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夢魔夢境
幽幽的黑色光芒像暗夜中如墨的綢緞,濃稠得化不開,一絲絲蠶食著人的心神。
遙遙的梵音似乎從天際傳來,一遍又一遍衝擊著所有人的意志。經文不斷顫動,那妍麗的黑色蓮瓣也在顓華歌身旁漸漸伸展開,氣息意外地柔和溫馴。
當黑蓮一出現,嚴無咎的臉色當即驟變,目光似刀刃一般打量了顓華歌良久后又看向祁予。面上神情不斷變化似是再三隱忍,最後狠狠甩了甩衣袖,他嘴唇抽動卻終究沒有說話。
濮華向來開明,門中弟子身懷異寶無可厚非,只要來路正當並不會受人問責。若捐獻與門派自會在其功德堂的功德簿中記上,若是留作己用也可。畢竟這也是實力的象徵。
只是這……上古的滅世黑蓮,這樣的毀天滅地攝人心神之物豈是兒戲!況且這黑蓮素來是魔界之物,怎的會出現在她身上。
顓華歌的身份只是一介普通弟子,這東西不會是甫修涯的。所以她怎麼擁有的這東西,她還將它煉化於體內!若是意志薄弱稍有不慎就會被黑蓮吞了心魂,淪為殺戮的工具。不論怎樣這東西必不能讓她留在身旁。
看著安靜盤坐於蓮花中心的顓華歌嚴無咎的眼中更多了一絲不明之意。
祁予雖不認得這蓮花卻敏銳地察覺了這法器氣息的詭異,這些年他在葯宗也沒少見過奇珍異寶,眼前這個必不是俗物。
黑蓮靈氣此時雖然十分柔和,看上去並無什麼不妥。可他能感覺隱隱之中這蓮花始終在誘導暗示著些什麼,只怕這東西早就有了靈性,他心中不大放心她。但這黑蓮此時用來安撫薛氤書的魂魄是最合適不過。
只是這怪異的感覺那麼似曾相識,祁予反覆記憶,突然想起早些年城主府前發生的那一幕。
那時候顓華歌心神俱失,好不容易才清醒過來。他後來仔細地檢查過了她平日接觸、服食的東西卻始終找不到半點頭緒。當時他就覺得事情蹊蹺,自己看著長大的妹妹怎麼會突然間性情大變,就算知道她修為不錯,卻也不是有能力控制那麼多人意識的。
那麼相近的氣息,依照現在這樣子看來,難道這東西她很早就有了?
梵音繞耳,此時的薛氤書已沉沉醉入她自己的夢裡,不再有任何掙扎反抗,臉上甚至露出淡淡的笑意。現在當然不是去追究的時候祁予頷首,這樣一來事情好辦多了。他伸出手,一個巴掌大的青銅丹爐立即出現。
祁予默念法訣,丹爐不斷旋轉變大最後落於他身前,三足鼎立。
爐身九龍盤旋栩栩如生,甚至能聽見當中的龍吟獸鳴。他一聚起靈氣青色的丹火就燎燎升起,顓華歌就在一旁卻感受不到絲毫火焰的溫度,似乎還更冷了些,她一邊控制著黑蓮一邊暗暗打量那青色火光,難道是冷火。
只見祁予操控著火焰緩緩將蓄魂盅內的靈氣焚燒凝練成一團白色的靈液,隨後一粒葯種被祁予置入其中。
隨著葯種不斷被丹火焚灼萃取,浸人的幽香瞬間溢滿了整個山穴,那團浮在在丹爐內不斷扭曲的白色靈液逐漸被染成碧綠。
