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簡易從充滿消毒水味的醫院醒來，腦袋嗡嗡作響，隱隱傳來疼痛。他有些難受得伸出手，摸了摸，摸到腦袋上綁著一圈繃帶。

「誒，別動。」護士從外面走進來，連忙制止他，將旁邊一個儀器里伸出來的金屬管在他額頭上貼穩了，才道：「別把治療儀給晃下來了，你這腦震蕩有點嚴重。」

「腦震蕩？」簡易輕抽了口氣，疑惑地看向護士。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跑國外來了，還得了腦震蕩？

護士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失憶了吧？」

簡易放下手，躺在床上，稍稍回想了一下發生了什麼，腦仁一抽一抽地疼。他最後的記憶是自己走在大街上，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並沒有印象。

簡易在護士詫異的目光下，苦笑道：「我也不知道。」

護士白了他一眼，正要說什麼，病房的門再一次被打開了。一個中年女人，抱著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孩走了進來。

簡易以為他們是來看其他人的，誰知道中年女人放下小孩又，那小孩子蹬著小短腿就跑了過來，大大的眼睛里閃著淚花。

「爸爸。」小孩撲到簡易床邊喊了一聲，聲音中帶著哭腔，挺可憐的。

不過簡易現在沒有可憐小孩的心情，他瞪大了眼睛，驚訝地看著這個陌生的孩子。

小孩沒有得到回應，紅通通的小臉上神情緊張而擔憂，著急地問：「爸爸，你怎麼了？」

簡易不想讓一個兩三歲的小孩擔心自己，但也不願意隨便給人當爸爸。他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覺得自己是不是穿越了。

「能給我拿面鏡子嗎？」簡易問那個護士道。護士說行，為他去拿了。

那漂亮小孩愣愣地看著簡易，後面的中年女人露出心疼的神情，瞪了簡易一眼，蹲下身將小孩抱進懷裡，安慰道：「貝貝，爸爸剛醒，腦子沒轉過來，我們不吵爸爸好嗎？」

簡易看著中年女人臉上的皺紋，心裡一跳，脫口問道：「你是我老婆？！」

中年女人一愣，臉一紅，道：「說什麼呢？你被敲壞腦子了？」

簡易鬆了口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中年女人瞪著他，想要教訓他的樣子，目光掃過他被纏得嚴嚴實實的腦袋，又忍住了。

護士拿了鏡子回來，簡易趕緊坐起來，護士嚇了一跳，忙扶了他一把，生氣道：「都說了不要亂動。」

簡易顧不上這些，拿過鏡子向里看去。

「著什麼急，沒見過男人這麼愛美的。」護士誤會了，埋怨道，臉卻有點微紅。這個病人真的挺英俊的。

簡易照著鏡子，有點愣住，倒不是因為認不出來自己。恰恰相反，鏡子里的這張臉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這不就是他自己嗎？

簡易疑惑地皺起眉來，反覆看了很久，旁邊兩個大人一個小孩看著他。那個護士已經準備喊醫生了。

「那個……」簡易視線一轉，看到中年女人，忽然想起來幹嘛不問問她。他不知道人家名字，只好含糊過去，問道，「你知道我叫什麼嗎？」

中年女人狐疑地看著他，納悶道：「簡易，你到底怎麼了？不會真被敲傻了吧。」

她之前問的時候是帶著嘲諷的語氣，這一次明顯擔憂了起來。

簡易手一松，鏡子掉在了被子上。護士將鏡子拿起來，道：「喂，你沒事吧。」

簡易愣在那好久，低頭看了看小孩仰著的小臉，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好像……真的失憶了。」

