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質疑先生的卜卦是不是很嚴重?因著先生並未對大當家的做什麼,大當家的並不清楚,但先生的卜卦與現實的差距有多大,大當家的在當日晚上卻又一次深刻體會到了。
當日在解決了留守的夏軍之後,青峰寨的人便都收隊回窩了,最後也只剩下兩個放哨的站在哨台上看著。
凌深見天氣越發差了,也不在外逗留,天未黑透就回了自己那院落休息。沈奇自然是跟著他的,當初這小子就是來照顧他的,這會子自然巴巴地跟著他進了角山院。
只有兩人的院子有些冷清,也襯得這天氣越發糟糕了。
凌深去年就對這裡的冬季深有感悟,只覺得此刻冷冷清清的院子也猶如去年冬日,直冷得那些花草樹木下一秒就能凍成冰似的。他皺著眉,猶豫了下,還是讓沈奇去知會放哨的那些人,讓他們注意保暖。
也不知是一語成讖還是這天真反常了,等沈奇去了又回,剛進院子,黑沉沉的天就飄下白白的雪花。北風刮著雪花,飄得滿院子瘋飛,沈奇嚇了一跳,忙不迭以手擋風,往屋子裡趕。
凌深是一早就回屋子裡了,又覺得太冷了,哪裡有八月的天的樣子,就厚著臉皮燒起了地龍。等聽到外頭的動靜,出門一瞅,吼~外頭的景色沒差把大當家的嚇得反手甩上門,就見外頭雪花紛飛,夾雜著透明晶瑩的冰珠子從上面砸下來,仿若珠落玉盤般發出噼啪噼啪的脆響。
之前雖也說過這天像要下冰珠子,但大當家的卻不曾想這八月竟還真能飄下雪花、下起冰珠子來,此刻瞅著外頭的天,震驚之餘也覺情緒複雜。想來翁岩嶙那老傢伙一定沒料到會發生這種情況,在外紮營的他們必定會凍上這麼一晚,或許會有不少凍死的也說不定;再者那老傢伙心心念念的不是打雷么,現在雷沒了,只有雪花冰珠子,料他本事再大也難翻天。不過這不表示就沒什麼憂心的事了,天冷這一點對夏軍有致命作用的同時,對鎮北軍影響也很大,同樣的對青峰寨也不是毫無影響。
凌深總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麼事情,但最終也只是問了沈奇兩句話便早早睡了。
當晚因燒著地龍,大當家的倒也不覺得冷,只是終究擔心在鎮北駐地的於狁,這一覺睡得也不安生。
第二日,凌深是在底下的人的大喊大叫中醒過來的,意識回籠后聽到的第一句話便是「大當家的,不好了~」,凌深覺得即便今天他本來是好的,眼下也該變糟了。
凌深還未出門前,沈奇就在他房外提醒他要注意保暖。
凌深特意多穿了件衣服,哪想光一件衣服根本抵不出外頭的寒氣,只見滿山滿樹都是冰渣子,這哪裡還有八月的樣貌,跟一年到頭最冷那幾日差不多了,若非凌深清楚記得自己只睡了一晚,保不準就以為自個不知不覺睡過去好幾月了。
過來喊話的人一直在邊上跟他說事情糟糕了,原是昨日將來往青峰山的路給堵絕了,僅剩青嶺山這一條道,大概也只有自己人才知曉怎麼上山,可眼下呢?因著昨日那一凍,竟是把東邊那條急湍給凍上了。
凌深跟人到了河邊,遠遠就瞧見好幾個弟兄站在那河面上,顯然這條河流是凍得死死的,冰面上都已經可以走人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凌深皺著眉,偏頭問沈奇:「附近的夏軍都清光了?」
聽凌深問得小聲,沈奇也配合地湊過頭去,低聲回道:「沒了,屍體現在還埋在青嶺山下呢。」大當家的沒說話,沈奇又小心翼翼地抬頭瞧了他一眼,補上一句,「再說了,昨晚多冷的天啊,就是有人在這邊守著,估摸著也凍死了,待會兒讓弟兄們再去搜下山,指不定還能找到一兩個凍死鬼哩。」
等沈奇說完了,凌深略有所思瞧了他一眼,他嘴角微微有些上揚,似笑非笑的。沈奇被他這麼瞧著,渾身不自在,便扯著有些僵硬的嘴角,道:「大當家的,有什麼吩咐?」
凌深這才收回視線,搖頭:「沒,就按你剛說的派人去山裡找找看……記住,連只老鼠都不要放跑了。」
「曉得了。」沈奇嘻嘻一笑,轉身往回走去。
凌深卻是看都沒看他一眼,繼續盯著眼前這冰面,不過一瞬,腦中忽得閃過一個念頭。
「等等。」凌深趕緊回頭叫住沈奇,就見那小子一聽叫喚,立馬狗腿地貼了上來。他嘴角一勾,抬手沖他勾了勾手指,那小子也是眼力尖的,趕緊湊到他邊上聆聽指示。