顓華歌仔細分辨著那種子,駭然發現那竟也是一粒鑄魂草的魂種。意味著這粒種子中必然也有一具尚未長成的魂魄。
當鑄魂草種子的綠色徹底浸透靈液,祁予一伸手就將那團液體握在手中,青色的火焰絲毫沒有傷及他反而襯得他的手更為白皙,似乎他正在做的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一件事。這一幕連嚴無咎都微微訝異。
丹術越是精湛的煉丹師往往會去尋找自然之火併收服其歸為己用,這類火通常都稱為天火,它遠比煉丹師聚自己靈氣所凝出的火焰更強大更易煉成高階的丹藥。
天火之珍貴不僅在於難尋,它的毀滅之力根本不是尋常修鍊之人所能抵抗的,一直以來死於天火的煉丹師更是不計其數。祁予不僅擁有竟還能不被其所傷也是分外罕見的。
火焰散去,靈液瞬間便凝結成一塊通透碧綠的石頭,他輕輕捏著,石頭就一點一點地碎成了粉末。而這粉末分毫不落地玉棺中的人飄去。
今晨祁予已為薛氤書的身體熏過縫魂丹,所以此時有了魂液的滋養她的脈絡重新活了過來,玉棺中那原本枯竭的身體此時正逐漸地恢復生機。
「小歌,引著她的魂魄進入她的身體,一定要慢,千萬不能驚醒她。」祁予緊緊盯著她的軀體謹慎地吩咐道。
顓華歌輕輕應了一聲,更加努力地催動仙魔訣,原本清淺的梵音此時響徹耳邊。饒是冥閻與季秉風早有防備也覺得眼前開始恍惚起來。
只是嚴無咎的神情更難看了幾分,彈指一個光幕屏障便將二人隔絕開。
魂魄與*重合的那一剎那至關重要,所以她格外小心謹慎,手心也開始浸出細細的汗。溶岩洞中安靜無比,連呼吸心跳的聲音都被聽得清清楚楚。
「玄尊!弟子李杏言有事稟報。」正值緊要關頭,洞外清晰地傳來李杏言的聲音。
聽到她的名字,薛氤書的魂魄狠狠震了一下,眉頭微動似是要醒來。「不好」顓華歌心裡暗道,薛氤書若是醒過來情緒必會失控,這樣一來一切前功盡棄。她努力維持著法訣,以更加龐大的靈力操控著梵音詛咒去配合祁予。
一時間整個山洞溢滿了幽幽暗光。
嚴無咎本就不喜李杏言,見她在緊要關頭打斷心中更是不悅,剛欲揮手隔去她的聲音卻聽得洞外之人突然大聲說道,「玄尊,弟子剛從追風堂接到消息,魔界燭陰正率魔眾大肆重建雍魔宮……」
聞言嚴無咎的手一頓,魔界的事情確實是最緊要的,可……他看了看薛氤書仍是有些不放心,聲音中儘是威嚴:「你先在外頭候著。」
就算被拒絕李杏言仍不死心,又道:「弟子有重要之物要交與玄尊,弟子的師尊蓬九玄仙說此事也與魔界有關,十萬火急不得耽擱。」
李杏言如此執著,嚴無咎面上終於鬆動蓬九雖是散漫的人,卻從不在大事上玩笑,略微一頓。溶岩洞口的結界被他打開了一個缺口,「進來。」
得知李杏言過來,冥閻的臉色更冷了。
顓華歌心中也是一凜,追風堂的事一向不都是崇安在向嚴無咎稟報嗎,李杏言怎麼會來?
