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似是故人來

第40章 似是故人來

七百年前,雍魔宮。

「尊主,夫人乃一介凡人承受不住我魔族暴虐之息。此次若強行誕下少尊……」暗沉卻又宏偉的殿堂中,一名男子在顓頊身邊說著些什麼。男子身材高大,一身華麗的暗色錦袍。容貌分外俊美但眉眼間儘是桀驁陰冷,如同九幽中的羅剎。

「燭陰,你是在嘲諷本座無能?」另一人背對著她,嗓音低沉,卻儘是嗜血之意,那鋪天蓋地的威壓,顓華歌只在甫修涯那裡才感受到過。可這人絕對不是甫修涯。

他的面容顓華歌雖看不大清,但那氣息她只覺得無比地熟悉甚至親切,很久很久以前,血腥暴戾毀天滅地。

被喚作燭陰的男人也並不慌張,身形一動不動。嘴角勾起一抹極為邪氣的笑,擦了擦唇邊因方才威壓震懾出的暗紅血跡:「多謝尊主誇獎。」

男子並未理會他,半響道:「你日後照看好她。」仙界人界早已不滿他們的作為,這樣下去早晚都會有一番惡戰。

似乎沒料到顓頊會這樣囑託,魔的天性就是狂妄自負只有欲/望與臣服。他竟會為了這樣的事情求於他,燭陰終究斂了臉上的笑,正色道:「屬下誓死保護少尊。」

顓華歌覺得身體似乎突然回到了小小的襁褓當中,她渾身還有些濕粘,一張嘴聲音確是咿呀咿呀之聲。

「恭喜尊主,恭喜夫人,少尊一出生便是魔君之軀。日後這六界無人定是無人能是小尊主的對手。」四周的人紛紛跪下朝賀著。

聽著這一聲稱呼,顓華歌心裡一沉。

這裡是雍魔宮,剛才殿中之人被叫尊主,他們叫她少尊,自己是他女兒。

所有的答案呼之欲出終於清清楚楚地擺在了她面前。即使她早就清楚一些事情。

顓華歌靜靜地看著這一切,顓頊看向床上女子時的目光溫柔得讓人難以置信。伉儷情深這個詞用在兩人身上再貼切不過。他們是她的父母。

只是,魔也會懂得這些嗎,懂得殺伐殘忍外的情?

她身邊的人似乎都格外地愉悅,雍魔宮終於多了一個少主人,而且是一出生就修為極高的魔君。魔界有望。

「所有人出去。」顓頊冷著聲音吩咐著其他人。

床上的女子只是凡人,因為孕育魔族。身體受到巨大虧耗,已經奄奄一息不久於世了。

待所有人都退下,顓頊沒有任何猶豫輕輕扶起女子坐穩,即刻,霸道的靈力由四周洶湧而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盈著她的身體。玄色的光幕將二人包裹在內。

女子面色逐漸好轉,緩緩睜開眼。眼中神色不明似掙扎似不忍和愧疚,口中喃喃:「夫君,我不值得……我……」強行為她續命她知道這意味著什麼,損三千補一百。即使他修為再高,又有幾個千年能消耗?仙魔之事,他們二人都不是不知。

顓頊面上劃過一絲笑意,溫柔地打斷她接下來的話:「我無事,別說話,你好好調息。」

女子緩緩閉上眼,豆大的淚水順著眼角滑落。也許她來到他身邊就是錯誤。

他明明都知道,他們就是等他這樣做。可是她又捨不得肚子里的孩子。

顓華歌看著緊閉的房門心裡一陣不好的預感。

這時聽到消息趕過來的燭陰玩味地從婢女手中接過她。顓華歌直直盯著他,她對眼前這人氣息的熟悉遠勝過她的爹娘。

燭陰伸手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臉,似乎覺得手感柔軟又不錯想再戳戳。手指一伸,顓華歌頭一偏想避開,於是指頭成功戳進她嘴裡。燭陰也沒料到會如此,反應不及。

