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蘇澈保持著臉上輕鬆自若的表情不變,他想,輸人不能輸陣。
往樓上示意了一下,他單刀直入地問老管家:「這個客人來了幾次了?」
老管家沒成想他這麼直接,上來就捅破了這層窗戶紙,他都這麼放得開了,老管家便也不再藏著掖著,瞅了一眼樓上,回答道:「這第三次了。」
蘇澈「哦」一聲,慢慢點頭。
他一共走了十天,這都第三次了。
「易先生有沒有說過讓我收拾收拾搬家的事?」他又問老管家。
「這個沒有的,」老管家忙替易先生解釋了一聲,「易先生沒有這個意思,你別多想。」
蘇澈便一點頭,拖著行李回了自己房間。
肚子有點餓,晚飯就沒怎麼正經吃,想了想,打內線給廚房師傅,讓人給自己做碗肉絲麵上來,這個鐘點廚房師傅指不定都要睡覺了,接了電話就有點不甘不願的,心裡不定怎麼腹誹他呢,區區一個客人,倒端起主人的架子來了,蘇澈也覺得自己這行為不管不顧的,太不體諒人了,不過管他的,廚子吃的這碗飯,這就是他的差事,錢要那麼好賺人人都成富翁了,自己要一晚上餓著肚子,餓死也沒人管。
肉絲麵終於給送上來了,蘇澈要了一大碗,這一大碗下肚他心裡才好過了點,擦擦嘴,用過的碗筷往桌上一撩,稍微洗漱過便上了床,窗外寒風呼嘯,呼呼地刮著窗戶,這聲音很大,本該把其他一切聲音都蓋住了,然而許是他神經太敏感了,他總覺得能聽到一絲若有若無的呻吟聲,非常擾民地直往人耳膜里鑽,蘇澈一把扯過被子蒙住了頭。
第二天一早照常拍戲,易先生一向早起的,不過這天早餐桌上沒見著他,和他那位客人還在樓上呆著呢,以前跟他過夜的時候也沒見他這樣過,也許換了個人果然新鮮。
蘇澈沒坐下吃,打包了一點吃得坐上車就去了劇組。
導演最近有件煩心事,之前受傷的小捕快手臂骨折挺嚴重的,這石膏一打上沒兩個月都拆不下來,這就是說小捕快不可能歸隊了,須得換人來演了,換什麼人且先不說,關鍵是小捕快之前也拍了不少對手戲,要全換了這工程有點大,時間也緊張,不全換的話劇播時候必須被人吐槽。
蘇澈自然是不管這些,事情自有監製和導演去煩惱,他只管拍自己的戲。
晚上收工回到家裡,這回跟易先生見上面了。
蘇澈放開目光望了望,沒見著那位小客人的蹤影,應該是把人送回去了,易先生有點慵懶地在沙發上坐著,慢慢地捧著一杯茶在喝,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陰影,睡眠不足精神萎靡的樣子,也許昨天折騰得挺晚的,身上也穿得單薄,上身只套了一件襯衫,最上面的紐扣沒有扣,蘇澈眼尖,瞧見了鎖骨下面的一處紅色吻\痕。
那新人還挺熱情的。
易先生抬眼瞅了瞅他,神色間只是平常,語氣淡淡地問他:「怎麼提前回來了?也不說一聲。」
蘇澈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喝,聽見這話就笑了笑,茶水有點熱,他把茶杯放回茶几上,笑笑地望向易先生的眼睛,他聳聳肩道:「也沒什麼,本來想給您一個驚喜的。」
說話的語氣倒是平常,只是配合著昨晚的情形來看,這話就有點諷刺的意思了,易先生臉上一時就有點掛不住,面上頓了頓才說:「早知道你昨天就回來,我就不叫他來了。」
這話聽得蘇澈心裡冒火,他覺得自己簡直忍不住想和這個人大吵一架,好不容易才把這股子衝動給按捺住了,然而他沒法再跟這個人繼續這場談話,用手遮掩著打個大大的哈欠,他伸了個懶腰往樓上走,邊走邊用一種疲勞的語氣揮著手地說:「今天累死了,有什麼話明天再說吧,我得先去睡一覺先。」
鞋子疲累地踩在樓梯上,篤篤的聲音。
易先生側過視線瞅著他往樓上走,臉上神色不定。
到了第二天也並沒有談什麼話,晚上收工回來易先生只淡淡招呼了一聲「回來了?」,蘇澈點點頭,「嗯」一聲,其他的話很少,誰也沒有再提那天晚上的事,一時有點粉飾太平的味道。
再一天聽說小捕快的替補人選有著落了,人幾天後來報到,到時候凡小捕快的對手戲要全部換掉重拍,大冷的天,有人聽了心裡不大稱意,蘇澈無所謂,少凍一會兒和多凍一會兒的區別,差別不大。
蘇澈沒想到的是,這天晚上那位新人又給叫別墅來了,他這回依然沒見著人,收工挺晚的,他回來的時候那兩位已經回樓上休息了,蘇澈站在樓下,臉上和心裡都是木木的,上回易先生那句早知道就不叫別人來了,他當時聽了還挺冒火,可是也讓他以為那個人不會再來了,結果現在這樣。
記得很久以前曾預想過這種情況,那是剛搬來那會兒,當時想著要是易先生再叫別人過來不是蠻尷尬的,後來易先生沒這麼干過,他私底下還覺著這是易先生給他留面子,現在看來,在易先生這裡,他其實也沒什麼面子。
