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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從間桐家離開后,他們沒有回暫居的地方,而是帶著櫻去了機場。
肯妮斯沒有把間桐櫻交給遠坂時臣的打算,不提他們此時算是對手的身份會惹來什麼麻煩,櫻身體的情況也不允許再拖延下去了。
機場寬闊的場地中間,早已挺著一架私人飛機。在肯妮斯等人趁著夜色進入這裡時,已經有人等在這裡了。
「ciao。」
肯妮斯一眼瞥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放下的梯子上,小嬰兒推了推帽檐,露出的眼睛光明正大地打量著她和迪盧木多:「喲,看起來你們挺狼狽的啊。」
由於肯妮斯小姐在外人面前無論如何都不允許自己被人背著,她在進入這裡之前就自己走路了,雖然還有些不穩當,但表面上並不明顯——只是,顯露出的這點兒端倪對於reborn來說完全沒法掩飾。
她抽了抽嘴角,似乎想要說什麼,半途又想起自己勉強算是有求於人,最終還是冷冰冰地扭頭。
對這種態度reborn表示不在意,他倒是很有禮貌地對著迪盧木多點了點頭,友好地問好。迪盧木多也很正常地回禮,但是,他的目光卻又一次地落到自己的御主身上,內心已有想法。
「你怎麼來了,不管沢田綱吉?」沉默了一會兒,肯妮斯終於把頭扭了回來,盯著reborn挑了挑眉。
由於時間趕緊,加之彭格列的勢力比她的家族更加深入普通人的世界,派飛機送個人什麼的簡單至極,肯妮斯便省力地找到彭格列幫忙——反正這個同盟家族也是莫名其妙得到的,不用白不用。只不過,她沒有想到的是,彭格列會讓reborn過來。
被問到的人隨意地道:「只離開一晚就會出事的話,蠢綱就可以不用活著了。」嬰兒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起來很是純潔可愛的表情看在肯妮斯眼裡,卻總覺得詭異。「至於我嘛,只是出於對同盟家族的關心,特意過來的喲。」
肯妮斯冷哼,這話誰信。reborn與她對視數秒,用真誠的語氣繼續說道:「真的哦,不信就算了。」他移開視線,看向迪盧木多抱著的少女:「你說的,就是她么?」
「是的。」肯妮斯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眼中沒有波瀾,只道:「送她到英國就行了,會有人來接她的。」
reborn靜靜地看著間桐櫻一陣,勾唇,頗為小聲地說了一句:「說不定不會那麼麻煩呢。」
肯妮斯沒聽清:「你說什麼?」
「啊,沒什麼。」小嬰兒跳到地面,從身後的飛機里下來不少人,小心地接過昏迷的少女,將她送了進去。地面站著的三人仰頭看著這些人的動作,等到一切就緒以後,reborn道:「好了,彭格列會保護她的安全,全程有醫務人員陪伴,不用擔心。」
肯妮斯沉默著點頭,她最後看了一眼即將啟程的飛機,淡漠地道:「欠你們一個人情。」
「是你,還是阿其波盧德?」小嬰兒狡黠地問道。
「……」她瞪了嬰兒一眼,哼道:「有區別么!」
不管是哪一個,估計這滿肚子黑水的傢伙都不會放過的。
「嘛,別生氣,就算成以後給蠢綱幫一個忙吧。」他重新躍上了梯子,站在機艙門口,對下面的兩個人揮了揮手。
「嘖。」肯妮斯轉過身,「r,走了。」
在身後如常傳來腳步聲后,她還沒走出幾步,又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她。
「別死了哦。」小嬰兒似是戲謔地道。
「……」
沒有回應,女人帶著她的英靈,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被烏雲遮住的半月悄悄地露出了一角,晶瑩的月華灑落在他們離去的背影前。
他們就消失在這樣的夜色之中。
彭格列家族的專機也在這個時候起飛了,逐漸升到雲層之上。reborn走過來,透過人擠人之間的縫隙,看到了被很多人圍著卻還是格外安靜的少女。
她就躺在一張布置得十分柔軟的小床上,紫發隨意地散在枕頭的表面,那張過於柔美的小臉即使在沉睡中,也不自禁地顯露出一絲痛苦之色,眉頭也是微微蹙著。
只是,不知怎麼的,她蜷縮著的手指突然動了動。
其他人並沒有注意,只有reborn看到了這一幕。他勾了勾嘴角,露出旁人看不透的微笑,接著便不再看她了,徑直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悠閑地抿了一口咖啡。
果然,根本不需要那麼麻煩嘛。
少女在黑暗中不停地奔跑。
她知道這是夢境,然而,無論如何都無法醒來。
不像是以前重複出現的夢境,她習慣於在無盡的痛苦中模糊意識,又在夢中的世界里繼續待在那個可怕的地下室,承受加深的恐怖。
只是,少女覺得,這一次和曾經不一樣。她還有著殘留的記憶,好像陷入黑暗之前,她確實在那個地方,但是……到底有什麼地方不一樣呢?
