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往日繾綣

第68章 往日繾綣

看著崇安混沌的眼眸顓華歌垂下眸子:「師兄,你可知道燭陰究竟被囚在何處?」聲音悠遠如遠方傳來,回蕩在房間之中不散。

崇安只覺腦海中再也無法思慮其他,只能無意識答她:「無垠海的深海漩渦。那裡的結界是仙尊親手布下,尋常之人根本無法尋到。」

「平時有哪些人守在那裡?」顓華歌聲音沉了幾分,不住地心驚。她又何嘗不知道燭陰此舉是在逼她做出選擇。不然憑藉他的手段怎會隨隨便便就送上門來,他在賭,賭她會舍了甫修崖,且胸有成竹。

「這我也不知,濮華中知道深海漩渦的弟子甚少,被關押在那裡的都是重犯一向由三尊親子處理。」

「崇安師兄……」

低頭思慮之時顓華歌聽到外頭有響動手上迅速結印,一層淡薄的紫紅靈力眨眼就已經浸入崇安靈台抹去了他方才的記憶。

「咦,師妹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崇安緊閉的眼忽然睜開,看著面前的顓華歌撓撓頭驚喜地道,「這幾日我也是累糊塗了,竟在做事的時候都能睡著,師妹莫要見怪。」

「無事。」顓華歌看著崇安笑意不由得有些勉強。

崇安察覺她的異樣,心道她許是仍因祁予難過,正準備岔開話將最近的好玩之事說給她聽時門外就有弟子敲門。

「師兄,這是近日魔界的動向,還有些事。」進門的弟子猶豫地看了一眼顓華歌。

崇安不在意地一笑:「無事,顓師妹對此事也是知道的。」

「魔界近日四處派出了大量兵力,似乎在找著什麼。昨日襲寒、襲雨帶弟子又在無垠海邊剿殺了十餘名魔族之人。」

顓華歌聽著那人所報之事只覺字字揪心,那是他們的族人,燭陰怎可如此胡亂行事不知輕重,思及此她忍著怒意向崇安道:「師兄,我還有些事便不打擾你了。」

崇安見她神色不好也不再勉強,點點頭叮囑她:「師妹你平日一個人在宸隕殿也需好好顧惜自己。」

穩住腳下步伐的慌亂走遠。既然那地方連崇安都不知那必然是極為隱秘的,顓華歌沉吟良久心中唯有茫然,現在看上去狀似平靜安逸,但這背後何嘗不是一場驚濤駭浪。燭陰逼她,甫修涯瞞她。或許就算魔界覆滅他依舊還會把她蒙在鼓裡。

氣溫愈發的冷,下意識攏攏身上幽紅的披風,看著雪地里勻淺的凹痕,顓華歌只覺得心也緩緩沉了下去。

宸隕殿中暖香縈繞,靈寶見她滿臉憊色不禁擔憂地挪步上前。「小歌」他看著她陰沉的面色小心翼翼地問道。顓華歌平時都不會這般的,她這樣的神情忽然讓靈寶想起曾在無垠海上自己勸她離開濮華時的情形。

顓華歌看見靈寶惴惴不安的樣子輕輕嘆氣,眉眼悵惘:「靈寶,也許我之前就該聽你的一早離開濮華。我明明知道這裡不是我終究能留的地方。也許,這次真的不容我再猶豫。」

「燭陰被師傅關押在無垠海的深海漩渦中了,他知道這事若我知曉一定會去救他,所以他才一直瞞著我吧。只是為什麼,他答應過我只要仙魔兩界相安無事他就不會……這又算什麼呢?」

靈寶靜靜蹲在她身旁一言不發地聽她說完,他知道燭陰對於魔界意味著什麼,魔界數百年來無主全憑燭陰一人支撐,若是他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消失魔界恐怕免不了一場動蕩浩劫。「深海漩渦是天然的屏障囚牢,每片海域中數量無數。一旦被關押其中若強行掙扎身軀眨眼便被漩渦撕裂。在裡頭危機重重,靈力都是無法施展的。若他是被甫修涯所囚那地方更不可硬闖。」

聽著靈寶的話顓華歌的心一點一點地下沉。甚至她覺著這背後還有一個巨大的圈套,在誘著她,自己明知那是陷進卻不得不邁步踏入。

脈絡錯綜複雜這背後一手主導的究竟是甫修涯是濮華,還是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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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修涯回宸隕殿時正看見顓華歌坐在陰寒的碧玉梯級上等他,宮燈中的螢火明明滅滅與月暉纏繞,光影交錯在她精緻的面龐面落下淺淺的陰影,空氣中暈繞著淡淡的杏花酒香,細細看去才發現她手邊一樽金酹。顓華歌面上已染上層薄紅,身上披著的深紅色披風用金銀線綉著朵朵綻得格外精緻的海棠。

