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畫中仙子
康熙五十一年,太子再度被廢,九龍奪嫡自此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八爺的勢力明面上看起來最強,不僅有不少兄弟依附他,朝堂上也有不少官員為他說好話。然而八爺被眾人捧得越是高,越是會引起皇上的猜忌,只是八爺當局者迷,他雖然心思縝密,但陷入局中難免會有些事情顧及不到。
四爺重活一世,自然將一切看得透徹,他雖然也在局中,但同時也是布局之人。聰明的人不會兩次栽倒在同一個地方,更何況他原本就是那個贏到最後的人。
如果說有什麼事情是四爺一定要將之改變的,那就是十三阿哥被圈禁養蜂夾道之事。所有的這些兄弟之中,只有十三阿哥對他是真心的,四爺怎麼忍心再讓他遭受那樣的事情?因此四爺在布局之時,也努力不將十三阿哥牽涉其中,以免發生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
這樣一來,四爺忙得厲害,十三阿哥卻是閑得發慌。前年他按照四爺的安排娶了年遐齡的女兒為側福晉,年氏蕙質蘭心,又有沉魚落雁之貌,照道理他應該覺得非常滿意,可是午夜夢回,他還是會想到那片可望而不可求的雪花。若是見不到聽不到也便罷了,可是四爺並不知他對葉雪的心意,喝酒談天時總會提及葉雪。
十三阿哥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可是酒喝得多了,才知道忘掉一個人原來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情。他甚至忍不住會想,如果是他先遇到的葉雪,一切會不會變得不一樣?
一個念頭在心裡念叨久了,就成為了執念。一個人在心裡住得久了,求而不得就成了心魔。十三阿哥慶幸自己不是個做大事的人,不然這樣的兒女情長定會成為他最大的弱點。可是他也想做些大事來,讓別人知道他也是有能力的,只是不想爭罷了。
人閑著,就會想多,可是十三阿哥知道自己不能扯四爺的後腿,只能寄情於酒,寄情於詩畫,倒也在眾位阿哥間得了個「才子」的名頭。
「十三弟的畫倒是越發好了,阿雪你瞧瞧這副,畫里的人彷彿帶著仙氣,雖然只是個背影,卻更讓人覺得是個傾國傾城的女子。」
四爺得了空,從十三阿哥那裡帶了幾幅畫作回來與葉雪共賞。他展開的這幅畫卷中,一名女子對月彈琴,纖纖素手藏於袖中,只露了指尖,卻更讓人覺得這女子的手白皙細嫩。雖然只是個背影,可是烏髮如瀑,身材窈窕,面容定是要比背影更美上幾分的。
新月如鉤,可是有幾抹星光相隨,倒顯得月光更為皎潔,也襯得月下美人膚白瑩潤。四爺賞完畫作,見葉雪似乎有些不對勁,才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葉雪面前去誇一個畫中仙子。女人最喜吃醋,葉雪雖然不是個愛酸的人,但也是不喜歡他在她面前提起旁的女子的。
四爺忙轉了話頭去討葉雪的歡心:「我瞧了這幅畫就在想,我家中不就有這樣一位傾國傾城的仙子么,在你面前,十三弟心中的仙子好像也失了仙氣,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罷了。對了,你可知道十三弟給這幅畫娶了個什麼名字?只有一個字:願。我問他是何意,他卻是不說了,弄得神神秘秘的。」
葉雪的視線從畫中女子移到了畫上的題字,雖然只有一個「願」字,卻彷彿有千言萬語藏於畫中:願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潔。月暫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復,三五共盈盈……
葉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這畫中的女子並不像她,更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也許這真的只是一個十三阿哥心中的完美女人罷了,一個「願」字,代表的含義模糊不清,誰能猜得到表達的是什麼意思呢,她還是別多想得好,於人於己都無益。
「四爺帶了這麼些畫作來與我同賞,可是要笑話阿雪畫技不精?」葉雪很快看向了別的畫卷,大多是些山水畫,倒是沒有什麼別的含義讓人猜想,葉雪也就岔開了話題,不再關心那幅星月之願了。
「十三弟的畫固然是好,可是我們阿雪的畫又哪裡比他差了?我看他這荷花畫得就沒你的好,你畫的這幅扇面,我那些兄弟可是都人人稱讚呢。」
四爺在外人面前沉默寡言,在葉雪面前卻是甜言蜜語一句接著一句,他從腰間拿出摺扇來,展開放在了畫卷上。憑良心講,葉雪的這幅扇面畫得真心不錯,菡萏晴好,繾綣之意從扇面中透出,握在手中便覺得心中一暖。他剛才說的話雖然有些誇張,但也確實是如此,那日幾乎所有的阿哥都在,八爺大約是猜出這是葉雪的手筆,望向這扇子的目光讓四爺覺得十分暢快。
「四爺的嘴真是跟吃了蜜糖似的,好在這裡沒有其他人,不然我要羞得找個地洞鑽下去了。」葉雪並不知道那麼多,只覺得四爺是在哄她開心,畢竟她自己畫畫的技藝自己知道,八爺從前見了,除了嘆氣還是嘆氣。
葉雪還記得八爺有一回手把手教自己畫畫,只是教到一半他就放棄了,匆匆去了裡間,那回他教她畫的是鴛鴦,不過葉雪後來自己瞧瞧,和鴨子也沒有什麼區別,便再也沒有畫過那麼高難度的東西了。
再後來,八爺在院里種了不少花草讓她賞玩,葉雪一邊侍弄花草一邊畫畫,畫技雖然沒有增長,但花草卻被她養得很好。滿院的花中,她最喜歡的便是君影草,但是她從未畫過君影草,只怕自己褻瀆了他。
現在想想,倒是荷花畫得最多,大約是因為花瓣寬大,葉子線條簡單,比較好畫吧。葉雪想到這些年自己有些進步的畫技,也不知該說努力總會有回報,還是該感謝四爺一直給她信心。
不管如何,這些年四爺的繾綣相伴,也足以讓葉雪心中最後一點對過去的留戀消散。時如逝水,永不回頭,有些事情年少時沒有說出口,等到不再年輕時,便漸漸忘了曾經的刻骨銘心,悵然若失,卻不再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