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舊情人
「義父!」
「玉仰慕您久矣。玉的身心此生只願交付於義父一人。您這般棄如敝履,便是將玉的真心碾碎成泥……」
溫瑞初順著玉姬的台詞往下念,他跪伏在輪椅旁,臉頰輕輕地貼在鄒明凱的膝蓋上。白得近乎透明的指尖緩緩地解開衣襟,華貴的裳服件件脫落,先是露出一片白皙細嫩的香肩,形狀漂亮的蝴蝶骨,而後是緊緻的腰線。盈盈一握的纖腰引來身後一大片壓抑的抽氣聲,連女人見了都要自慚形穢。
輪椅上坐著的鄒明凱,一雙黑眸深不見底,目光中交錯著難以言明的複雜情愫。溫暖的大手抬起、又落下,在半空中盤桓不定。
「咔——」背後傳來宋導的叫停聲,緊跟著腳步聲漸漸逼近。宋導走到場內,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望著溫瑞初,臉上似笑非笑的,「你脫得太快了。鏡頭還沒捕捉到呢,你就脫光了。」
跟溫瑞初對戲的鄒明凱「噗嗤」一下樂了。事實上他已經忍了好半天了,笑著說,「瑞初,你真的太緊張了。這本來是一場是感情戲,你搞得跟慷慨就義一樣,要不是我忍功好,早笑場了。」
溫瑞初出了戲,收起一臉的大義凜然。他剛才跳戲了是真的,礙於攝影棚中坐著賀少卿那個□□,他今天拍戲始終找不到狀態,甚至抱著一種早死早超生的心態。現在被宋導和鄒哥齊聲揶揄,他自己也不好意思起來。
宋導解釋道,「你不要像某些演員一樣將這場戲當做是一場暴-露的戲碼。我從來不會為了曝光率而加戲,這一幕只是情之所至。」
溫瑞初抬起一雙透澈清亮的大眼睛望向宋導,「我明白的。我看過您的所有作品。」宋文遠確實是電影界不可多得的鬼才,即使是不關注這個圈子的溫瑞初,也熟知這個鬼才的作品風格。
宋導眯眼笑起來,開始給溫瑞初講戲,「先不說你的台詞念錯了,反正後期會重新配音。單說你的動作,剛剛你跪伏在孫臏膝蓋上的時候,肢體動作太過僵硬。現在你反串的是一個女人,所以你的身子要儘可能的軟、媚。這一幕拍的雖然是背影,但不僅僅是背影,你的身體一定要有誠意,要拿出最真實的反應。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
溫瑞初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迷茫,非常誠實地搖搖頭,「不太理解。」
「玉姬愛上的男人是養育她多年的義父。戰國時期的義父跟現代的乾爹可不是一個性質。在那個時代,這是背\德、是亂\倫。她明知自己只是孫臏手中的一枚棋子,卻還是死心塌地的愛上了這個男人,她在感情的世界里是羞恥的,掙扎的,是愛而不得的。」
「你必須要代入角色的情感,你脫下的不是一件衣服,而是你的尊嚴和驕傲。」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明知被欺騙,還甘願雌伏在這個男人的身下。」
「所以我要的是一具會說話的身體,它會顫慄,會發抖,會訴說羞恥和快樂。而不是一個僵直的後背。」
「我聽小張說你以前是學跳古典舞的。那麼你應該比我更加清楚,舞者的身體就是他的語言。」
「……」
宋導巴拉巴拉說了大半天,將自己想要達到的拍攝效果儘可能的用語言表達出來。最後一錘定音道,「如果拍不出我想要的效果,我寧願將這一場戲砍掉。」
在宋導提到跳舞這兩個字時,溫瑞初感覺到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他不自覺地垂下頭來,強忍著內心裡翻湧的不適感,低聲說著,「我知道了。我會盡量按照您的要求來演的。」
宋導摸著下巴,滿意地點點頭。他還是很看好溫瑞初的。在之前的拍攝中,溫瑞初的替身戲一直拍得很nice,身形利落漂亮,動作完成度能夠達到百分之九十以上。對於宋文遠這種苛求完美的導演來說,這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宋導邊往回走,邊抬手示意攝影師和燈光師準備,走了兩步才發現賀少卿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來到場中。
「少卿?」宋導疑惑地叫了一聲。
賀少卿淡淡地應了一聲,卻沒有抬頭看他,一雙漆黑的眸子始終死死地釘在跪在地上那個嬌弱的人兒身上。
