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七十三
一回到自己個房裡,姜小娥便捏著小拳頭打他,邊打還邊埋怨他道:「表哥是嫌姨母還不夠討厭我呢,當著那樣多丫鬟僕從的面抱我,怕要惹得她更加不喜我了。」
她小聲埋怨著,慢慢的聲音里便帶了點哭腔,也不是只為著這一件事,之前在正堂中受她冷待時,便已經是一肚子委屈難堪了。
「讓你受委屈了。」任由那軟綿綿的小拳頭捶在自己身上,鍾遠抱著她來到炕邊坐下,垂眸看著她精緻而又有些稚嫩的小臉,暗自嘆息了一聲。成親頭一日便讓她遇此冷待,他心中十分內疚,「是表哥沒有處理好,這才讓嫃兒受了委屈,還望嫃兒原諒。」
看著他緊鎖的長眉,姜小娥又心疼了。停下不斷捶打著他胸膛的小粉拳,嫩蔥似的手指撫上他清俊深遠的眉,慢慢地將其撫平:「我不怪表哥了,只是再不能有下回。」她聲音軟綿綿的,怨氣來的快去的也快,很快就又平復了心情。
「我卻怪自己。」鍾遠道。
把她嬌小的身子困在自己懷裡,下頜蹭在她的發頂上,右手尋到她柔軟的小手,與她十指相纏。這般靜擁一陣,他低頭在她發間落下一吻,低聲開口:「實不相瞞,娘是個愛慕虛榮的性子。也曾多次欲為我謀划,想我娶進一位官家小姐為妻,為的就是能在日後的仕途上協助扶持於我。」他說到此,抬手撫上她柔白的小臉,「我深以為恥,她卻引以為榮,我與她想法觀念不能一致,自然就只能忤逆了她。現如今她余怒未消,待你冷淡了些也是自然,但我心中終究不能釋懷。」話到最後,語氣中滿是自責與心疼。
姜小娥軟軟地靠在他懷裡,一隻小手與他十指相纏,另一隻小手則放在他的腰后,揪住那質地上乘的綢緞衣料。濃密的羽睫輕覆下來,遮住了晶亮的眸兒,她癟了癟嘴,小心翼翼地問:「我家裡要財無財,要權無權,表哥可後悔娶了我?」
「小傻子。」鍾遠拍拍她的小腦袋,無奈又寵溺地笑著道,「表哥若當真看重這些,當日便不會對嫃兒許下承諾,更加不會想方設法的娶嫃兒進門。權財都是身外之物,嫃兒卻是不同。」
姜小娥這才放下心來,靠在他懷裡輕輕眨了眨眼睛,纖臂將他抱得更緊。
只這般依賴一陣后,她又不由擔憂起來,抬起眸子看向他:「表哥,那姨母那處怎麼辦?」她說著,不免輕咬住唇瓣。既然她已經嫁入了鍾家,做了鍾家的長媳,那就是一輩子都與鍾家脫不開干係了,實在沒道理與婆婆不對付。更別說這婆婆還是她的親姨母,傳出去了她的名聲倒無所謂,就怕讓表哥的名聲受到影響。
除此之外,她也不想整日受婆婆冷待,也想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此事你不必操心,表哥定會處理好,不再讓你受委屈。」在她額間落下一吻后,鍾遠語氣堅定地道。
姜小娥滿心信賴他,自是歡喜地應了下來。
用過午膳不久,丫頭便送進時鮮水果拼盤來。
正午時分屋外暑氣逼人、炎陽似火,與屋內清涼愜意的氛圍比較起來好似兩個季節reads;。
竹制的門帘后,因為四角擱置了冰山而沁出絲絲涼意的偏廳內,檀香木雕花滴水羅漢床上,鍾遠摟她在懷,不時喂她吃些瓜果。看著那櫻紅的小嘴吞吐好幾個來回后,便又吩咐丫頭端來漱口的香茶與凈手的清水。
須臾,丫頭們埋著頭退了出去。
「困了便閉上眼睡會兒。」垂眸盯著她的小臉看了許久,眼看那眼皮子越來越沉重,打架不停,鍾遠不由低笑出聲,聲色和緩溫柔。
都說夏日容易犯困,這話確實不假。以往在娘家時她就有歇午覺的習慣,昨夜裡又被他折騰那許久,根本沒睡幾個時辰天便亮了,此刻困得厲害,自也是情理之中。
因此她咕噥了一聲,便鑽到他懷裡睡了起來。
香軟的一團窩在懷裡,使得鍾遠心軟到不行,撫了撫她的脊背後,又在她發間落下一吻,方抱著她往次卧走去。
待到姜小娥迷迷瞪瞪醒來時,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兒了。
睜開眼睛便對上他俊美的睡顏,她這般睜著眼睛靜靜欣賞一陣后,睏乏之意到底沒有一下就散去,動了動自己綿軟無力的四肢,吃力地往他身上爬了爬,臉枕在他心口上,閉上眼又睡了過去。
晚膳是在上房用的。
許是早間與鍾老爺爭吵過,晚膳時陶姨母竟沒有為難她。只雖如此,照樣待她不冷不熱。
姜小娥挨著自個丈夫坐下,心中不由吁了一口氣。坐下來之前,她還在想進門頭一日可是要在婆婆跟前立規矩,立倒無所謂,本就是應該的,就怕她有意刁難自己,到時要在下人面前無臉。好在她放了自己一馬。
勉強算是相安無事的度過了三日,就到了歸寧這一日。
陶姨母雖不滿這個兒媳,但如今終究是成了個定局,再難更改。她又是個好臉面的人,自然不會叫人揪住把柄笑話,因此即便是心中再不滿意,到了兒媳婦歸寧這一日,還是不得不準備起來。
