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我……」夏川看著他,說出來的字有些滑音。他皺了皺眉,脖頸間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而後才又重新開口,道:「我也沒想過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你。」
他的音質依舊有些冷,但語氣有了溫度,面對這種場景,向來寡言少語的他更是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煽情他從來就不會,況且說實話,他從小就沒有家人這個概念,一時半會兒也醞釀不出多麼豐富的回饋。而夏良所說的又只是一句感慨,沒有疑問沒有困惑,他不知道該接些什麼。
可血緣這種東西一向很神奇,他腦海里搜索不到更多關於夏良的影像,別說更深層次的回憶和感情,卻下意識地想和夏良再多說幾句……不管什麼內容,多聊幾句就好。
然而他剛動了動唇,就感覺屋裡的燈光突然忽閃了一下,而後毫無預兆地熄滅了。
眾人再次陷入令人不安的黑暗中,除了夏良,其餘三人都適應不過來,眼前除了視覺暫留的燈光虛影,什麼也看不見,
「卧槽怎麼回事?!」丹尼斯在慌亂中想起自己所站的位置靠近開關,連忙抬頭胡亂摸了一氣,摸到開關之後「噼里啪啦」反覆嘗試了好幾次。
「別拍了,不是這裡的問題。」深藍出聲制止完,又「噓」了一聲,示意眾人安靜。
這艘客輪的隔音效果他和夏川都有所認知,在眾人配合的一片安靜中,他聽見一片喧嘩吵鬧隱隱從斜上方傳來。他屏息凝神聽了一會兒,道:「好像這客輪之前改造過,電力系統可能出了點問題,這會兒停電了。」
「哈?整個都停電了?什麼破船!」丹尼斯忍不住嘟囔。
夏川的雙眼漸漸適應了這種突如其來的黑暗,視野中漸漸有了一些模糊的輪廓,他看到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夏良身影一動。接著他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兩下,夏良的聲音在而耳邊響起:「不對勁!我得出去看看!」
話音跟著人一起朝門邊遠去。
夏川想也不想轉身便緊跟了過去:「一起吧。」
夏良握著門把手,偏頭一笑:「也好,你也能見見你自己小時候的模樣,一定是非常奇妙的經歷。」說完,他猛地將門拉開了一些,貼著門縫便滑了出去。
在他之後,又魚貫而出了……三個身影。分別是他從天而降的兒子夏川,他兒子從天而降的大型跟寵深藍,以及……不敢一個人呆在屋子裡的掛件丹尼斯。
夏良大概是想顯得悄無聲息一點,而且就他而言,完全能夠做到。然而這隊伍中的人一個比一個高大,著實有種浩浩蕩蕩的味道。他原本打算貼著牆儘快趕回房間,結果走了兩步后,回頭看了眼身後的三人,便放棄般的直起了身,大馬金刀沿著走道中心直奔另一頭。
他們的行動力較之普通人要快上許多,在他們之後,住了乘客的房間門陸陸續續被打開了。
「應急燈呢?電筒呢?再不濟給幾根蠟燭也行啊!」有人嘟嘟囔囔地抱怨。
「誒?!你帶了電筒?太棒了!」
「什麼?哎呀,電池快沒電了吧,怎麼偏偏在這種時候沒電呢……」
一串斷斷續續的對話傳進了夏川的耳里。他和深藍正跟在夏良身後,眼看著快要跑到拐角處了,他卻感覺有點兒不對勁。
「娘喂——」丹尼斯突然哆嗦著聲音行將斷氣地低聲哀嚎一句,聽得前面三人身形一頓。
「怎麼了?」夏川以為他碰到了什麼,背手拽了他一把,問道。
「後面開了那麼多扇門,怎麼就只有一個人站在門口徐絮絮叨叨地說話啊?」丹尼斯被拽得一個踉蹌,連滾太爬地擠到夏川旁邊,抖著手指了指後面,「還是我眼瞎?」
走道里沒有窗,看起來幽黑極了,但是打開的那些房門在那一片長長的幽黑中依然有個輪廓,像是一塊塊有色差的洞。夏川的眼力雖然跟夏良不能比,但還是比常人要好很多,這些輪廓在他眼中,看起來更清晰一些。
丹尼斯抖得一點兒也沒錯,身後的走道里,只有一扇門前站了一個人形的輪廓,抬著手沖著面前的虛無正說著什麼。
夏川猛然反應過來剛才為什麼會覺得奇怪了……因為那幾句對話,根本就是一個人的聲音。
只有一個人在那裡,站在一片幽深的黑暗中說著話,而且只有答話,沒有問句,每一句話都顯得很不完整。就像是在跟虛空中看不見的什麼人交談著。
