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三生石錄
子時。宸隕殿前甫修涯,顓華歌,冥閻,嚴無咎同他座下其他兩名弟子皆在。
月圓之時,陰氣大盛。一個詭譎的陣法在地上緩緩形成。上臨丙奇與九天,下臨生門,這時時間與空間交匯剛好結成一個盲點。
地面上陣法閃著幽幽白光,陣法之上的空間生生被撕開一個巨大的缺口。
「我已替你二人抹去了身上的生人氣息。三日之內不管有無結果必須回來,三日一過你二人必承受不住冥界陰氣,到時肉身一被損毀就永遠無法回來。」甫修涯布完陣便仔細地交代著顓華歌。
他冷清的聲音多了許多凝重:「我曾經打入你識海的神識一到時辰就會提醒你。顓兒,這次是進入另一個界不同於之前,記住,萬不可耽擱。」
甫修涯頭一次有些放不下心,難得地多囑咐了幾句。若不是顓華歌與冥閻同薛氤書最為熟識,意識里更容易尋到她的魂魄,他定是無法同意讓他二人去。
因此趟是為了將薛氤書魂魄找回來所以兩人不可能大張旗鼓前去,知道此事的人並不多。
顓華歌只有結丹之境,冥閻雖已達出竅後期,但在那樣孤鬼遍地的險惡環境下,若被陰戾陰鬼發現兩人也將難以自保。
「弟子記住了。」顓華歌似察覺甫修涯的擔心,她向他點點頭。
見甫修涯交代完,嚴無咎上前手中一團紫色光暈閃現,「如遇到危險,這兩張符籙會助你們一臂之力,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使用。」待光暈散去手上便出現兩張符籙,上面寫著冗長繁複的經文。顓華歌伸手一接過,便感受到了其中龐大的仙力。
「師尊,弟子願同師弟師妹一同前去。」見著初入門派不久的兩人季秉風忍不住上前道,剛毅的臉上儘是誠懇之意。
嚴無咎心下有些慨嘆,但仍是嚴肅著臉看不出分毫其他表情,「就他二人,人去越多對尋找魂魄越不利。」
「師尊……」「不必再說了!」季秉風還想說卻被他不耐煩地揮手打斷。嚴無咎轉眼看向顓華歌:「記得你師傅給你說的,不論遇見什麼萬不可逗留。」
見狀靈寶也皺著小臉擔心地說道:「小歌,一定要早些回來。」顓華歌摸摸他的頭答應他。
最後她轉頭看著甫修涯笑了笑點頭:「弟子會記住師傅說過的。」
說罷便與冥閻走入陣法,天上月華白光大盛,地面上陣法不斷洶湧地變化,空中的撕裂將二人瞬間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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陣法催動后,半柱香不到,顓華歌與冥閻來到鬼門關前。
鬼門關是進入冥界的必經關卡。二人站在關下,只見一座高聳入雲的牌樓上面橫書著蒼勁有力的「鬼門關」三個大字。樓塔有十八個鬼王駐守,兩個把門小鬼把守。森嚴壁壘、銅牆鐵壁,牢不可破。
四周不斷有鬼魂游過,伴隨著有些凄厲的哀叫顓華歌漸漸覺著身上有些發寒,這裡的陰氣實在太重了,沒過多久她身上就越來越冷極為難受。
「誒誒,新來的,別插隊。」旁邊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不耐煩地推了推他們兩人,眼底儘是精光。趁著把門小鬼不注意老頭直接把他們推進了敞開的鬼門內。
「臭丫頭抓緊時間,快走。」冥閻見狀低聲催促她。顓華歌趕緊緊緊跟上前。
「你們兩個站住!走什麼,就是你們倆,站住!」
兩人心中一凜。前方陡然生出了一道屏障,顓華歌忍不住一回頭,卻見牛頭馬面正凶神惡煞地盯著她和冥閻。她心底忍不住哀嚎一聲,真是出師不利。
顓華歌伸手拉了拉面色僵硬的冥閻,若不到萬不得已切不可以硬闖。於是她笑嘻嘻地朝著馬面恭維著:「大人,對不住,小的耳朵不大好剛才沒聽見。若有得罪還望海涵,不知大人是有什麼事要吩咐?」
見他二人識抬舉,馬面神色稍稍緩和了些,「方才怎的沒見你二人接受盤查,可莫是偷偷溜進來的!你們卒於何時何地的?」
顓華歌心裡猛地一驚,這事若胡編亂造定會立即遭識破。
她暗暗看了冥閻一眼,只怕現在真的無法偷偷潛進去了,看來只有硬闖。正當二人要運起靈氣要強行闖關時旁邊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插了進來。
「大人,大人。莫急!莫急!」老頭迅速地隔在馬面與顓華歌冥閻之間,似護著他們。
「犬子與小女皆是福萊九荷村人,因著一場大火皆卒於昨日酉時三刻。孩兒們的娘死得早,我含辛茹苦將他們拉扯大,父子三人相依為命,卻遭如此橫禍,大人你可要為小的們做主啊!嗚嗚……」只見方才推他們的那老頭子上前伸手拖著牛頭馬面凄苦地哭訴道。