護士和中年女人互相看了一眼。

護士去把醫生叫了過來。醫生照了照他的的瞳孔，又把治療儀在他腦門上貼緊了點，道：「估計是腦子裡有淤血，等治療儀幫你把淤血化開了，要是還記不得，再做個檢查。」

小孩聽不懂這些，只是從大人嚴肅的表情里感覺出來爸爸生了嚴重的病，抓著被子的小手蜷了起來，眼圈紅紅的。

護士和醫生又說了幾句，就走了。

簡易不怎麼喜歡小孩子，但看到這麼個漂亮小孩難過心裡也不大好受，伸出手摸了摸小孩的頭：「沒事兒，醫生說很快就好了。」

小孩很信任地點點頭：「爸爸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簡易僵了一下。

他看著小孩依稀有點像他的小臉，和又黑又大的眼睛，慢慢放鬆下來。

那中年女人掉了一滴眼淚：「你們父子倆吃的苦也夠多了，現在你又失憶了。」

簡易問她這是怎麼回事，中年女人嘆了口氣，道：「我是今天做飯的時候接到醫院的消息，說你腦袋被人砸了，趕緊先把貝貝從幼兒園接回來，再來醫院看你。」

簡易摸了摸腦袋，看了看貝貝，貝貝抓著他的手不吭聲。

「你叫什麼？」簡易問那中年女人。

「你……唉，我叫凱絲。」中年女人傷心地說。

簡易道：「凱絲，你知道我怎麼會被人砸了頭？我有沒有什麼仇家？」

凱絲道：「你一個小服務員，能有什麼仇家？估計是回家路上遇到打架的混混，被牽扯進去了。」

他這幾年幹嘛去了？混這麼爛？就做個服務員？

簡易苦笑道：「那還真是倒霉……我應該沒多少錢吧，這什麼治療儀看上去花費挺貴的。」

凱絲憂愁的臉色一下子烏雲密布，簡易心裡咯噔一下，心想自己不會連這點錢都拿不出來吧。

凱絲道：「你工資本來就不多，還要供貝貝上幼兒園，應該沒什麼存款。」

簡易心裡嘆氣，摸了摸身上，好半天從褲袋角落裡找出張卡來。

「估計這就是我的全部存款了。」簡易看著那卡，想著是不是多看一會，錢就多出來了，「不知道夠不夠。」

凱絲問道：「你要出院？」

簡易點點頭：「沒錢怎麼待下去？我還是趕緊出院……額，給貝貝掙錢去。」簡易忽然想到一言不發的小孩，心裡有點愧疚，不自然地說。他感覺自己好像把這小孩的爸爸弄沒了，雖然從現在的情況來看，他爸爸就是自己。

三年前簡易才十八歲，剛剛成年，真沒什麼當父親的心理準備。

凱絲拿出一張卡來，道：「我先借你點錢，你好了再出院。」

簡易一愣，心想一個鄰居，這時候能塞點錢過來就不錯了，沒見過直接一張卡塞過來的。而且凱絲穿著乾淨，但很樸素，看得出來生活水平不高。簡易本來有點小心思，這時候反倒不好意思了。

凱絲看他臉色，道：「裡面沒多少錢，你收著吧。我還要回去做飯，先把貝貝接回我家去了。醫院有配餐，我就不來了。」

簡易有點遲疑地看向貝貝，讓小孩在醫院裡待著肯定不好，但讓他去別人家裡過夜，簡易覺得自己應該有點父親的責任感。

貝貝放下了簡易的手，乖巧地說：「爸爸，我和凱絲阿姨先走了，寫完作業就睡覺，你也不要熬夜。」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這話真的不假。簡易有點觸動。

他感激地看向凱絲，道：「那麻煩你了。」

「正好西澤沒有玩伴。」凱絲瞪了簡易一眼，「早點好起來，等著你還錢。」

簡易點點頭，看著凱絲抱起貝貝出去。走到門口時，貝貝在凱絲懷裡扭過頭，朝簡易揮了揮手，簡易也趕緊揮了下手。

晚上簡易一個人在醫院，幾個機器人進來打掃房間，又讓簡易感慨了一番，這家醫院真是處處高科技啊。別的不說，醫療水平確實不錯，就這一下午，他已經不頭暈了，估計明天早上就能出院。

雖然簡易還沒想起來過去的事，但他並不打算再做檢查了。等以後努力工作，掙到錢再說，簡易睡覺前，想。

第二天是周六，凱絲帶著貝貝過來看他的時候，簡易已經在準備出院了。

凱絲嘴巴動了動，最後沒說什麼。

走出病房，簡易努力抑制自己驚奇的心情，因為這家醫院實在太高科技了，到處是機器人，指路的，收錢的，什麼樣的都有。

簡易有點惴惴，不知道自己卡里的錢夠不夠支撐這一天多的醫療費用。他雖然沒怎麼去過大醫院，但對大醫院的費用之高記憶很深刻。而且，他以前去的大醫院從來沒這麼厲害的。

簡易按照提醒到了收銀台，那裡排起了隊，簡易站在隊伍末尾之後，把凱絲懷裡的貝貝接了過來。

貝貝一開始不肯，說「爸爸受傷了」，簡易就搖了搖頭給他看，就差轉幾圈來說明自己的傷好了。貝貝這才肯的。

凱絲誇貝貝孝順，簡易心裡樂滋滋的。大概這就是血濃於水的親情作用吧，才過了多久，他就會為自己兒子驕傲了。

不知道孩子他媽是誰，簡易想。要是小孩有媽媽，媽媽肯定會過來。這麼說貝貝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簡易覺得自己作為父親的擔子又重了點，他還不知道怎麼扮演一個父親，就要學會同時扮演一個母親了。

貝貝安靜地待在簡易懷裡，下巴擱在簡易肩膀上，忽然抬起頭，看向排在他們後面的叔叔。

「叔叔，你為什麼要戴著口罩？」貝貝好奇地問道。

簡易一愣，回頭先看到的，是一雙眸子呈淡金色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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