噁心,噁心,噁心!「哇……哇哇!」叫聲石破天驚。顓華歌怒極順手一拍他的胸口。一股醇厚狂暴的靈力毫無任何預兆地重重襲向燭陰的胸口。

燭陰臉上一白,腳步不穩向後退了兩步面色難看到極點,幾乎要把她從手裡扔出去。

幸好他反應快,不然這一巴掌必定被打成重傷,就算剛才使出靈力卸去了大部分傷害他現在仍是傷得不輕。

一個才出生的娃娃修為竟然這樣高。他燭九陰身為魔界護法,除了魔尊顓頊,他幾乎沒在誰手中吃癟過,一口氣緩不過來幾乎想將襁褓扔到地上。

邊上的婢女懂得看臉色,剛才那靈力的波及她也知道這一掌到底有多重,於是急急忙忙地從燭陰手中抱過顓華歌,有些惶恐地道:「大人還請息怒,小尊主年紀不懂事喜歡玩鬧了些,還望大人切莫計較。」

安全回到婢女懷中,顓華歌不由得「哼哼」地笑了一聲,是冷笑。在燭陰看來這就是赤/裸/裸的挑釁。

一抹陰鷙的笑再次浮現在他臉龐,顓華歌看得心裡有些發毛,於是轉過頭不再理他。這樣的人還是少接觸為妙。

燭陰也不再動作。來日方長,畢竟他答應過魔尊今後照顧她,這樣兇悍的少尊他怎麼能不竭盡所能悉心關照?

……

畫面一一飛逝而過。

顓華歌記得女子神情中的掙扎,記得顓頊的極難得的那絲溫柔。魔界的天永遠都是如墨般的深沉,這裡布滿血腥殘忍,欲/望橫流。她害怕著卻沒有排斥。

雍魔宮,還是濮華仙山。究竟哪一個才是最後的歸屬。

她看得七百年前血流成河的場面。魔界之人罪大惡極,引發眾怒。她的父君死了,她的娘也自投血池死了。四大魔獸被封印,沉睡在殿內,一時間雍魔宮落魄不堪極為危險。

最後燭陰封印了她的所有魔息。帶著還是嬰兒的她偷偷苟存在人界。

曾經她一直不肯相信的事情終於一清二楚。靈寶說的沒有一件是錯的,她的心徹底沉了下去。所有選擇都那樣無力。

「魯伯,我們走吧。我要回濮華。」顓華歌向身旁的老人道,神情一片淡漠,似乎她剛才看見的都是和自己沒有關係一般。

見她面無表情魯伯也有點驚奇,他是冥府的人掌管六界生死,自是早就知道她身份的。只是他沒想到她得知後會這樣坦然。他終究還是多了嘴:「丫頭,其實你堅持的不一定是對的。」

顓華歌知道魯伯沒有騙她,一旦她身份被人發現,下場不會比她父君好上多少。她活到今天都是靠封印的僥倖靠楚斬樓給的斂魂珠。可是她有師傅還有靈寶,之前的種種怎麼可能就這樣說放棄就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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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的期限已經所剩不多。