回門之禮辦的甚是豐厚,不單是為了擺給外人瞧,更有一層給自家姐姐瞧的意思。
姜小娥卻不懂其中彎繞,她見姨母這幾日雖待自己冷待,但關鍵時候還是辦事妥帖,心中念她的好,便與她親近了些,只當往日疼愛她的姨母又回來了。
陶姨母扯了扯嘴皮,也樂得做樣子,叮囑了她幾句后,便讓她二人快去快回。
兩家雖隔得不遠,但因著半車子的禮在,二人便不得不乘坐了馬車。
姜小娥這一出嫁,除了她自個有些惶惶不知所措之外,陶氏與姜岩亦如此。
這三日里母子倆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心裡頭時時刻刻念著這小東西。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話果然不假,陶氏與姜岩都覺著這三日漫長的很,好似比那三年還要長。
因此待姜小娥一現身後,母子二人的眼睛就跟黏在了她身上一般,將她好一番打量后,見她完好無損,這才鬆一口氣。
陶氏先是讓瓊珠上了茶水,又囑咐兒子好生招待女婿后,便將閨女拉進了房中,仔細問她的話。
姜小娥不想讓娘擔心,便沒把姨母頭一日便敲打自己的事告訴給她知曉,只說了些表哥待她多好多好的話,倒也是真話。
自己的親妹子,陶氏哪會不知她的脾性。恨她不與自己老實交代,陶氏彈了她腦門兒一記:「女生外向女生外向,我看這話倒是不假,這才剛出閣,你便偏了心reads;。」陶氏佯作生氣。
姜小娥連忙抱住她的手臂搖起來,叫屈道:「娘這是說的什麼話。」她說著,情緒難免低落下來,「這幾日在鍾家,我還是有些不好過的……」
「怎地,出了何事?」陶氏也沒心情再裝了,嚴肅地問她。
姜小娥抿抿嘴,看了眼她娘后,才眨了眨眼睛徐徐道:「因為看不見娘與哥哥啊,所以覺著不好過。」
陶氏嗔怒著又給了她一記,雖是覺著心甜,但到底還是無時無刻不擔心她在婆家受委屈,因此沒好氣地道:「你這丫頭便是不說,娘心裡也能猜中,你姨母的脾氣除了娘外,再沒人比娘更清楚。只怕是給了你不少委屈受,才讓你這樣不敢與娘說實話。」
姜小娥聽得心中一跳,有些心慌意亂,生怕被她娘察覺,便只得壓低了頭。
陶氏恨鐵不成鋼地將她的小腦袋拎起來,訓道:「娘讓你多長些心眼,可不是讓你在娘跟前長心眼,親娘跟前你都敢不說實話了,可見是心裡已經沒了娘的地位。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遲早都是人家的。」
姜小娥到底稚嫩,幾句話就將她逼得沒了退路,又生怕她娘誤會她心裡沒了她而傷心,只得老實交代了出來。
陶氏聽完,便暗哼了一聲「果然」。
實話全盤托出后,姜小娥心中又緊張起來,扯著她娘的袖子道:「娘,表哥跟我保證了會處理好,讓我不要操心。既是這般,娘也就不要操心了,表哥會處理妥當的。」
閨女剛嫁過去不久,心中便是再不滿妹子冷待自己的閨女,陶氏也是知道分寸的,曉得這時候上門定要讓彼此關係更加僵硬,因此心中的打算是再過一段時日,若還是如此,自己再出面不遲。
眼下聽她道女婿自會處理,陶氏便無可無不可地點頭道:「你的擔憂,娘心裡清楚。娘不會貿貿然上門討說法,但前提是你日後受了委屈不可瞞著不報。」陶氏嚴厲道。
都這樣了,姜小娥還能說些什麼,只得乖乖應下。
之後的時間裡,陶氏又問了些她與女婿之間的事。
姜小娥支支吾吾的,臉紅的不像話。
陶氏哪會不懂她那點小心思,回想起她走動時慢慢吞吞跟個蝸牛似的在挪動,心裡就有些埋怨女婿,覺著他太不像話了,看把她閨女折騰的,實在有些過於浮浪。
盯著她紅通通的小臉蛋,陶氏臉色漸漸變得一般:「你個傻丫頭,再是愛他,也不能任他傷著了自個啊。」
「沒有傷著。」姜小娥搖頭道。許是覺察出娘情緒上的變化,她連忙鑽入她的懷裡,抱著她的腰撒嬌道,「表哥對我很好的。」
這傻丫頭。陶氏讓她弄得沒了脾氣,拍拍她的背,無奈道:「娘是過來人,知道你們新婚燕爾,如膠似漆。娘作為一個長輩,也不能插手你們的房中之事,只是你需得記住,不論如何,都不能傷害了自己,你可記住?」
知道娘是為她著想為了她好,姜小娥認真地點頭應下來。
午膳自是在姜家用的。
膳后,姜岩帶著妹夫去一旁喝茶說話,陶氏則拉著閨女讓她進房小憩。
姜小娥換上身家常衣裙,腦袋挨著竹枕頭剛躺下,正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她娘閑聊時,門外便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正是納悶,耳邊便傳來瓊珠急切帶哭的聲音:「太太,我家姑娘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