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情定【凡水洛音·番外】
都說女子是水做的,我卻從未想過自己也有如水柔情的樣子。精緻的珍珠貝簾外是粼粼波光,斑斕的珊瑚奇花布滿亭殿之外。我一向是不大在意這些的,戰場嗜血刀光劍影我以為自己早被鮮血洗去了女兒柔腸,直到百年前我遇見了他。
金線刺繡的紋樣在白雲錦上有致舒展,我摸著那縷縷細膩凸起的紋樣只覺無比安心,身下的鮫尾忍不住更緊地纏住他。
這裡是東海龍宮最隱蔽之處,我同他這樣親密地貼著誰也不知道,我像懷揣了秘密一樣心中溢滿竊喜與幾分洋洋得意。
「嗯」他悶悶哼了一聲卻語中帶笑,狹長的眼裡含著慵懶低低在我耳畔呵著氣,「師父,你這算是在罰我么?」
雙手撐在床側我在他身上支起身子竟覺得有些吃力,尾巴不緊不慢地輕拍著他的腿半眯著眼懨懨地看他:「你父王將你托與我本就是讓我教導你的,難不成……你有意見?」
「父王若是知道你於床/弟這番教導我的定是高興極了,」我將手擱至他的脖頸慢慢收緊纖細的手指,眼見半透明纖薄的指甲一寸一寸沒入他的皮肉。
「嘶,師傅。」他忍不住低聲叫喚,臉上仍然沒幾分正經模樣。他的手在我腰間摩挲將我按得更貼近他,兩具身/軀極是契合。細密綿長的吻落在我的耳廓然後翻身將我壓下,字句破碎而急促,「師傅,你得再教教我。」
我一向自持冷靜理智,也厭煩龍宮中鶯鶯燕燕那等弱不禁風脂粉臃腫。可男女之愛竟是這般令人疑惑的一件事,此時此刻我已失去了所有氣力只能任由他擺布尾巴軟軟勾著他。我以為我早在煉/獄般的戰場被耗盡溫柔。
他愈發急切了,我覺得意識都快被拋到九霄雲外去只有不斷嚶嚀。依稀模糊間,我聽得他說:「凡水,待我拿到王權,你就是這東海後主。」
我怔住。
覆三千的資質我是最清楚不過。短短百年內他的修為就越過我去,睥睨東海。甚至能與庇佑這方海域千年的仙君長僉一戰。龍王有四子,不論從修為、野心、計謀還是六界人源脈絡來說覆三千的確是最合適的,這片東海確遲早是他的。
至於後主么,我的確從沒想過,我與他這般令人詬病的關係定是不能善終。也許待我助他登上東海至高的王位之時,今生緣分便是該結束的時候了。我不善言辭,更是對甜言蜜語嗤之以鼻,只盼我不在他眼前時他還能記得我的好。
我已厭倦了征戰殺伐,虧得這幾年東海寧平我才難得地享得清閑才多了和他相伴的時日。和他廝守一生我如何沒想過,但這是那麼飄渺的一件事,遙遠得想一想都是奢念。
他身側將站的終是其他女子。
似是察覺我的分神,他重重在我脖子上咬了一口聲音是極性感的沙啞,雙手緊握著我細白的腰不容我扭動分毫。「師傅,你膽子也是越來越大。」
「你不也是嗎?」我伸出手臂摟著他脖子忍不住還嘴道,卻使得他下/身要得愈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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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見到覆三千時候,他尚是一個剛滿百歲翩翩少年。這個年紀於龍族於鮫人來說都是極輕的,那臉龐上都還有未脫的稚氣。
那日我正在合歡樹下舞著鞭子,合歡飄落,清淡的草木香混合著海水淡淡的咸澀。我難得興起化回鮫身,足下不沾分毫泥塵,只覺渾身輕若游雲恍要乘風而去。
暗青色長鞭破浪逐波如蛇吐信,幾欲破開層層海水,長鞭在空中劃下一道圓潤的弧度后青色鞭影漸漸隱去,空中卻留嘶嘶破風之聲。
我素來就不大會欣賞蚌精纖纖弱質一步三搖的舞,此時隨性而起只覺情至意盡心情格外舒暢。而剛要收回鞭子回房去歇息才察覺有人在旁。我心中驚疑,隨手化了一道冰凌便破去了他屏息的符咒直指他的咽喉。
「一道青光園中起,萬里已吞強虜血。將軍英姿颯爽毫不見鮫族的纖弱,破敵無數不愧父王那樣愛重。」少年面上沒有任何驚慌懼色,哪怕那支冰凌再深一分便可輕鬆取下他性命。
「凡水不得無禮!這是二皇子殿下!」他身後有人匆匆趕進來,是常伴龍王身邊的小將二丁。見到抵著覆三千咽喉的冰凌二丁慌忙朝我呵斥。
