何,總覺得這個男人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的簡單。堯涅將木牌發給上一小組,抬頭看見西爾斯與德林,微微眯了下眼睛。

他將木牌發放,而後接著其餘眾人視線的盲區,將一張皮紙塞給了西爾斯……德林楞了一下,而後迅速收斂了異常的情態。

小隊進入山嶺群后,視野一下子就變得廣闊了許多。莫莫扒拉扒拉頭髮,興奮地四處瞅著,彬霍則是把身後巨大的寬劍給卸了下來,直接握在了手上,目光溫柔風︶騷卻冷凝。奎娜今日也把高跟的鞋子換下了,她蹦了蹦,對於腳下柔軟的土地十分喜愛。

喬治苦逼地背著一袋子的物資。

德林蹭到西爾斯身邊,被神使大人帶進懷裡。西爾斯已經把皮紙上的內容看完了,此時將其直接丟進了空間法器之內。

「堯涅是你們的人?」德林好奇地是這個。

西爾斯面無表情地斂下眸子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分明帶著笑意:「恩,他的哥哥是審判組什。以及他的伴侶……」

「伴侶?」德林目瞪口呆,完全沒看出來向堯涅那樣的人居然以及娶……

「對啊。」西爾斯打斷了他的思路,「你見過碧綠了……不對,你聽說過吧?」

德林這下是真的愣住了。碧綠?「如同碧綠草的貴族刺客」,下城區的英雄……與「詩人劍客堯涅」是伴侶?

毫無防備的一擊!

直到四人湊過來之後德林還沒有緩過神來,莫莫疑惑地在西爾斯與少年之間掃視著,也不知道自顧自的腦補了什麼。好在他沒有問出口的打算,而是提起了正事:「我們現在怎麼辦?」

這是一個很好的問題。

與其他小隊完全不同,西爾斯一行人完全沒有就「試煉應該怎麼玩」有過絲毫的討論。他們的武力值足以碾壓了,誰也不關心戰略是什麼鬼東西。

但是此時需要煩惱了,他們完全不知道這幾天該怎麼玩。

西爾斯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巨大的地圖,平鋪在草地之上。六人坐下來,開了一場小會。

「我們往山脈深處去。」西爾斯指了指地圖最上方那鋸齒狀的邊緣。

彬霍似乎想到了什麼:「你們……」又迅速停了口。他點了點頭,「關於三脈的那些小子們?」

德林眯起眼,吐出一句話:「遇見,直接揍!」

遇見是個什麼概率?百分之百。

當莫莫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巨大的指南來時,眾人還有些摸不著頭腦。而後就見皇子殿下往裡邊丟了……一根頭髮。

金光閃爍之後,指南器內部的法陣漸漸亮起,而後指向一個方向。

莫莫嘿嘿一笑:「走,我們先打小怪。」

……

…………

斯拖恩(第十三章中與德林切磋的平民少年)將後背上的包裹綁地更緊一些,跟著前方的貴族們往山上走。

「這種低階惡魔獸雖然只值一個積分,但是好在量多。」為首的少年穿著誇張的盔甲,好在並不會腦殘地把這副盔甲塗成金光閃閃的顯眼模樣。他看見斯拖恩背著行李的沉默模樣,眼底不由劃過一絲不屑,以及微微的嫉妒,「我們的平民先生,你還好嗎?」

斯拖恩飛快地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低聲回應:「沒事。」

比起德林在大切彌耶之內混的風生水起,其餘的平民們就慘淡的多。除了一些不正當交易之外,還存在著像斯拖恩這種投身於某個陣營的實力武士。不過沒有意外,比起高級貴族們無論如何都平靜溫和的冷漠態度,這些隸屬於其下的小貴族們更令平民畏懼或心煩。

目光短淺之輩。斯拖恩在心中飛快地咒罵了一句,面上卻絲毫不敢顯出不滿來。

決定投身三脈是因為共比利內家族的那位格特羅少爺的幫助,雖然在對方眼中,將身負巨債的平民救下不過是輕飄飄的一揮手的事兒,甚至與放過一隻礙了眼的狗差不多。但這畢竟是一份恩情,斯拖恩得換。