凌深這次的命令相當簡單,不過是讓他將寨子里頗有戰力的人全集中到前廳,待會他有事兒要宣布。
待沈奇走後,凌深也不再停留,派了幾個人守著,自己則迅速回了山寨。
今日依舊沒有太陽,整個溯北的天空依舊陰沉沉的,凌深剛進了前廳,就見孟春和手上捧著只鴿子,正著手拆著系在鴿子腳上的小竹筒。
「那邊來信了?」凌深出聲問道,語氣卻是理所當然得很。
倒是孟春和許久沒見到信鴿了,顯得有些激動。
「昨日剛解決了那些夏軍,今日信鴿就來了……」先生解下竹筒,轉念一想道:「你們是說好的吧,時辰掌握得剛好。」
「這是自然。」凌深文縐縐來了這麼一句,順手結果那一枚小竹筒,去了蠟封將裡頭的東西扯了出來。
「寫了什麼?」孟春和並沒湊過去看,而是顯得本分地站在原地問他。
凌深沒回答,只是盯著羊皮卷的眸子浮上絲絲疑惑,好看的眉也跟著擰到了一塊。他看了好久,久得先生都快失去耐心了,他忽得一抖手上的羊皮卷,道:「就一張地圖。」說罷,將手中那羊皮卷交於孟春和,自己回身讓外頭的人又取了張溯北的地圖來。
孟春和還沒鬧明白這地圖有什麼深意,就見他們大當家的又拿了張地圖過來,看著即將湊到一塊的地圖,先生腦子靈光一閃,瞬間明白了送張地圖來的用意。
想明白了用意,先生卻是開心不起來,他微蹙著眉,瞧著正比對地圖的大當家的問道:「這是你們早說好的?」
凌深剛確定了位置,聽到問話便愣了下,隨即搖搖頭:「只不過來之前提了下罷了。」
孟春和猜到凌深是受於狁所託,估計又得走了,所去之處八成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這讓先生心裡有點兒難受,他雖不清楚凌深以前是幹什麼的,但眼下他卻是時刻冒著生命危險在戰鬥。
先生心裡哀哀嘆了口氣,但也無可奈何,只求這場仗快點兒打完,他們那幾個人都能安然無恙地回來。
凌深收了地圖,回頭就見孟春和一臉心累的模樣兒,忽覺好笑,調侃道:「先生似乎很累的樣子,昨夜睡得不好?」
孟春和剛準備搖頭,不料凌深壓根沒想等他回答,徑直又說道:「要不我先回鎮北駐地,把趙總管換回來?」
這話一了,孟春和倏地瞪大眼睛,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凌深。對面的人也不負所望,就見他眨眨眼睛,倒是一副無辜的樣子,這下,先生終於意識到自己這是被人調侃了,熱氣瞬間湧上臉來,燒得他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誰想那個獃子了?別以為你是大當家的就可以胡說八道了。」
「不都成親了么,還這麼害……羞……」凌深話沒說話,迎面一隻茶杯朝他砸了過來,虧得大當家的身手靈活,迅速往邊上一閃,才算幸免於難。不過他才一閃身,就聽後面「哎呦」一聲響,大當家的心裡一凜,知道這是有人做了那池魚,遭了他的殃,一時也不說話,就回頭瞅了眼是哪個倒霉鬼。
先生方才也是一時手快,沒料到還真砸到人了。此刻瞧著捂著腦門一臉哀怨地望著他們的沈奇,先生也有些尷尬,但還是咳嗽了下,淡定地說道:「剛手滑了下,沒料到你會這時候進來。」
沈奇瞧瞧先生,又扭頭哀怨地瞅了眼凌深,抿著嘴兒卻是不說話。他知道自己從他們這是討不了便宜的,只怪自己流年不利,好死不死這會兒進門。
沈奇不說話,先生便當剛才的事兒沒發生,背著手就這麼出了屏門。
這罪魁禍首都離開了,沈奇想不認栽都不成了,只得癟著嘴,跟凌深報告正事,順便把找來的人的事兒也說了下。
也是巧的,凌深讓沈奇找人來不過叮囑一兩句話,現下因地圖一事,還真有必要找他們過來,當下就將人全部招了進來說事。
這日一直到末時,陰沉的天才有所改善,就如強風一襲而來,竟是將天上那沉沉的黑雲給吹散似的,只是溫度依舊低下,但這並不影響接下來的行動。
末時一過,就見青峰山下人馬佇立,上百人組成的小隊在不久后沿著凍上的冰面離開,而後迅速往北邊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