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罪行
「上一代的汝陽侯,也就是侯爺的父親,其實並不是您真正的父親,那自然,他也不是我真正的爺爺。當年真正該繼承侯爵的,其實另有其人。」
講述完有關老侯爺和被打死的一屍兩命的妾室后,楚雲裳看向一直都在沉默不語的楚璽,剎那間,語出驚人。
她眸光有些沉,然更多的則是詭譎,這就令得她的眼睛給人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彷彿她知道對方的許多許多事情,可對方對此卻是毫無察覺,於是對方任何的舉動想法,在她眼中看來都如小丑一般搞笑。
尤其她此刻正盯著楚璽看,莫青涼坐在她的旁邊,也是在看著楚璽。母女兩個一同看著這麼個人,兩雙如出一轍的眼睛里閃爍著同樣的光彩,讓得周圍傾聽楚雲裳話語的人看到這樣奇特的一幕,都是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老侯爺並不是現任汝陽侯的真正父親……
那麼他真正的父親,應該是誰?
「你說老侯爺不是我的父親。」
出乎眾人意料,此時的楚璽竟是十分冷靜,語氣中也聽不出什麼強烈的情緒波動,似乎這兩年來的貶謫,讓得他沉穩了不少,不再如以往那般展現在人前的衝動。
或者說,現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才對。
他從來都是攻於心計的,城府深沉得厲害。楚雲裳曾說他是整個侯府里最聰明的人,只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他被蒙在鼓裡太久,如今也終於到了要捅破那層窗戶紙的時候。
他回視著楚雲裳,面對著後者眼中那近乎於詭譎到了極點的色彩,他卻無甚動容,只沉著而冷靜地回答著,並進行著猜測:「他不是你爺爺,難道楚昌才是你爺爺?」說到這裡,他倏爾眯了眯眼睛,半邊臉容掩在沒有燈光找到的黑暗中,他的神色竟也詭譎得厲害,「那個被打死的姨娘,是你的姑奶奶?」
論輩分,倘若楚昌才是楚雲裳親爺爺的話,而那個小妾又是楚昌的妹妹,那麼她的確是楚雲裳的姑奶奶。
親爺爺沒有當上汝陽侯,親妹妹也沒有本該尊貴顯赫的身份。轉而一個進了侯府當管家,一個嫁進侯府當姨娘,隱瞞了將近五十年的身份,直至如今,方才在楚璽的口中,將身份一語道破。
「對,她是我姑奶奶,也就是您的姑姑,這點千真萬確,絕對不會有錯的。」
楚雲裳點頭,確定了楚璽這個猜測。
同理,讓得那個妾室懷了身孕的人,也不是別人,正是楚昌。
所以楚昌死前,楚雲裳曾質問於他,老侯爺的女人那麼多,為什麼他偏偏選了老侯爺最寵愛的那一個。
選了他自己的親生妹妹!
可憐他妹妹,死不瞑目都不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一屍兩命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被捲入了何等的陰謀之中,甚至死之後也不被放過,被楚昌以各種各樣的由頭利用,只為達成那麼一個不為人所知的目的。
實在可憐!
這時候,楚雲裳眸光也是跟著越發詭譎,甚至唇邊還帶了些許的笑意:「不過話說回來,您還記不記得,三年前您被貶謫的時候,那道聖旨上的話?」
聞言,楚璽眸中一凝。
怎能不記得?
聖旨上說,他楚家開朝以來罪行有四,一則鳩佔鵲巢,忤逆皇室;二則龍假鳳真,鄙棄皇室;三則狼心狗肺,作踐皇室;四則狸虛貓實,謀害皇室。
當時看這四則罪行,還未覺得如何,如今被楚雲裳提起,在場眾人幾乎是下意識就明白,這四則罪行,剛好和楚家的秘密相關。
剛好和楚雲裳要說出來的事情相關!
果然,楚雲裳接下來要說的話,一點都沒有讓眾人失望:「鳩佔鵲巢,忤逆皇室,這指的是什麼,我想在座的諸位都很清楚,說的就是我那個名義上的爺爺,曾和鳳鳴城的某個家族聯手,試圖能夠推翻大周的統治,此為鳩佔鵲巢。」
儘管東宮太子慕初華在這裡,楚雲裳卻一點都不避嫌,十分自然地說出口:「龍假鳳真,鄙棄皇室,這個也很簡單,是說上任汝陽侯的真假,也就是我剛才所說的那件事。至於那個狼心狗肺,作踐皇室,這個卻和我楚家沒有什麼太大關係,算是冤枉。」說到這裡,楚雲裳笑了起來,目光一轉,看向同樣是在認真傾聽著的羽家老太爺,「這一點,老太爺應該是最清楚的。」
她看向羽老太爺,眾人不由也都是跟著看向羽老太爺。
便見羽家這位似乎比起羽離素還要更加位高權重的老太爺,聞言微微笑開了。
他真正是老當益壯,一大把年紀了,精神頭看起來竟比年輕人還要好。面對著眾人帶著疑惑和猜測的種種打量,他面色不變,只應道:「嗯,我確實清楚。」都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沒有絲毫要繼續隱瞞下去的意思,「當年的歌公主,遊走在你楚家和我羽家之間,實在辛苦。」
聽他這樣說,楚雲裳低下頭去,臉容掩在黑暗中,輕輕笑了一笑。
辛苦?
虧他說得出口。
明明最狼心狗肺,最作踐皇室的是他!何以最後背負了這個罪名的,卻是他們楚家?!
什麼道貌岸然,什麼外表光鮮……
說的可不就是這樣一個最罪大惡極的人?!