即使他更加喜歡那位在平民之中負有盛名的西爾斯御上。

領隊人叫做艾克,是三脈附屬家族的小兒子。人比較傻,好在跟對了人物,如今性子越發的不會收斂。他向來是看不起平民的——特別是這種,成績優異頗令導師滿意的該死的傢伙。

這個小隊一共四個人,除卻了斯拖恩和艾克,也就兩個比較低級的小貴族。他們穿著玩具似得盔甲,配著劍,往預想之中積分天堂般的地域走去。

但總會有意外。

腳步聲最開始接近時幾人還未反應過來,畢竟日常教導只會告訴他們如何揮劍,而非殺敵。最先反應過來的反而是斯拖恩,參與過狩獵的他的警惕性遠遠高於兩人。

但這腳步聲太過輕盈散漫,似乎是——故意發出來的。

某種預感在斯拖恩的心底劃過,下一刻其餘三人也反應了過來。他們飛快地讓自己的刀劍出鞘,擺出一個並不花俏但很結實的起手式。

到底是大切彌耶培養出來的傢伙——來人在心中笑了一下。

而後他走出了陰影的樹叢,細碎地陽光散落在他不太耀眼的金髮之上。但那雙帶著似乎溫柔卻惡劣地笑意的雙眸總是容易令人心跳加速,再加上那張俊臉——男女通吃。

彬霍帶著其風︶騷地姿態登場了。

被拖著的寬劍在微軟的泥土之上劃下一道淺淺的溝壑,而後劍身一輕——它已然被用力地挑了起來。彬霍沒有打算打招呼,而是腳下發力,疾風般掠了過去。

先出手的自然不是艾克,更不會是正試圖解下包裹的斯拖恩。兩個臉生的貴族按照他們無數個日子中所練習的那樣,直直地斜劈了過去。

這是一個很正確得應敵方式——前提是你的力量能夠大過來人。

但前提不成立。

彬霍穩住手腕,寬劍不符合其笨拙外表地靈敏移動起來。劍身迅速把兩把前擊得劍格擋,而後彬霍將劍鞘握在手中,犀利地點在兩人的後頸上——兩個少年渾身一軟,直接昏著倒在了地上。

彬霍在心中嘖了一聲,再近一步向略顯慌亂但雙手依舊很穩的艾克揮劍,對方小小地退了一步,穩穩地架住了彬霍的一擊。但彬霍手臂微微發力,將劍身下壓,照著空檔處揮動劍鞘,也把這個可憐蛋給擊倒了。

瞬息之間,三個人倒下。

彬霍有些小小的得意,想著莫莫就在不遠處的樹林之中圍觀——方才一直用著最為瀟洒的姿態來擊敵。不用回放他都能預感到自己方才是多麼的風流帥氣,才不信莫莫不會為自己傾倒!

不遠處樹叢之中隱藏的莫莫一撇嘴角,眼裡帶著某種傲嬌的氣息:自戀狂。

彬霍轉向最後一人,眼裡的裝逼氣息瞬間消散了。

來了個有意思的,不能玩了。他想著,收回了步伐,努力地掃視了一下對面的少年。對方很高很壯,棕色短髮。斯拖恩剛剛把身上礙事的包裹取下,目光里透著戒備。是個平民,而且並非是個美人——彬霍的興緻一下子就低了一些。他挽了一個劍花,毫無花俏地快步向前。

斯拖恩咬住牙,腳下發力躍上高空——揮刀!

……

…………

德林和西爾斯坐在不遠處的樹上圍觀。事實上,這一路六人已經干翻一個小組了。

艾克的隊伍只能算是第二個。

德林倒是沒有想到會遇見斯拖恩,更沒想到這個傢伙進了三脈聯盟。但這一切只是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而後——德林輕輕地,不容置疑地把西爾斯不規矩的手給扒了下來。

「御上——」放軟語氣時德林總是這麼叫西爾斯的,「我們在弄正事。」

西爾斯面無表情地把手搭回去,「你知道我不會過界的。」順手一摸,而已。只是順手。

德林噎了一下。這一點西爾斯倒是沒有說錯——雖然對方平時很是坑爹,但在對於正事的態度上,總是精明地讓人頭皮發麻。可是,重點在於……德林差點被那雙亂動得手撩/撥了,他無奈地往枝幹的另一頭移了一點,又被西爾斯拉了回來。

——好吧,好吧。德林自暴自棄地把目光移回戰場。

斯拖恩的攻擊明顯有了很大的進步——他不再蠻橫,而帶了一些技巧。德林在第一次切磋之後,又與這位大男孩比過兩場,自然都是他贏,斯拖恩則在每一次衝擊之中得到了不小的進步。