「走!」走在最前面的夏良被身後的人遮擋著,看不到後面什麼情況,也沒那個功夫和心思去看,他貼著牆角朝拐角後面探看了一眼,確認暫時沒什麼問題后,抬手一拍夏川的肩膀,催促道。
幾人轉過拐角之後並沒有走多遠,只經過了一扇房門就在夏良的領頭之下停了下來。
當夏川他們跟到門邊的時候,那扇門已經被夏良打開了一點。
「阿良?停電了,我聽你的囑咐在屋裡呆著沒有出門,不過我們需要電筒或者蠟燭。」一個溫和的女聲細細弱弱地從門裡傳出來,聽得夏川他們一愣。女人說的是中文,丹尼斯這種研究過一點兒中國文化的半吊子能聽懂一半,深藍則一個字都聽不明白,一臉蒙圈地看向夏川。
夏川沖他擺了擺手手,示意回頭再說,擺完想想深藍這隻睜眼瞎估計看不清,又準確地抓住他的手,抹平他的手心,用瘦長的手指在他手心裡寫畫起來。他一邊給深藍解釋著,一邊屏息聽著夏良和那個女人的話,感覺自己心跳又加快了一些。
能在這種時候出現在夏良房間里,用這樣的語氣和夏良說話的,除了他妻子,不會再有別的可能了。
不過那個女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似乎沒什麼力氣,好像生著病身體不舒服。她穿著白色的衣服,或許是睡裙又或者是連衣裙,在黑暗中勾出一抹淡淡的輪廓。在她出聲的時候,夏川能感覺到他面前的夏良兩肩微微下耷了一些,似乎是鬆了口氣。
「醒了?還暈得難受么?」夏良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聲音壓得低低的,「還有點燒……」
聽語氣似乎有些發愁。
「沒事,兩種葯都吃了,剛才睡了一會兒好多了。你幹嘛站在門口?」女人拉著他的手腕,又朝外探了探身,這才發現在夏良身後以及牆邊,還站著幾個男人。「他們是——?」
「等會兒解釋,小傢伙呢?」夏良又問道。
「估計跟阿莫斯玩累了,你出去那會兒,被巴迪送回來,趴在我旁邊睡著了。」女人回答的時候側了側身,抬手指了指床的位置,儘管一片漆黑里根本看不清什麼。
夏良拍了拍女人的手背,道:「你先進屋把門掩上,我去隔壁看一眼,我們可能需要換一處地方。」
屋裡的白衣女人顯然意識到了一點兒緊急性,並沒有拉著夏良問明情況,而是「嗯」了一聲,沖門口的夏川他們禮貌性地點了點頭,然後二話不說掩上了房門。
夏良挪了步子,走到了隔壁房間門口,抬手「篤篤篤」敲了敲房門。
這次夏川並沒有緊跟過去,他的腳步未動,守在了剛掩上的房門旁。一邊警惕著四周的動靜,一邊盯著夏良敲響的那扇房間門。
然而過了片刻,深藍「嘶」地一聲,疑惑道:「沒聽到裡面有腳步聲啊,是不是敲得太輕了?」
夏良的視力比深藍好得多,聽力卻只比常人強一些,和深藍那放大了三十多倍的靈敏度相比,還是差了一些。他聽了深藍的話,又抬手敲了三下門,這次敲得重了些。
「會不會屋裡的人正好在洗澡,被水聲掩蓋了聽不見?」丹尼斯遲疑著開口猜測道。
「不應該……」夏良快速偏頭掃了眼左右的走道,再次敲響了房門,「巴迪和加德納合住,不會兩個人都聽不見。」
正說著,他突然抬頭朝左側方看去,就見一個黑黢黢的人影正朝這邊走來。
夏川身上的肌肉瞬間繃緊,提高了十二分的警惕,雙眸一眨不眨,冷冰冰地盯著那個人影。
「誰在那裡?!」那人-大概注意到了夏良他們,猛地頓住步子,出聲喝道。
這聲音聽起來略有些耳熟,夏川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似乎正是加德納的聲音。
「我。」夏良冷靜地回答,而後反問道:「你怎麼出去了?」
「停電了,怕你屋裡那一大一小害怕,去找船上的服務生要個應急燈或者蠟燭之類。這種時候覺得不抽煙真不是個好習慣,隨身連個打火機都摸不出來。」加德納一聽是夏良的聲音,立刻鬆了口氣,繼續邁步走了過來。
「巴迪和阿莫斯呢?」夏良問道。
「在房裡啊,要個東西而已,還組隊去么——」加德納走過來邊開門邊「咦」了一聲,「怎麼?你敲門了他沒開?」
門「咔噠」一聲被打開了,夏良只朝門裡看了一眼,臉色就變了:「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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