牛頭最不喜人這般哭哭啼啼的樣子,他整日見著這些怨訴早已經麻木了。老頭所報的確實是實事。於是他使力微微推開老頭,「天災*生死有命,快去投胎,走走走走走別在這裡搗亂。」
老頭被推了一個趔趄,心中氣憤不已。指著顓華歌冥閻二人繼續哭道:「嗚嗚……你這兩個不孝子還愣著做甚?只知道干站著看熱鬧。還不趕快來扶扶你們老子!惠蘭你為何要這麼早走,留下我一個孤零零老頭子拉扯這兩個狼心狗肺的小東西……」
「真是可憐。」
「我隔壁的周嬸也是,男人死得早,養了一個不孝子。」
……
往往鬼比凡人更八卦,他們看盡了世事,嘴是最刻薄的。
老頭的哭嚎成功引來了周圍的鬼魂七嘴八舌地指指點點,一時間四處鬼音灌耳,顓華歌覺得頭有些暈,趕忙去扶著老頭。冥閻也察覺了勢頭的不對,牛頭馬面正盯著他們,所以雖不情願但也不得不上前托住他。
終於兩人隨著步履蹣跚的老人順利進入鬼門關。直到踏上黃泉路,顓華歌與冥閻便放開老頭。
黃泉路上盛開著成片的彼岸花。花葉兩不相見,放眼望去滿是緋紅,這是鬼魂這輩子能見的最後一道凄美風景。
「老人家多謝了。」畢竟他幫了他們,顓華歌鬆開他后還是客客氣氣地向他道謝。
老人點點頭又看向冥閻,「小子,你呢?」冥閻見他如此有些彆扭,「多謝。」說罷便把頭扭向一邊了。
「呵呵,你小子還是這性子。」老人低低一笑幾不可聞地笑罵了一句,顓華歌和冥閻清楚看見他變動的唇形卻無論如何也無法聽清楚他到底說的什麼。這老頭根本不是普通的鬼魂,兩人心中頓時明白。
似是沒有察覺到兩人不喜的態度,老頭依舊樂呵呵地看向兩人:「二位是來找人的吧?」
他們此次前來的目的只有寥寥幾人清楚,這人怎麼會知道?冥閻見他問出神色不由得陰沉下去:「你如何知道的。」若是被冥府的人知道了不是什麼好事。
「嘿嘿,真是來找人的,小子你別這樣凶,我好歹也是幫過你。」老頭欲伸手拍拍冥閻地肩膀卻被他迅速躲開。
「咳」老人有些尷尬地掩飾,「那我不逗你們了。是甫修涯送你們下來的吧?那姑娘魂魄已經被夢魔的屍蠱腐蝕得殘缺投不了胎,只能在忘川河畔遊盪等待神魂具滅。」
他又上上下下地再次打量了兩人一回,終於開口:「你們要找她不難,沿著這條黃泉路,走到盡頭盡頭那河叫忘川。她就在那兒。」說音一落老頭便不見了蹤影。
顓華歌與冥閻來到這裡一時沒有什麼頭緒,心下雖有些懷疑但依舊照著老頭說的話去做了。
黃泉路的彼岸花開得驚心動魄,新生的路上唯一能眷戀的浮華。
約摸一個時辰,真如老頭所說悠悠忘川出現在兩人眼前。
河上有一座橋叫奈何橋。走過奈何橋有一個土台叫望鄉台。望鄉台邊的孟婆亭中,一個叫孟婆的女人正守候在那裡,給每個經過的路人遞上一碗孟婆湯。
無數的魂魄在排著隊等待飲湯投胎。
走過奈何橋,在望鄉台上看最後一眼人間,忘川水煮今生。孟婆湯忘今生。
顓華歌在他們臉上看見了他們生時的最後一個表情,遺憾、痛苦、歡愉……她將神識散開覆住整個河畔,卻發現這些魂魄中根本沒有薛氤書的氣息。
反覆查視雖是同樣的結果但冥閻與顓華歌心裡仍是有些不甘,這地方是魂魄最終的歸處,薛氤書不在此處又能去哪裡。於是兩人便沿著黃泉路細細尋找起來。
有幾個魂魄佝身匍匐在忘川的邊上,他們捧著一捧忘川水湊在眼前,臉上時哭時笑。顓華歌有些好奇地走過去,卻在幽碧的水中竟然看見了關於自己的細碎的片段。
她學著樣子拘起一捧湊上面前,竟然看見了滿天紅霏她與祁予離別的場景。「哥哥!」可她還來不及反應畫面就迅速地消失了。
急急忙忙她又捧了一捧,這回看見了她在宸隕殿中與甫修涯烹茶作畫之景。
直至畫面徹底消失,顓華歌才戀戀不捨地放下,悵然若失。
「臭丫頭,快過來。」顓華歌耳邊突然響起冥閻聲音。她尋著聲音看了過去,發現冥閻正站在一塊半人高的石頭旁。她走過去看見石頭上刻著三個嶙峋的血紅大字「三生石」。
這石頭顓華歌是知道的,她在書中看過,忘川河邊有一塊石頭叫三生石,三生石記載著所有生靈的前世今生和來世。
石頭的年頭想必是極久了,字已經有些模糊。而石頭前赫然站著一個人,這人的魂魄顏色極為淡薄,似是隨時將要消散。
「氤書!」顓華歌不由得出聲叫道,可石頭前的人如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他們般,沒有半點反應。只是臉上淚痕斑斑。一身素衣,身形是那樣的寂寥。
見她不做聲,顓華歌順著薛氤書的目光向石頭中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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