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准許是她
早上八點半,宿舍走廊空曠而安靜。走廊盡頭房間的門突然開了,葉晨穿著粉紅色睡衣,握著手機輕手輕腳地走了出來,又小心合上了門。才輕輕舒了口氣,舉起電話。
剛剛蘇醒的聲音有些沙啞,「廖叔叔,你說。」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男聲,「小晨,我記得你從小就想出國留學,現在我這邊剛好有個機會,只要你雅思考過6.5分,就能保你去曼大。剛剛也給你爸爸打過電話了,你爸爸說聽你的。」
不覺間握著手機的手又緊了一度,葉晨靠在走廊藍白分明的牆面上,雙眼空洞地望著天花板。內心裡渴望的聲音在瘋狂地叫囂,一股酸澀湧上心頭,咽下哽咽的感覺,她緩緩蹲了下來。
「小晨?」
「廖叔叔,我……」葉晨深吸一口氣,「我想畢了業就去工作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小晨,你也知道進這個學校不容易,機會很難得,廖叔叔還是希望你多考慮考慮。」
「真的很感謝廖叔叔還記得我,也謝謝您的好意。但是我現在真沒有出國的想法了。」雙眼溫熱,葉晨咬了咬下唇,「廖叔叔,我這邊還有事,就先不和你聊了。」
掛斷電話,葉晨仰頭,任淚水順著臉頰無聲滑落,自嘲般地笑了。
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人生在世有很多事身不由己,這個道理,她用十年的時間,體會至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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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suv在山間盤旋而行,葉晨坐在車後座,隔著車窗望向窗外整片的翠綠與天藍,心頭的煩悶稍稍舒展了些。這一天,她終於有機會再去旅行。
踏上這段旅行,有一半的原因是她沒有足夠的錢來供給額外的開銷,有一半的原因是她想放鬆。原來她葉晨也有想逃的一天,也有想將一切暫時拋向腦後的衝動。雖然她知道過了這幾天,她依然是那個困窘的葉晨。
雲莫城因莫山而遠近聞名,莫山則以臨海且高聳入雲而著稱。最為奇特的是,莫山半腰間有一處很是平緩,據說遠看時,像是精細雕琢的玉環。因此,也有人把莫山稱為琰,取的美玉之意。
山路彎曲陡峭,幾經波折,suv終於停在了半山腰的位置。假期人很多,只有邊沿的位置還能勉強放下兩個帳篷。葉晨不喜歡熱鬧,當時把地點選在莫山,也是想著這裡位置偏一點,很多景點也在建設中,可能人會少一些,只是事與願違。
不自覺地,她的腳步就慢了下來。甚至搬了東西才走過來的許知仁很快就趕超了她。
許知仁經過她身邊的時候還特意瞄了她一眼,笑著打趣道,「葉小姐再不過來可要跟我住一個帳篷了啊。」
葉晨頓時愣在原地,懸在半空的腳無意識地收了回來。她不喜歡這樣的玩笑,這讓她覺得很沒有安全感。好在後來這個陌生人似乎也沒什麼異常。他只是一直在忙碌,搭帳篷,擺好燒烤架子僅此而已。葉晨一顆懸著的心才落了些。
他們來得比較晚,等烤好的東西端上來時,停留在帳篷外面的人已經屈指可數,周圍也靜了很多。
許知仁開了聽啤酒放在葉晨面前,又開了聽仰頭喝了起來。
「我不喝酒。」葉晨的聲音很輕,她默默地將自己面前的酒向一側推了推。
許知仁起初有些驚訝,但下一刻,他便恢復了常態,指了指手中的酒,「這可是個好東西,沒了它,怎麼能盡興?」
葉晨沉默了片刻,眉心不自覺地皺了起來,「什麼盡興?」
【見作者有話說】
求饒向來只對人有效,葉晨犯過一次錯,就絕不會犯第二次。
於是她選擇了另一種方式,她歪過頭咬住了許知仁的耳朵。他的尖叫聲極為刺耳,她卻像是失聰了一般,非但不鬆口,反而更用力。很快,血腥味開始在口腔里蔓延開來。
濃郁的血腥味讓她幾近嘔吐出來,她一把推開許知仁,連滾帶爬地站起身朝樹林深處跑去。
機會只有一次,雖然逃跑不代表可以逃脫。但她寧可去死,也不會選擇妥協而後苟活。
許知仁比她想象中恢復得還要快,沒過多久,他便追了上來。她已然拼盡全力,卻還是聽得他的辱罵聲越來越近。
「你他媽以為你能跑得掉?老子上學的時候可是長跑冠軍!想玩貓抓耗子的遊戲?老子陪得起!」
許知仁沒有撒謊,他的確可以跑很久。而葉晨的身體也沒有撒謊,她已經跑不下去了。小腿的肌肉正在急速地縮成一團,強烈的疼痛感瞬間如狂風暴雨般吞噬了她。