這樣一個人,連太奶奶都說他十惡不赦,罪該萬死,下十八層地獄都算便宜了他。何以當初那麼多人
他。何以當初那麼多人都死了,就只有他還好端端地活到現在,享受著本該那些人享受到的東西?
這算什麼,天道不爽,奸人長命?!
楚雲裳眼中情緒波動得厲害,旁邊卻伸來一隻手,覆上她的手背,試圖讓她平靜下來。
她轉頭一看,莫青涼正沉默地看著她,雖不說話,但想要表達出來的東西,卻很好地呈現在了那雙平靜而微涼的眼睛里。
於是楚雲裳很快便平靜下來,開始思索自己今夜所要揭露出來的東西,可有哪裡是不妥當的,可有哪裡是說出來后,老太爺會無論如何也不肯承認的。
他們楚家的秘密,其中最關鍵的人物,除了她自己,就是羽家這個老太爺了。
說來她只算個棋子而已,這位老太爺,可才是真正的執棋人。
這時聽羽老太爺又道:「歌公主,也就是慕歌,是楚七小姐的太奶奶,按照輩分來算的話,也就是汝陽侯的奶奶。喔,當然,歌公主的這個血緣關係是真的,沒有混假。」
這也就是說,慕歌生下了楚昌,楚昌再生下楚璽,楚璽生下楚雲裳。
這才是楚家這幾代最正確的家譜。
至於老侯爺,和楚雲裳一樣,同為棋子,只是卻沒有楚雲裳的身份好,根本就是個鳳鳴城不要的棄子——鳳鳴城安丘家的棄子——這才得以被選中,當作汝陽侯培養了起來,只為能夠名正理順建造起水下秘密試驗基地,研究出一種秘葯,再拿女人來進行試驗。
待得試驗成功,便能將那秘藥用在既定的某個女人的身上,從而激發出楚家人體內潛藏著的鳳鳴血脈——這便是楚雲裳那十年裡,莫青涼說的她不能死的緣由。
那麼,為何要激發出楚家人體內的鳳鳴血脈?
這就很簡單了:楚家和安丘本為一家,安丘異能名為瞳術,楚家人體內潛藏著的血脈,也是瞳術。安丘曾是掌控整個鳳鳴的城主之家,由此可見瞳術的能耐之強。
如此,瞳術在鳳鳴城裡就已經這般厲害,更不要提在九州之中。倘若楚雲裳成功激發了血脈,那不就是證明,楚家其他人的血脈也能激發出來?這樣一來,整個楚家都是擁有瞳術的人,想要以這等駭人聽聞的異能來掌控大周,又有何不可?
同時,這也是為什麼慕氏皇室的人,絕對不能娶楚家女,而楚家的男人,則能娶皇室公主的原因。
慕氏皇室的公主們,全都是被當作棋子,用來弱化楚家的血脈,這才嫁進楚家的。所以羽老太爺才會說,歌公主辛苦,當棋子辛苦。
但實則,楚雲裳卻是清清楚楚地知道,歌公主的這個辛苦,更多的是體現在一方面要被楚家的男人給踐踏,另一方面,還要被羽家的這位老太爺,給施以禽獸般的對待!
幾十年前,歌公主根本就是羽老太爺的暖床工具……
正因為淪為了羽老太爺的胯下之人,歌公主這才知道了以往嫁進楚家的公主們,所不甚清楚的秘密。也正是因為清楚這些秘密,她才寧願帶著秘密下葬,才寧願吞下所有苦果,也不願將那些骯髒的事情說出口,以免污了她貴為皇室公主的尊嚴。
當年席捲進這件事里的人太多,也只有歌公主慕歌,真真切切,是最苦的一個。
不過這些話,和安丘有關的東西,在場人都不知道,羽老太爺也是不知道的。因而楚雲裳有所保留地說出,羽老太爺聽著聽著就皺了眉,但卻一句都不問。
楚雲裳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沒有理會,接著道:「至於那最後一個罪行,狸虛貓實,謀害皇室,這也依然和我楚家無關。」
她很平靜地將罪魁禍首說出口:「明明是羽家老太爺犯的事兒,為什麼全都扯到我楚家身上?難道是看我楚家這些年來日漸式微,以為我楚家,好欺負?」
最後三個字說得頗為平靜,裡頭潛藏著極可怖的驚濤駭浪。
然而在場,卻無人接話。
慕初華也不敢接話。
因為聖旨上所寫,和當初呈給宏元帝的那份摺子上所寫,內容並不完全的相同。是宏元帝親自做了改動,這才有了那麼一道聖旨。
不過眼下的重點並不是宏元帝對楚家到底是存了怎樣的一個心思,而是四則罪行里,後面的兩則,竟然全和羽家老太爺有關,楚家是為他背了黑鍋。
於是在場眾人繼續看向羽老太爺,看他揚了揚眉:「許是你們楚家,這些年來行事太囂張了吧?應該向我羽家學學……」
「學什麼?」不等他說完,楚雲裳便已道,「學你羽家,不擇手段搶來別人辛辛苦苦一手打造的基業,學你羽家,背棄所有人倫道德,只為了滿足你那不為人所道的陰險心理?」
楚雲裳終於冷笑,一字一句說得儘是讓人背後發涼:「羽家老太爺,都到了這個時候,你還在給誰裝蒜呢?我楚雲裳都已經懶得做戲,你又何必嘩眾取寵?表面這麼光鮮,背地裡卻膽敢玩弄公主,謀划造反,你說,你怎麼就有這麼大的野心,支使著你作踐皇室,謀害皇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