「身為皇族更應識得禮數,未經傳報就私闖我游霄亭就是有禮?二皇子?我這裡就是義父來都是要提前告知的。」我瞟了他一眼問道。
「凡水洛音你!」
二丁話未說完卻被少年抬手直至,少年舉手躬身,聲音朗朗:「是本殿有錯在先,將軍教訓得是。」
這時我才定睛細看他,不同於面龐稚氣他鳳目狹長眉宇間透著幾分成熟,身著黑色緞袍,袍內露出銀色鏤空合歡花的鑲邊。腰系玉帶舉止彬彬有禮。
略一頷首,我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後二丁喊叫了一聲就再也沒有動靜。
往後連接數日他都規規矩矩站在亭子外頭讓侍女進來通傳,直到半月過去,我終於讓侍女將他帶進來。
「說吧,你有什麼事?」我也懶得和他兜彎子。
覆三千看了我半晌,站起身子后在我跟前跪了下去:「懇請將軍收我為徒。」
我有些駭住,我自小被龍王收養當作義女,他這一拜豈不是亂了輩了?剛想去扶他突然想到什麼,問道:「你父王讓你來的?」若是龍王讓他來的我更不該受此跪拜大禮。
「回師傅,父王讓我自己擇一名,三千久聞將軍威名顧特地前來,以前有冒犯之處多情師傅見諒。」
我覺得有些頭疼,「我沒答應收你也不會收你,這聲師傅還請殿下收回去,殿下你回去吧。」
「話已出口焉有收回之理?若師傅不收我,三千就跪在這裡不起來。」他抬起頭來,狹長的眼中竟然是無賴和狡黠。
「殿下若喜歡跪著我自是管不著。」我冷聲道轉身欲回房去。
「師傅莫走!」他慌忙拉住我煙紫色的鮫綃,我剛欲拂手他便開始嚷嚷:「師傅你若要走,你走到哪我便跟到哪兒。」
我腳步一頓,指尖一縷青色的光朝他甩去,然後轉身離開。
「師傅!!!放我出來!」
「師傅!!你別走,師傅快幫幫我!!!」
「怎的二殿下是這樣聒噪?待會兒結界消除了你將他轟出去,」我邊走邊朝身旁的侍女朝衣道,心中有點不忍遂又多嘴了一句,「你們也仔細別傷著他了。」
朝衣唇邊有偷偷的笑意,嘴裡忙不迭地應著「是」。
我橫了她一眼:「你笑什麼?」
朝衣心直口快地就說了:「奴婢想,若是將軍能收個二殿下這樣的弟子定是極好玩的。」
「胡言亂語!二殿下胡鬧你們也隨著他一起胡鬧嗎?」
我心中對不收覆三千這件事是十分堅決的,可當龍王親自將我找過去談了一番后,覆三千幾乎就搬進了游霄亭。無人敢再阻攔。
覆三千整日在游霄亭伴我身側,他處事周到,思維縝密一舉一動沒有任何差池。這樣一來我倒不好趕他走。此人文氣,風度翩翩沒有絲毫皇族的盛氣凌人。游霄亭的丫頭們對他頗有好感。
如此兩月以來他並沒有任何怨言,也從不催促我教導他修習。鳳眼薄唇,明明生得寡情卻似乎極重情誼。
「明日你不用過來,」我單手支著頭看著正替我沸水沏茶的人。見他似乎有些驚慌,我拈起一縷輕煙在指尖勾繞,輕笑道,「明日你在合歡樹下等我,我教你修習心法。」
見他仍呆愣著我覺得這人著實好玩,這時才發現他白玉般的指尖已被茶水燙的通紅卻不自覺。「傻子」我游過去將他的手從滾燙的杯上拿開。
這時他才回過神,極高興地看著我,「徒兒多謝師傅!」
我默笑不語,將他扶起來后才道:「往後這些事你還是讓芩蘇她們做。」
「徒兒只想能多伺候師傅一些,這點傷並不算什麼。我會向芩蘇姐她們好好學。」覆三千囁囁道。
「隨你。」
從那日以後,我每天清晨喝的第一盞清茶都是他親手端奉。除卻修鍊的時辰,他一點一點包攬我所有起居瑣事。挽發、衣食無一不體貼周到。
在這一片安逸之中,我接道清平南海反叛水族的戰事。戎裝鎧甲。覆三千修鍊正值緊要關頭我自是不可能讓他跟我同去。
他得知我將他禁在龍宮出奇地憤懣,不顧勸阻地沖至我的寢殿:「男子本就應當征戰沙場,師傅將我關在這裡又是何意?」
我斜睨他一眼,兀自整著行裝,冷笑道:「覆三千,依照你如今修為你去能做什麼?讓你去指揮部署還是讓你站在最前沿去不知死活地廝殺?嗯?你告訴我,你有本事做什麼?」
他語塞,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的貝椅上口裡喃喃:「我知我如今一無是處,可是我擔心你,我想保護你。」