是一個可塑之才。

彬霍沒有回擊,比起最開始時候那種如同狂風掃落葉的犀利感,此時他平穩溫和得像是春風扶柳。當然,彬霍只是在試探,如果對方夠格得話——替西爾斯御上挖到布蘭家族來,也是蠻不錯的。

斯拖恩倒是沒有令他失望——游轉了片刻之後,他大概是發現對方那種輕飄飄的動作太過於輕鬆,也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貓戲鼠,自己就是那隻耍不動的老鼠。

斯拖恩的身體忽然抽搐了一下——而後一點點的金光融進了他的寬刀里。那股令德林熟悉的刀勢如同小型風暴擴散開來,捲起林地的一陣風。斯拖恩一聲大喝,催動了他的刀法。近在身前的彬霍此刻終於露出了一個更大的笑容來。

「很不錯嘛。」他嘴上這麼說著,動作卻沒有停頓,一個沖步過去——下彎腰,劍鞘上擊。

恍然亮起的金光迅速熄滅了,斯拖恩晃了晃,一頭栽到了地上。

德林抿了一下唇。如果不使用奧斯韋德的力量的話——他絕對會被彬霍虐的很慘。這傢伙,真是一個魔鬼般的人物。

處理好第二個隊伍,眾人終於從藏匿的樹林之中探身而出。奎娜十分的激動,望向彬霍的目光之中帶著滿滿的崇拜,她扭捏地想要去捏裙子邊——而後想起自己穿著得是煉金裝備,不得不把手放下了:「啊——彬霍,你真是太厲害了!有空教教我嗎?」

被少女用崇拜的目光注視著,彬霍的老毛病又犯了。他無視了一旁對他怒視的喬治,張嘴:「我——」

莫莫跺著腳路過了,還冷冷地「呵」了一聲。

彬霍瞬間蔫了,他保持著苦澀的笑容,對奎娜溫柔道:「可愛的小姐,我當然願意——可是世間總得有取捨,您明白我的意思嗎。」

奎娜看了看不遠處渾身上下散發出幽怨氣息的莫莫,同情地點了點頭。

德林正把幾人身上的木牌取下來交給西爾斯。用來裝木牌的袋子鼓鼓囊囊的——裡面有著六人自己的牌子,以及第一支小隊與這隻小隊的的一共九枚木牌。這個收穫大概在同一時段,算是無人可以匹敵的好成績了。

西爾斯將地上的一張地圖撿起來看了看——大概是拍賣會上的那十張之一。於是便沒有細看,直接收了起來。幾人玩鬧的這個時段,已經到了中午了,他們將四個人堆疊在一棵樹邊,甚至體貼地為他們撒好了防蚊蟲的藥粉,而後離開。

繼續上山。

「午飯吃什麼?」背了半天行李的喬治有些餓了。他長得高,食量十分的驚人——感謝奎娜願意養著他,多麼善良的姑娘!

莫莫歪著頭想了想,「我們就帶了調味料。說起來,有誰會做吃的嗎?」

所有人同時沉默了。

德林偷偷地瞥了西爾斯一眼,被對方當場捉住了。西爾斯大人咳了一下,心想:好吧,德林想要的話——給這些傢伙做吃的也沒問題。

反正自己此刻是「緹斯」而非「西爾斯御上」。

「我來吧——」西爾斯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差點一頭栽倒的莫莫給打斷了。

莫莫瞪著大眼睛,可愛的臉蛋上是滿滿的吃驚:「緹斯你說什麼?你會做菜?!」不會是為了德林特意去……

西爾斯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繼續說:「你們負責打獵。」

暗指:敢麻煩德林你們就等著挨餓吧,呵呵。

往上攀爬了片刻,沿著原定的蜿蜒小路,幾人來到一片還算平坦的空地。巨大的古木撐天般聳立著,枝條上茂密的樹葉為幾人提供了一片蔭蔽。說起來,雖然是冬日,但太陽未免太大了一些。