鬼門關頂,星宿陣法被催動,霧蒙蒙的天空中無數銀光從四面八方翻滾而來。塔頂一時明如白晝,底下的鬼魂抬頭看著似要被破開的天都閉閃不已,那光照在身上刺痛。

顓華歌猶疑再三,「魯伯,氤書和冥大哥會回來吧?」

花白的鬍鬚顫了顫,魯伯點頭說道:「百日過後,我親自送少主和薛姑娘回去,他二人這一世大限都不到,冥府不會收他們,我不會急在這一時。」

只需百日,顓華歌臉上有了笑意,步入陣法身影漸漸消失。

魯伯看著天際散開的靈光,嘆了一口氣。

空氣里溢滿一陣濃濃的血腥味,還有散不開的壓抑。顓華歌睜開眼,面色極難看。雍魔宮。

這座宮殿她在夢裡在幻境里在三生石里都見過,見過無數次。

她明明是要回去濮華啊!往後退了兩步她忍不住摸向腕間的鐲子。這裡不是幻境也不是夢,她現在真真實實地站在魔界的土地之上。

「少尊。」空中回蕩起男子滿含嘲諷的聲音。

這聲音顓華歌並不陌生,燭陰。

忽然間一股力量牽著她,走過血池,顓華歌踏上級級血紅的梯級。如同踏在野獸的脊背上,她正一步步走近血盆大口之中。輕微的腳步聲回蕩在空中顯得無比沉重。

天上淅淅瀝瀝地飄起紅雨。

殿中一名玄色長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著她。男子眉眼都如刀裁,凌厲陰鷙卻又俊美非凡,那周身的暴虐更是不敢讓人靠近。「屬下恭迎少尊。」男子嘴上雖這樣說著,可身子依舊倚坐在殿中的椅子上分毫未動。

顓華歌警惕地盯著他:「我不是什麼少尊,我怎麼會到這裡?」

「呵,你性子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可愛。讓我瞅瞅,這些年你是在甫修涯那兒只虛長了歲數和皮囊,沒長腦子嗎?」男子懶洋洋地看了她一眼,一舉一動都是說不出的陰柔。

沒待顓華歌回答他繼續嫌棄道:「嘖嘖,這麼多年修為才這樣一點,若不是夢魔回來稟報,以你這樣的資質再過百年我都找不到你。」

男子話音剛落,伸手朝她一招。顓華歌身體突然飛向高座上,眨眼間穩穩落在男子懷裡被他圈住。湊在她耳邊,燭陰聲音充滿了蠱惑:「少尊,要我替你解開封印么?那樣你就擁有極深的修為,和我一起,你什麼都不用怕了,包括甫修涯……」

他的聲音壓得低沉,就在顓華歌耳邊親密耳語。顓華歌原本漸漸渾濁的眼睛聽見甫修涯的名字后立刻清明許多,雙手掙扎著欲掙脫他。

掙扎之間,「斂魂珠。」燭陰狹長的眼眸一暗,牢牢抓住她的手臂仔細端詳著那串紫色珠鏈。

難怪她進入迷衍之林后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原來是這東西在作怪。「楚斬樓的東西怎麼會在你手裡?」他緊緊盯著懷中的顓華歌。

燭陰以陰氣哺養了她整整七百年,加上三生石中所觀往事顓華歌心中是知道他對自己沒有惡念的。況且這事關乎妖魔二界。於是放棄掙扎,回答他:「他送我的,說對我修仙有益,沒有它我進不了濮華。」

燭陰嗤笑一聲,似是聽到一個笑話般笑起來:「他助你修仙?不用我說,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

沒有顧他語氣中的嘲諷,顓華歌淡淡看著他:「可那時我不知道,但就算現在知道了又如何?我要回去了。」

見她淡漠沒有表情的樣子,燭陰不緊不慢地說道:「別學甫修涯那副討厭的樣子,我既然讓你來了,你就多陪陪我。你說若是你父君知道她女兒一心成仙那表情會有多精彩?」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她。

似是想到什麼,顓華歌問他:「為什麼我修為增長你就能找到我?」

伸出冰冷的手指燭陰捏了捏她的臉,一一滿足著她的好奇心:「修為愈高體內仙魔兩種氣息會愈衝撞,每次走火入魔封印就會慢慢被損耗一點。你是魔,又被我的氣息溫養那麼多年,我自然能找到你。就算你有斂魂珠,那也是遲早的事。明白了?」

「你能找到我,甫修涯他是我師傅。今天是回山期限的最後一日,我體內有他的神識,那你就應該知道若我沒有按時回去,他也能找到我。」顓華歌不避不閃地看著他。

燭陰在她體內仔細查探一番,臉色陰沉片刻復又笑起來:「還和我犟起來了。看來他真是疼愛你,還留一道神識在你體內。既然如此,你師傅怎麼會狠得下心給你親手種骨寒毒呢?」

他後面幾個字拖得綿長。

「親手種下骨寒毒。」冰冷的話音久久縈繞在顓華歌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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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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