我手上頓住心裡微微一動,面上顏色卻更冷了些:「以後少讓我聽見你說這般喪氣沒用的話,你身為男子心存家國抱負自是沒錯。若是你真自覺無用你也不配呆在這游霄亭。可知道了?」
「是,師傅。」
見他眼神空洞,我竟也不忍,「此去少則半年,這段時日你就在游霄亭好好修鍊。其他的也莫多想。」
「是」
我正欲轉身,覆三千見我要走猛然上前抱住我。我活了很久,因為極好的修鍊資質才僥倖活下來,從有意識起心早被嚴苛的修鍊煉就得無波無瀾。
這是頭一回有人說想保護我,也是頭一回有人願意擁抱我。他將我抱在懷裡那一刻我觸到衣料下的溫熱,鮫人的血是冷的,那一刻我心中卻隱隱貪慕著那絲溫暖。
「師傅,師傅……」他俯首在我耳畔一遍一遍似在撒嬌一般。
我覺得自己開始亂了分寸。
東海與南海交境的戰事遠比想象中更加惡劣,南海水族生性兇猛殘暴,加之其蓄意已久。短短數月我底下的人手死傷無數,血流成河哀鴻遍野。幾番親自上陣不敵南海兵力眾多我也難免受了些傷。
戰事吃緊,龍宮那邊久未有迴音傳來。我看著遍地逐漸消逝成灰的屍體心中凄然,甚至無助。但這些我卻不敢表露分毫,若我再失了陣腳此時必定全軍覆沒。
戰場的天是瀰漫著灰黃的,這裡靠近荒海妖泉。我心中更是惴惴,若長此耗下去妖界出來坐收漁利後果不堪設想。
天被海水壓得極低,低得喘不過氣。南海號角再次響起,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風聲咧咧我放眼望去滿目儘是戰事的蕭條,此次是我輕敵,我以為我戰功無數怎會平不了區區邊境戰事。
術法幻陣不斷在手中結成,當我已覺體內靈氣不支懷著絕望殊死一搏之時。我聽得身後傳來隱約的兵馬之聲,勢破山河。
「將軍,二殿下帶援兵來了!」身後衝來一人跪在我跟前喜極而泣。
那一刻我說不清心裡是何種滋味。看著天邊黑壓壓的一片耳畔都再聽不見金石刀劍之音,為首的那人一身銀色戎裝戰甲,氣宇軒昂。我只覺眼眶有些潮。
「凡水,是我來遲了。以後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他擁過我看見我身上斑駁的血跡,眼中掠過心疼。
我站在他後方,見他有條不紊地指點著沙場。原來是我一直小覷他,看著那日漸高大的身影,堅毅的側臉。我才明白他再也不是當初我初見時的那個贏弱不知戰場可怖的少年了。他的臂膀,已是能讓人倚靠。
營帳之中。
「混賬東西,將軍傷得這樣重你們這些做下人的還只知料理自己?」
我半倚在榻上,他正替我處理著手臂上的傷。底下戰戰兢兢地跪著數人,噤若寒蟬。
「算了,」我嘆息,他們都傷得極重性命危及,我相較已算輕了許多。
「滾出去!」
覆三千怒斥,他臉上極為惱怒手上動作卻十分輕,仔細的替我處理著傷口。末了,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尾鰭,我不禁輕顫臉上漸漸紅了。
「疼了?」他感受到我的顫意抬頭卻錯愕,我在他瞳孔中看得自己害羞臉紅的模樣不由得輕拍了幾下尾巴。
他頓了半晌,忽然開口,「師傅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的樣子嗎?不是勢吞強虜之血,而是……美人如玉,勢如虹。凡水。」他的手緩緩摟住我,喚我名字時聲音都在顫抖。
我沒有躲避,也不知道躲,任由他把我呵在懷裡。我伸手勾著他脖子,目不轉睛看著他將身子貼近他想汲取些溫暖。身上的傷痛早已沒了感覺。
後來我想過許多,愈發覺得這件事無非只是一個催化罷了。一直以來覆三千對我日日貼心照顧,紆尊降貴一切都替我打點的無有不周。我征戰無數,男子都懼我聲威更別說與我親近。
若說臨別前就起了漣漪,那這近半年來我的心底翻湧了浪。再見他時,便已情定。這就是世人所說的情愛了,沒想到滋味那麼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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