總之,她第一次逃離了那裡。在黑暗中奔跑,似乎前方有什麼東西吸引著她,少女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感受過的緊張和激動突然出現了,腳步無法停止,她便在疲憊的積壓之下想著……
會是什麼……真的,可以離開這裡嗎?
不知道跑了多久,就在她彷彿要支撐不下去的時候,身體忽然輕鬆了起來,就像是飄在了空中。與此同時,她看到了黑暗中悄然出現的一道門。
要推開嗎?
推開吧!
奮力推開那道沉重的門之後,她的眼前忽然一亮。層層疊疊的櫻花就見她瘦小的身影的掩埋了。
再度睜開眼時,櫻就發現,自己獨自站在櫻花樹下。前方,花瓣搖曳著落到肩膀,靜靜站在那裡的少年用異色的眼睛注視著她。
「真是個惹人憐愛的小姐啊。這麼充滿絕望的精神力,果然連我也被吸引了呢。」
站在他身旁的藍發少女附和道:「是的,骸大人。」好奇而又帶著善意的目光看向了櫻,她抿著唇,露出了略帶羞澀的笑。
藍發少年向櫻走來。櫻無措地望著他,沒法後退,依舊無神的眼中倒映出越加放大的影子。
「kufufufufu,既然如此……按照約定,就幫一個小忙吧,畢竟對於我來說也並不困難,彩虹之子的人情可是很難得的吶。」他似是在自語著什麼。
櫻花樹下,少年帶著溫柔的笑,緩緩地伸出了手,探向她的胸口。輕輕地觸碰上去,卻並不僅此而已,他的手伸入了身體之內,彷彿探入了碧水之中,只驚起了些許漣漪。
心臟的跳動似是在那一刻突然停滯了。櫻在又一次陷入昏迷之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少年異色的眼瞳里,跳轉的數字……
她終於忍不住閉上了眼睛,久違的、沒有黑暗的溫暖將她包裹進去。在夢境之外,少女緊皺的眉也悄然鬆緩。
機翼劃破天際,黎明的光芒總會到來。
另一邊,已經離開機場的肯妮斯並不知曉與此同時發生的事情。她沉默地走在前面,並沒有和英靈搭話,腳步越來越快,直到腳下一趔趄,差點摔倒的時候,一隻手才從後方伸了過來,牢牢地抓住了她。
肯妮斯回頭看了他一眼,便看到迪盧木多面色嚴肅,兩個人對上視線的時候,他張了張口,竟是想說什麼,但是又憋了回去,繼續沉默不言。
當然,即使他不開口,肯妮斯還是猜到了他想說什麼。
她終於冷聲問道:「r,你想要去應戰么?」
迪盧木多低下頭,沉默了片刻,才道:「我聽從r的命令,如果您……」
看吧,他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不一致。
是的,在不久前,他們就發現了,外面有人等著。光明正大地釋放出威壓,能做出這種事的就只有saber了。看起來,他是想在今晚做個了結。
肯妮斯一言不發地盯著自己的英靈,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真的一點兒沒有生氣,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雖然說,早就發現她兩次召喚出的英靈不是同一個人了,外貌一模一樣,實力似乎也相差不多……但是,性格方面,竟還是有著微妙的不同呢。
最顯而易見的一點就是,都是同樣的願望——為現在的r盡忠。那個人彷彿真的只是單純地聽從她的命令,而現在的r,則是出於生前對於背叛了主君的執念,才許下這樣的諾言的。
他謹守著騎士道的精神,比起和r躲在暗處,更渴望一場淋漓盡致的戰鬥。這樣的迪盧木多·奧迪那,在意外之下與曾經的主君重逢,自然便動搖了。
神話記載著這兩個人的命運,生前的執念並沒有隨著歲月流逝而消散。迪盧木多·奧迪那對芬恩·麥克庫爾有著執念,芬恩又何嘗沒有?在一開始認出來對方的身份之後,他們之間的爭鬥就無法避免了。
「你是怎麼想的?」
迪盧木多一愣,他抬眼看向自己的御主,像是沒有聽懂她的意思。而肯妮斯卻是認真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又將話重複了一遍:「我問你r,你是怎麼想的。你,想要去么?」
「r,我——」
「多餘的話就不用說了!」肯妮斯直接打斷了他。她雙手環胸,用眼角餘光瞥著他,英靈有些尷尬地伸了伸手,猶豫了片刻,終是又放了下來。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金眸中隱隱顯現出了毅然的神色。男人再度低下了頭,但是,這一次,他卻沒有沉默不言,而是鄭重地道:「是的,與saber一戰確實是我所希望的,但是,我更加在意r您的安危。」