德林這樣想著,將幾人拾來的枝條堆好,用神力烘乾了——前幾日下雪,雪水把這些木頭都弄濕了。如果不弄乾的話,沒辦法用來生火。

「那我們先去狩獵?」彬霍餘光盯著莫莫,如此問道。

西爾斯隔空摩挲了一下手指,迅速聚集的神力直接把那些枯枝條點燃了。而後他才抬起頭來:「右前方,大概會有一些惡魔獸的幼崽。」

成年的惡魔獸渾身長滿鱗甲,就算除去了,那種堅硬的肉質也不會好吃到哪裡去。但是幼崽不一樣,他們肉質細膩,往往是戰場邊境之處士兵們最喜愛的肉類。

「巨齒兔。」德林接話道。

「好吧。」莫莫看了一眼奎娜,「那他們呢?」

西爾斯看了看喬治——遇見第一支小隊時,這位高大的盜賊給他留下了挺深的印象。神使大人思索了一下,「跟你們一起去,順路帶些牙齒回來。」

積分不嫌少。他們只想著大戰了,還沒來得及去惡魔獸的巢穴來一場搗亂。

四人漸漸遠去,德林看著有些濕/軟的土地,將一堆行李堆積到旁邊一塊石頭的凹縫裡去。那邊火已經生的有些旺了,西爾斯無所事事地坐在那邊想著什麼。

德林左右檢查了一遍,小心地埋下幾個粗糙的陷阱,大概只能當做提示用。雖然神力可以作為警戒的方式,但德林還是更相信這些基礎手法一些。

回到西爾斯身側,他坐了下來,和神使大人背靠背。

山嶺群其實還算安靜。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四周沒有鳥鳴,偶爾是遠方惡魔獸的哀鳴或怒吼,還有少年少女的吶喊聲。這個沉寂的世界慢慢活躍起來,彷彿在黑暗中點燃了一簇煙火。

西爾斯撥了一下火堆,火星一下子竄的老高。他微笑著問:「德林,想怎麼吃?」

「還能怎麼吃。」德林往下滑了一些,側身,似乎能夠聽見西爾斯的心跳——實際上心跳聲早就被裝備阻擋了,「烤著。」

西爾斯輕笑了一聲,「我還可以弄其他花樣。」

「你為什麼會這些?」

「我在這裡呆過好幾次啊。」西爾斯說的理所當然,「這是第六次了——其實很沒有意思,在這片大山中待那麼久,與一群野獸和一群披著人皮的野獸周旋。」

兩個人不知道說什麼了,氣氛溫馨的過分,似乎空氣都變得溫暖了起來——不是錯覺,確實……暖和了不少。

德林一愣,是因為火堆?——不,應該是有什麼東西靠近了。

西爾斯的身子漸漸直了起來,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了,變成了冷硬。但那種冷硬不是名為「緹斯」的面具,而是一些其他的東西。

不遠處傳來一聲怪異的斷裂聲,是德林安放陷阱的地方。兩人站起身,繞過火堆緩緩後退。德林的雙手已經把兩把短刀給抽了出來,緊緊地握在手裡,刀柄上纏著吸血的棉布。

「這是什麼?」德林的聲音在發抖——這種顫抖的感覺來自於他的內心。

西爾斯拉著他躲到巨樹之後,目光里漸漸多了刀光與冰寒:「……法爾,惡魔獸的一種。它擁有……真正的,惡魔的力量。」

彷彿是回應西爾斯的話,聲音響起的方向,忽然爆出一片熾熱的火焰!原本被點燃用作煮食的火堆黯然,在那火焰掠過時猛然躥高,彷彿一瞬間被什麼強大的能量附身了。

德林被西爾斯緊緊摟在懷中,感到暈眩。恐懼感一寸寸握緊他的心臟,彷彿下一秒就會發力,將其捏碎。

一個很輕,很縹緲的腳步聲在兩人原本待過的地方停滯,比人類還要矮小一些的焦黑生物緩緩側過腦袋,望著那堆燃燒著的柴。他笑著,從肺腑之中發出「呼哧呼哧」的喘/息聲。

幾人的包裹被放置在石頭的夾縫之中,僥倖逃過一劫。

西爾斯將德林摟得緊緊地,第一次,德林從身後這個男人的身上感受到了不可抑制的顫抖。那是一種本能的、無法抑制的恐懼,懊惱——以及憤怒。西爾斯將身上多餘的東西全部收進空間法器之中,而後是德林的刀。他握住少年的手腕,將那隻乾淨的手按在了安佳卡之刃上。

有所明悟的德林迅速而無聲地抽出了自己刀。

「我們往西邊走——那裡應該有一個岔路,往下……」西爾斯一面回顧這地圖上的內容,一面用微弱的氣音對德林交代著。望著少年的那個堅定地眼神,西爾斯白著臉笑了一下,無聲說道:不,我和你一起走。

——我不會拋下你的,德林。無論是什麼情況,無論在別人看來應該怎樣對待。

——我們將一起承擔。

——我知道的……因為你,如此希望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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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幻]紅衣主教的人生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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