之前那話讓那一位下不來台,這兩天兩人碰了面就挺冷淡的,其實當時就知道那話說了就對他沒好處,可是說了就說了,說了也不後悔,沒成想人家默不作聲地就把新人又叫了來,明明知道他也在同一棟房子里,人家照樣不耽誤,無聲無息地就抽他一耳光,也好讓他知道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位置,他除了資歷深些,和樓上那新來的也沒有什麼區別,一樣的讓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由著人挑揀罷了。
跟被人兜頭扇了一耳光似的,蘇澈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第二天早餐桌上依然不見那二位,第二次了,似乎已經可以見怪不怪。
晚上收工回來易先生臉上和緩了不少,招手讓他過去,「過來坐,」他說,「有事跟你說。」
蘇澈覺得自己能猜出來是什麼事,他依言坐過去,洗耳恭聽。
「小嘉要去你們劇組的事,就是替演那個小捕快,這事你聽說了沒有?」易先生問他,蘇澈臉上沒什麼反應,他不知道這個小嘉是誰,易先生馬上也想到這一點,又補充道:「小嘉就是那個……」他暗示性地停頓了一下,神情眼色也配合得恰到好處,蘇澈明白過來了,他點點頭,小嘉,這稱呼倒挺親近,就聽身邊人接著道:「他全名尤嘉,公司剛簽進來的新人。」
蘇澈一時沒吱聲,他之前並沒有想到還有這一茬,不過身邊這位本來就是《捕快》劇組的投資人之一,安插個小情人進去倒也合情合理。
他笑看著易先生的眼睛,只確認似的又重複一遍:「他要來演小捕快?」
易先生點頭,「他沒什麼經驗,以前客串過幾個龍套角色,這次進組你多帶帶他。」
蘇澈臉上就笑了笑,忽然就想起來之前易先生也讓安辰帶他來著,當時他也在場,他陪著笑,然而安大明星對著他沒個好臉色,他心裡想著,原來那時候他是這種感覺啊。
他抬眼對準易先生,「就這事兒?」
易先生點頭,淡淡地又道:「新人嘛,演技肯定有待磨練,你盡量多帶帶他,那時候你也這麼過來的。」
蘇澈慢慢地點頭,那時候他也這麼過來的,這話說得不錯。
「就這件事?」他笑問易先生,「沒別的了?」
「能有什麼別的事。」易先生拍了拍他的手,蘇澈總覺得這傳遞過來的體溫跟安慰似的,又聽易先生問他:「你餓不餓?」
蘇澈沒管這餓不餓的話,他臉上帶著笑,笑吟吟地就逼近了身邊之人,又笑吟吟地開口問他:「您猜猜看我現在在想什麼。」
易先生的語氣不焦不躁,「你在想什麼?」
他這麼淡定自如,蘇澈心裡挺佩服的,他臉上還是笑,聳聳肩,「我在想——我是不是該搬走了?」他直直地望見易先生的眼睛,笑問。
這個問題沒讓易先生多意外,他似乎是早就想到了,聽了這話便安撫似的輕拍了拍他的手,道:「這個過陣子再說,你好好拍戲,先別想這個。」
蘇澈笑著搖頭,說這不行,「這不方便。」
易先生沒說什麼時候讓他搬,他還是那話,「這個以後再說吧,你現在好好拍戲,先別想這些個,總之我虧不了你就是。」不輕不重地就略過這話題,易先生又問他,「拍了一天的戲累不累?不餓的話就回去睡覺,不然明天拍戲沒精神。」
蘇澈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有了新人馬上讓舊人搬家,面上是怪不好看的。
順著這讓他休息的話便點點頭,臉上笑一笑,他上樓去了。
沒幾天劇組新成員果然來報道,等見了面蘇澈才知道他為什麼能得了易先生的喜歡,蘇澈一眼就看出來了,原來他長得,肖似池衍啊。
蘇澈是覺得,這倒難怪了。
這個尤嘉自然是比池衍年輕許多,不過他沒有池衍給人的那種清爽的感覺,然而臉上笑容不斷,露出一邊一個酒窩,蘇澈不知道池衍有沒有這一邊一個酒窩,他沒見池衍笑過。
說起來也蠻好笑的,他就不用說了,現在連這個長相肖似池衍的都能從易先生手裡得了好處,偏生人家那個正主又是被毀公司又是被奪孩子的,生活硬生生被攪得一塌糊塗。
說起來也怪難為人家池衍的,也不知道怎麼的,就這麼錯了位。
蘇澈遠遠地望著那個尤嘉,他一進了組就笑嘻嘻地跟這個打招呼跟那個打招呼的,導演面上平常,心裡不大喜歡,這也難怪,做導演的總是不喜歡後門進組的。
尤嘉對著他尤其地熱情,也許易先生跟他提起過他,這個尤嘉露著一對酒窩地叫他蘇老師,語氣親親熱熱的,以為沒人看見的時候還偷著對他眨眨眼睛,好像兩人之間有什麼秘密似的。
蘇澈心裡只覺得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