「是嗎……」
肯妮斯若有所思地收回了視線。就在迪盧木多心情複雜、卻又鬆了口氣的時候,後背便被人用力一推,一時不慎之下,他不禁往前邁了一步,詫異地回過頭,便見他的御主用下巴對著他,用很不耐煩的語氣說道:「既然如此,你就趕緊過去吧。」
「什麼?」迪盧木多皺眉,正想要出言拒絕,肯妮斯卻又撇過了頭,冷聲道:「別想多了,我只是被一張抑鬱的臉壞了心情而已。」
英靈不禁失笑,用「抑鬱」來形容實在是太誇張了。只不過,話雖如此,他還是在猶豫。
見他還不肯去,肯妮斯有些怒了,瞪著他,嚴肅的語氣中又帶起了警告:「還在啰嗦什麼!r,如果沒有取得勝利,你就不用回來了!」
「但是,您在這裡太過危險……」
她不屑地哼道:「你在小看我嗎?就算沒有英靈,我也是一個優秀的魔術師啊。」
這樣強烈的自信當然是有來源的。身為從者的迪盧木多自然知道自家r的底細,這個女人確實有高傲的資本。
想到這裡,迪盧木多便稍稍有些放心了。只是,隨著放鬆的心情出現的,還有頓時湧起的激動。就如肯妮斯所猜想的那樣,迪盧木多確實渴望著與芬恩的戰鬥。
平常的迪盧木多·奧迪那冷靜而又觀察細緻,對於身邊之人的變化,一般都能有所察覺。但是,這時的他處於難得的激動之中,竟是沒有發現,他的御主此刻垂眸不言,面部籠上些許陰影。肯妮斯定定地望著前方,眼中有些出神的恍惚。
話是這麼說……實際上,雖然不想承認,但,還真的是很危險。
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片平坦的土地上,筆直寬闊的公路向前延伸。兩邊只有電線杠偶爾地聳立著,以及一旁不停流淌的小河流。
就在這毫無遮掩物的地方,就只有橫跨了公路的一座高橋格外醒目。
如果在這裡開戰,她不能走遠,尋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觀戰都十分困難。
如果真有那麼倒霉,被對方的r襲擊了……
唔,也許沒有這麼不幸吧?
雖是這麼自我安慰,但不好的預感堵在心裡,連肯妮斯自己都不相信,在r與saber開戰後,沒有人會來湊熱鬧。
在邁步之前,她不著痕迹地打量r,在看到那張臉上彷彿亮了起來一般的眼神,肯妮斯愣了愣,心中的遲疑終還是沉寂了下去。
一時衝動做出了這樣不靠譜的事情,如果真的由於這個原因失敗了,那就太丟臉了。
……罷了,說都說了,阿其波盧德家主可不是這麼膽小的人。
肯妮斯微微蹙眉,目光久久地停在那座橋上,過了半晌,她不免嘆了口氣。
一切都按照計劃發展。沒過多久r就看到了站在公路正中,已經等候了許久的saber。
對方看見他出現之後,原本百無聊賴的表情頓時一換,抬手揮了揮,他瞟了一眼迪盧木多的身後,帶著幾分調笑的意味道:「終於來了啊。真意外,你那位美麗的r呢?」
迪盧木多逐漸走近,手中緊握著的雙、槍向下,利刃輕輕地劃過石油路面,留下了細小的痕迹。聽到saber的話,他不動聲色地回道:「r的行蹤不便透露,她只需等待著我將勝利帶回即可。」
「哈哈哈。」saber笑了,他方才也只是隨口一問,此刻對於迪盧木多的回應更感興趣:「就這麼有自信嗎?r——應該可以叫你迪盧木多了吧。」
迪盧木多沒有說話,當他再一次抬眼看向saber時,已然擺出了準備進攻的姿勢。紅薔薇斜擋在身前,浮現出凌厲之色的金眸中也染上些許紅色。
「這麼急,連敘舊的時間都不想給啊。」saber感慨了一句。他的手裡空空如也,沒有拿劍,就這樣隨意地站著面對著此時的對手。
「你沒有帶擅用的劍,我的寶具也丟了一把——很好。」
他站在一片空曠中微笑。當不知來處的疾風猛烈地刮過,灰塵揚起模糊了視線之際,遙遙而立的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做出了動作。
隨著鏗鏘的尖銳聲突然響起,槍與長劍猛地撞擊在一起。隔著相抵的武器,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戰意。
不知是默契還是什麼,迪盧木多沒有解放寶具,而saber也僅僅使用魔力投射出的長劍與其對抗——就像是單純的一場武力抗衡。
你想證明什麼,迪盧木多·奧迪那!