看見甫修涯走來,顓華歌並未起身,面上含笑若芳菲四月。她白皙如玉的手指舉起金樽遙遙舉向甫修涯,「我姑酌彼金酹,維以不永懷。」

聽見她吟的句子甫修涯不由得輕蹙起英挺的眉,走上前小心扶起她道:「你身子本就不大好,要等我在殿內候著便是。」

顓華歌將臉埋在他懷中嗅著那若有若無的香,沾染了雪氣更加清冽了。她腳下一動不動,拉住他霜白的袖子搖著頭,「你帶我去藏經塔。」說罷她伸手隨意在空中劃了幾下,沉墨似的雲漸漸移開,夜空中陡然顯現漫天的星辰。光輝滿天美得震人心魄。

甫修涯見顓華歌動作也有些訝異,不想她如今已能控制星雲變幻。她資質本就好,身體中流著魔尊的血脈,自己同她在一起又釋盡了她的寒毒,所以如今這對於顓華歌也不是不可能。勤勉修習至今她離飛升之差一步。

只是她並沒有叫他師傅。

察覺顓華歌不對勁,甫修涯也未多言環住她飛身攜她上了塔頂。

倚甫修涯身側顓華歌看著漫天燦爛至極的星光良久,恍然想起他第一次帶自己來這教她汲取星辰之靈。那時候他陪了她徹夜。而後他每日黃昏日暮總是在宸隕殿等著自己歸來。

只是轉眼物是人非,顓華歌幽幽開口:「師傅你近日……近日濮華可是有什麼事發生?」

說著她抬起頭看著甫修涯。忽然想起書本上的話「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不食五穀,吸風飲露」。眼前之人周身仙氣繚繞,這無數褶褶生輝的星辰竟比不上他分毫風骨。他離她這麼近,至少這片刻他是屬於她。

甫修涯面上神色不明,只是目光倏地寒了幾分。

看見他的面色顓華歌自嘲地笑了笑:「或者我是問燭陰還好嗎?」見他察覺,顓華歌也不再拐彎抹角地試探,憑他如此至深的修為布下的結界她如何能僥倖能解開。深海漩渦,靈寶都無能為力。

顓華歌只能靜靜等著,等他開口給她一個解釋。

「燭陰在一日,魔界便是後患。」甫修涯聲音冷清依舊,叫人聽不出半分喜怒。

「哈哈哈哈哈,那我呢?你親口給我說過,魔界若不逾越,你不會傷害他們的!這話難道你忘記了么?!」顓華歌突然止不住地顫抖起來,眼淚都聚在眼眶。

甫修涯見她失措的神情微蹙起眉:「顓兒,這濮華不是他說來便來的地方。就算我不殺他,還有嚴無咎和胤長荒。」

「燭陰死了,就輪到我了是嗎?燭陰是來尋我的,此次是我害的他。我早在兩月之前答應他會和他去一趟魔界。若你要殺他我用我的命來抵,你可滿意?」

「兩月前?」甫修涯掐著她腰的手不由自主地收緊,嘴角噙著陰冷的笑,他的確沒有料到她在跟自己之前就想著離開,她究竟置自己於何地,她究竟視他為何物?「顓兒,你是在威脅為師?」月色之下甫修涯的面容寒寂宛若冰雪之巔,竟又帶著幾分邪魅。

「如若你死了魔界就再無倚靠,燭陰的存活生死也如螻蟻,你可想清楚了?他是如何喚你的?少主?」

他面上明明冰冷卻在笑,寒意從眼眸溢出。顓華歌從未見過甫修涯樣子,從沒想到他會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心更是寒了。

「既然如螻蟻,那他們都算我的陪葬如何?」顓華歌聲音漸漸冷下去,平淡宛若在說著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既然是她死後看不到,為何還要為這些所憂慮,她頹然她在賭,「不若,你現在就殺了我?師傅。」

甫修涯凝視顓華歌良久驀然鬆開她轉身而去,神色厲決。

顓華歌看著那漸遠的身影,忍不住笑出聲只是頰邊點點淚影斑駁。

她木然垂首掬起一把月與星輝,端詳片刻似努力在裡面尋找著什麼,然後兀自開始繼續念著那未完的詩:「我姑酌彼兕觥,維以不永傷……」

輕聲朗朗,哀婉而纏綿,甫修涯身型微微一頓卻仍頭也未回地離開。

身後女子那漸漸變得幽紅的雙眸如怨如慕如泣亦如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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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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