薛氤書這毒皆是因為她的怨氣憎恨所致。可之前這麼長的時間裡李杏言卻從沒有過探望之意,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這種時候,只怕她也沒有懷什麼好意……
聽著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顓華歌心裡的不好預感愈發強烈。
這裡面分外地冷冷得讓人很不適應,不愧是裝死人的地方,李杏言暗暗想。拍了拍身上的細小冰渣子她掐了一個法訣將寒氣自動隔絕開。不枉她花了大半天的時日跟著顓華歌一行人,今天收穫真是不小。
安靜的洞穴里回蕩著她輕微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靠近溶岩洞深處她眼中迫切與狂熱越來越明顯,一個古怪的笑在她唇畔綻開。
只見李杏言朱唇微張,無聲默念:
薛氤書,你怎麼還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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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玄色幽光流轉,李杏言斂了神色恭敬地行至嚴無咎身側跪下,雙手高捧一物舉過頭頂:「稟玄尊,這是弟子前些日子重回李塘村所拾得的夢魔遺落的夢境,弟子本將其交給了師尊蓬九,可師尊不能解開這上頭的禁制,於是速命弟子呈與三尊。」
一枚紫瑩瑩的珠子巴掌大小呈現在眾人眼前,此物色澤瑰麗上邊黑氣纏繞確實是魔界的東西。夢境珠子被人看過一次后便會自動煙消雲散,也虧得沒被蓬九打開。
顓華歌不由得想起在李塘村裡經歷過的事,雙手輕輕一顫,如果李家宅院那一幕的記憶也在其中的話,她當時……蓬九解不開實屬常事,但若解禁制的人換成嚴無咎或者甫修涯……
這事一定不能讓他們看到。
端詳著這紫色的珠子嚴無咎臉色漸漸陰沉,此事的確非同小可,他肅著臉接過後便朝李杏言道:「你老實在一旁等著,待你師姐好了再立即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向我說。」
「弟子遵命!」李杏言笑意深了一些,起身靠近了不遠處的冥閻幾分,就在轉身之際她迅速抬起眼看了看玉棺中的人,輕蔑之色一閃即逝。
顓華歌強壓下心中的懷疑與恐懼,摒棄了雜念仔細順著祁予神識的引導將薛氤書的魂魄與肉身相重合。
眼前的人皆未受到她影響,動作都穩穩妥妥紋絲不亂,連薛氤書的魂魄也沒多大反應。見狀李杏言心中更加不甘,薛氤書不是看不起她么?難道她還要讓她從棺材中爬起來繼續譏辱她?
顧不得嚴無咎也在場她一咬牙,輕輕地笑了笑:「冥閻哥哥,姐姐她怎麼了?」李杏言靠近冥閻低聲問道,她聲音極輕卻如刺一般扎進人心裡,字字清晰。
嚴無咎面帶責備地看了她一眼。
冥閻仍舊沒說話,凌厲地轉過頭目光中寒芒如劍。李杏言還想說下去,張了張嘴卻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那目光著實令人害怕,平日冥閻也沒有什麼表情可從未這麼可怖過。她恨恨扯了扯衣角心虛地低下頭不再言語。
就在她開口叫冥閻的那麼一瞬間顓華歌感受到了薛氤書的劇烈反應,她聽到那句后就在掙扎著醒來。
顓華歌雖已煉化黑蓮但她修為也只是金丹,兩柱香的功夫已經過去了,饒她根基牢固也經不起這樣長時間的拖耗。且現在薛氤書不斷地反抗更是在極大地消損她的氣力。
她面上血色也漸漸褪去,額頭上冷汗漸漸流下,體內的靈氣越少她覺得身上冷得如掉進冰窖一般,止不住顫抖。
季秉風與冥閻也察覺到顓華歌的不支,剛想上前為她輸送靈氣卻被嚴無咎攔下,他深深看著那妖異的蓮瓣,就算是他都需慎重何況這兩個還未修得仙軀的弟子。
眼下它雖十分柔和沒有半點傷害力,可嚴無咎知道這上古滅世黑蓮真正的暴虐之力根本不是他們承受得起的。
祁予在顓華歌身旁自是感知到她靈力不濟。他方才也是糊塗了沒給她補充靈氣的丹藥,他現在也根本不能停下。而且看顓華歌的反應像是寒毒發作了。
就當她快暈厥時,突然身後傳來一道溫和的暖流,伴隨著無窮的靈氣徐徐沒入她的身體。
玉棺上的人也緩緩睜開了渾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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