「抬起頭來。」賀少卿沉聲命令跪在地上的溫瑞初。
溫瑞初的脊背一緊,身子控制不住地顫慄起來,拍戲時僵硬到難以施展,這個時候卻彷彿被喚醒了一般,兩片肩胛骨微微扇動著,像是蝴蝶的翅膀一樣輕盈曼妙。
宋導整個人都興奮起來,「天哪!我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開拍開拍,保持住這種狀態啊。少卿你先回去坐著,不要耽誤我拍戲。」宋導算是拍了二十年電影的老師傅了,他最明白演員的狀態如同人腦子裡一閃而過的靈光,說沒就沒了。過了這個點,再想找回原先的狀態基本不可能。
「別鬧。」賀少卿的聲音裡帶著斥責,斥的自然是宋導。
秦助理第一時間將臂彎里的西裝外套遞到賀少卿手上。然後將宋文遠拉到一旁,附在他的耳邊低聲解釋了幾句。
賀少卿抬手接過來,躬下-身子,將外套披在溫瑞初的肩頭。那片裸-露在空氣中的香肩和美背被寬大的西裝外套牢牢遮住,不漏一絲縫隙。
溫瑞初感覺到后腰處被覆上一隻溫暖的大手,一個起落間,他整個人已經被賀少卿半摟半抱在懷裡。溫瑞初的第一反應是狠狠地甩開這個男人的臂膀,無奈他力氣太小,如蚍蜉撼樹,對賀少卿來說毫無作用。
賀少卿那雙漆黑幽靜的眸子里難得的沾染上幾分喜悅,一閃而過,根本沒有給人撲捉到這一幕的時間。
此時此刻,整個攝影棚的目光全部聚焦在兩個人的身上。大多數人不太清楚這份賀先生到底是什麼身份,但從顧培培那一聲「賀叔叔」,以及宋導對待他的態度便可以粗略地看出些貓膩。
至於溫瑞初,他和戰國策劇組已經合作了近一個月。他們對這個勤奮刻苦的武替已經相當熟悉,卻萬萬沒想到這個平日里悶聲不吭的小演員竟然有這麼深的背景?噢,不該是背景,應該說是金主,圍觀的眾人紛紛抱著八卦的心態。
賀少卿也是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做出這種類似情人間親昵的行為,他垂眸在溫瑞初那張長滿了小紅疙瘩的臉蛋上看了一會兒,隨即帶上一臉的嫌惡,「去換衣服,然後把臉洗乾淨了再來見我。」
溫瑞初不服輸地瞪圓了眼睛,說,「你先放開我!」
宋導這時候主動站出來打圓場,臉上笑哈哈的,其實心裡頭正在滴著血,「今天先拍到這裡吧。你叫溫瑞初是吧?先去化妝間換衣服,等會兒一起吃個晚飯。嗯……我順便再跟你講講戲。」
賀少卿一向不喜歡與人拉拉扯扯的爭執,便放開溫瑞初,交給隨行的秦助理。由秦助理跟著溫瑞初去換衣服,以免他伺機逃跑。
前前後後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連小張看待溫瑞初的目光都變了樣,存著探究和疑惑。溫瑞初將頭埋得極低,被當眾扇了巴掌一樣難受。他最不想提及的過去就這樣被毫不留情地撕開來,袒露在所有人面前。
路過小張身邊時,溫瑞初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於是在心裡慶幸今天陸雲衡沒有在場,他真的害怕再聽到陸雲衡那句話,「溫瑞初,你為了錢連尊嚴都不要了嗎?」
溫瑞初換上自己的衣服,在洗手間里洗了把臉,用卸妝棉將臉上的妝一點一點的擦乾淨。門外適時地響起秦助理的催促聲,「瑞初,你好了嗎?」
溫瑞初在洗手間里呆了將近半個小時,終於打開門走了出來。
「秦助理。」他喊了一聲,聲音裡帶著幾分無力,「賀先生他想幹什麼?我們當時簽過保密合同的。」
當時他們擔心溫瑞初泄露了賀少卿的*,所以是秦助理親自擬定的合同,交由溫瑞初簽字的。
「我哪兒能猜到賀先生的心思啊。也許是想與你敘敘舊吧。」秦助理擺出一副公式化的笑臉。他跟隨賀少卿的年份也差不多兩隻手了,但讓他去揣度賀少卿的心思,他當真是摸不透的。還有一點就是,作為賀少卿的貼身助理,他絕對不會在賀少卿沒有授權的情況下泄露自家主子的半點*。
溫瑞初垮著一張臉,換上一種難以置信的口氣,「秦助理,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秦助理依舊保持著笑容,安慰他說,「想開點兒。賀先生這兩年比以前健談多了,脾氣也好了許多,你不用害怕。」
溫瑞初的拳頭在口袋裡攥了攥,又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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