她不想束手就擒,只是現實和理想總是有差距,在剛邁出另一隻腿時,她的身體便失去了支撐。隨後整個人不受控制地沿著斜坡一路滾落。
某一刻,她似乎看到不遠處隱隱有光亮,而她正朝那方向靠近著。再近了些時,她才看到光亮附近搭著一頂軍綠色的帳篷。距離帳篷不遠處半蹲著一個人,手裡舉著一把很長的槍,專註地瞄準了什麼。
眼看著就要撞了上去,她極力放大音量,「讓開!讓開!」
或許是她的聲音太過微弱,也或許是那人太過專註,這一聲並沒有起到任何作用。一聲槍響劃破天際的同時,她的腰也結實地撞上了那人的小腿,可她依舊沒能停下來。某一刻,身後傳來一陣悶哼,但她自顧不暇,也無力顧及。
直到她再次撞上了什麼,滾動的身體才在那力道之下驟然停了下來。然而這一次很奇怪,疼痛感並不強烈。眼前滿天星斗在急速轉動著,呼吸急促卻不能夠滿足,頭腦已無力繼續思考,就連身體也彷彿不是自己的,不能動彈半分。
「起來。」身後突然傳來陌生且清冷的男聲。
葉晨驚出一身冷汗,用僅剩的些許力氣向相反的方向挪了挪。這才看到幾乎就在她剛才停靠的位置,躺著個穿著怪異的男人。而這個男人就是減輕她疼痛的原因所在。
說他怪異,主要是因為他幾乎把身上所有能遮的位置都遮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和額頭來。在和平年代,即便是執行任務的警察,也不見得會如此裝扮。
只見男人扶著身後的樹,吃力地坐起身來,只簡單平復了下呼吸,便將雙手伸向自己的右腿。葉晨驚訝地發現,他的右腿膝蓋上居然死死咬著一個捕獸夾!
儘管很吃力,她還是緩緩爬了過去,「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到你?」
男人雙手握住捕獸夾,語氣極為冰冷,「走開。」
「我的意思是說我來幫你。」葉晨指著男人的右腿,有些慌了,「你流了很多血……」
男人沒有理會她,用力將捕獸夾掰開,隨後甩手丟遠。目光投過來的時候,眼神中滿是質疑。
葉晨清了清嗓子,「我上高中的時候接觸過一點急救的知識,應該可以用得到……」
男人漠然收回目光,靜默地將右腿伸了過去。
葉晨湊近了些,卻愣住了。她以為喜歡在野外出沒的男人,身上一定免不了有汗臭味。但她靠近他時,卻只有淡淡的清香味輕饒鼻尖。
男人微微坐直身體,將外套脫了下來,三兩下撕下幾塊布條來,丟在她身旁。葉晨這才回過神來,雙手顫抖地靠近他的膝蓋,小心翼翼地撕開已經破碎的布料,濃厚的血腥味撲面而來,血肉模糊的場景讓她的心狠狠一顫。下一刻,她便拿起布條輕輕覆了上去。
可即便她已經儘可能放輕了動作,在她包紮好抬起頭時,借著月光,還是看到了他額頭有細密的汗珠滲了出來。
彼時,他雙眼微闔,濃密的睫毛微微顫抖過後,他緩緩睜開雙眼,露出一雙漆黑深邃的瞳。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她竟被那雙瞳深深吸引,還在裡面看到了狼狽的自己。
男人語氣冷清,「看夠了沒?」
葉晨慌亂地斂回目光,清了清嗓子,「我扶你回去吧。」
「1點鐘方向,前行500米。」
長時間的奔於逃命,早已將葉晨的氣力消耗殆盡。在男人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后,他稍一吃力,她的雙腿便無力支撐軟了下去。接連嘗試數次無果后,他一把推開了她。自己扶著樹緩緩站起身,拖著受傷的右腿朝山上吃力地挪動著。
葉晨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這麼沒用,思忖了片刻后,她還是站起身,幾步走到他身邊,又將他的手臂搭回了肩膀上。
男人微怔,正準備收回手,卻被葉晨適時地握住。
「就算不能支撐你的全部重量,至少也可以幫你分擔一些。是我害的你,我不能不管。」葉晨說罷抬手扶上男人的腰,「試著分一些重量給我,我可以的。」
葉晨全身心等著他分擔一些重量給她,自然不會注意到,在那之後,男人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數秒。
很多年後,她才知道,只是短短的幾秒,他已將她看透。或許也正是那幾秒,影響了他的決定。以至於後來他准許了是她,也唯有她可以進入他的生命。但這些都是后話了。
突然,惡魔般的聲音傳入耳畔,於好渾身不自覺地一顫。
「哥們兒,要懂得先來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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