你的生命在那樣的情景下消逝了,怨恨、責怪,還是……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劍身反映出的銀光投射到男人的臉上,讓他的表情一時間顯得越加冷冽。
迪盧木多也在激烈的戰鬥之中觀察著saber。在遙遠的生前,他也曾和作為主君的芬恩·麥克庫爾進行過戰鬥,但那只是作為對練的簡單形式。沒想到,在這麼多年後的今天,他真的要與那個人一決生死。
這是即使在臨死前,他對芬恩湧起一絲怨意之時,也沒有想到過的事情。
當決鬥進入相持,在短暫的時間裡,saber的目光落到迪盧木多的臉上。
還是記憶中的年輕、俊美,而又強大。
不知為何,saber不禁地想起曾經對他湧起的嫉妒之情。
是的,嫉妒。
這種情緒也很好理解。當他成長起來的時候,自己卻逐漸老去,看到以往的意氣風發重現在另一個人身上,他的模樣就像是曾經的自己——
正處於萬分緊張之中的迪盧木多突然發現,saber莫名其妙地盯著他笑了起來。他很是疑惑地蹙眉,正猶豫著要不要說什麼時,那個人就自己開口了。
「喲,迪盧木多,看到現在的你,吾便只能感嘆時間的流逝太過奇妙了。」他說出了這樣奇怪的話。
「……是的,我或許,也有這樣的感覺。」迪盧木多頓了頓,回道。
只是,你的感覺肯定和吾不同呢。
saber想到。當然,這句話並沒有出口,他嘴角的笑容很奇怪,似乎是愉悅的,卻又帶著幾分欣慰:「不知道能拖延多久,為了避免浪費時間,就在你被吾斬殺之前,最後說幾句話吧!」
「真是巧了,既然有這樣難得的機會,我也有話想說。」迪盧木多後退一步,直直地注視著saber,他原本冷靜的神情也發生了變化。帶起輕笑,男人微微俯身:「不過,即便是您,也不能阻止我向r獻上勝利的果實啊!」
他的身影瞬間消失在原地,以肉眼幾乎捕捉不到的速度沖向前去。槍劍錚鳴,火光隱現,戰鬥進入了白熱化。
「哈哈哈哈——有意思!那就讓吾看看,你究竟有多少實力吧!迪盧木多·奧迪那!」
saber忍不住大笑。
好久沒有這般熱血沸騰的感覺了,更何況,這一次的對手還是這個傢伙!
衛宮切嗣在他的身上下了兩個咒令,第一個,要求他對r知無不言,第二個,便是要他在今晚將迪盧木多斬殺。
即使是saber這樣不喜束縛的英靈,也無法抵抗咒令的威力。雖然讓他與迪盧木多一戰恰好合了他的意,但是,saber卻不願意使用將r所化的海魔一舉殲滅的寶具「巨人之路」。
這是他的高傲所不允許做出的事情。
所以,就像現在這樣。
如同未亡者之間的決鬥,僅僅憑藉刀劍,真實地……了卻生前的遺憾!
saber又一次看向了迪盧木多,他以往最為信任的部下。
意料之中,你也是這麼想的吶,迪盧木多。
死在陰謀暗算之下的你,就讓吾真正地意識到,你是怎樣一個值得吾等敬佩的存在!
夜幕下,戰鬥的激烈聲響還在繼續。今夜還算漫長。
就在他們頭頂的高橋之上,一個人將這場戰鬥的過程收入眼中。
她背靠著圍欄,在旁觀之時還不忘警惕。這並非是多餘之舉,因為,暗中的潛伏者即將顯露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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