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後遺症
進入七月之後北京便熱得如同蒸籠一般。從巨大的落地窗望出去,炎炎烈日下竟被曬得蒸騰起了霧氣。
「盛總,那塊地拿下了。」王越祁開門進來,臉上是抑制不住的歡欣激動。那可是關係到盛世未來五年規劃的主要項目,能拿下來,至少盛總的總裁位置是坐穩了,再也不會有不長眼的人說什麼太年輕之類的鬼話。
盛宴字落地窗前轉過身子,「定最早去洛杉磯的機票。」
王越祁一愣,「夫人那邊……」盛宴接手盛世之後,家裡就稱呼他為先生,父親盛茂明就上了一輩,成了老爺了,季千夏那邊自然也不能整天「季小姐、季小姐」的叫,得稱呼夫人了。令王越祁納悶的是,盛總已經派了多少個保鏢過去,又有季千秋看著,師妹季千夏那邊怕是圍得跟鐵桶一般了,難道還會有蠢得那麼沒救的人湊上去?
「雖然沒什麼事,可是不在她身邊我總是不安心。」盛宴皺著眉頭,包裹在黑色西裝下的身影顯得有些晦澀,「有些事別人再穩妥,不是自己看著便放心不下。訂票吧。」盛宴沒說的是,他已經做了好幾晚的噩夢了,每次被驚醒身邊空蕩蕩的床鋪總讓他恍惚又莫名的焦躁。
他從來沒有這麼沉不住氣過,就算是他自己受到競爭對手的下作手段的威脅也是絲毫不懼的,可是對象一旦是他心愛的女人,他便失了冷靜。
或許是他想太多,他安慰自己,不管怎麼樣,看得到人就好,在他眼皮子底下,他就不信還有人能搞鬼。
剛拿下那塊地正是忙碌的規劃扯皮時期,盛宴這個總裁現在離開肯定是不明智的舉動,可是自家老闆的脾氣王越祁也清楚,他能忍到現在已經是很不容易了。他便點了頭,「我這就……」
盛宴放在桌上的手機突兀而刺耳的響起。
王越祁心中一跳,他認得那是盛總的私人手機,平時基本上沒機會響起,現在……
盛宴原本站在落地窗前眺望樓下的車水馬龍,電話響起的一瞬原本放鬆的身影一滯,驟然轉過身來,眸子里翻騰的情緒讓王越祁看得心驚不已。
出事了。
盛宴心跳驟然急促起來,抿著唇角大步走過去拿起手機,有一瞬間他竟有些不敢接起來,右手痙攣似得顫抖——他後悔了,管他什麼生意家族,他就應該在知道妻子有危險的時候立刻飛過去陪她。可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處?
「喂。」盛宴終於接起了電話,聲音克制卻沙啞。
「我沒好好保護她。」季千秋的聲音從手機另一頭傳來,帶著顯而易見的悔恨和深埋的憤怒,「她傷了手,你快過來。」
盛宴停了半晌,過了好一會兒,才啞聲問道:「嚴重嗎?」
季千秋停頓了一下,「醫生說靈活性可能會受影響。」
王越祁就見自家boss原本沉鬱的表情瞬間變得風雨欲來,和盛宴相識多年,他從來不知道這個紳士的男人會有如此憤怒的神情。可是他的聲音還是克制而沉穩的,他對季千秋說:「我馬上過來。」然後轉頭對王越祁道:「通知joe,立刻。」
,盛家私人飛機的駕駛員。
「是!」王越祁心知事情的嚴重性,立刻給joe打了電話,又通知了機場檢查飛機,boss高價買下的航線終於派上了用場,可是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飛機劃過蒼芎,王越祁拿著一杯咖啡放到盛宴面前,「已經聯繫了美國最著名的外科醫生,夫人會沒事的。」
盛宴閉了閉眼睛,他的眉頭自上了飛機開始就沒有鬆開過,聞言笑了一聲,竟有些滲人,「盛世許久不曾有大動作,這是我們的錯,那些人從來都是記吃不記打。可是我們盛家人何曾受過這樣的委屈?沒事就夠了嗎?千夏受的苦,我總得讓他們千倍百倍的償還回來才能讓我消心頭之恨。」
王越祁正了神色,「已經派人查了,涉及到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一個。」
「嗯。」盛宴看著窗外的星空,和星空下璀璨的城市——洛杉磯到了。
美國西海岸最好的私人醫院,來來往往忙碌的醫護人員見慣了有錢有地位的人,可是在一個身著黑色西裝,臉色憔悴好似一晚上沒有睡過,卻奇異的愈發吸引人的男人出現開始,男男女女便忍不住將目光粘在他身上。
他的身上有一股嚴厲冷刻的氣質,映著他身後亦步亦趨的保鏢助理,更顯得他如另一個世界的王者一般高不可攀起來。
他走路很快,似乎急著探望這所醫院中的某一位病人,風吹過他額角的鬢髮,恍惚間留下一個深刻雋永的背影,一下子便走得遠了。
不知他這麼著急為的是誰?
見著他的人都不由自主的想到。
盛宴停下腳步,開門的動作頓了頓,握著病房房門的把手竟有些不敢上前。季千秋說千夏已經做完了手術,手術很成功,可是還是不可避免的會存在後遺症。那麼驕傲的姑娘,她的右手卻有可能變得不靈活,變得遲鈍,變得不能做精細的動作。教她怎麼承受的了,教他怎麼面對她?
可是他又是那麼迫切的想要見到她。見到她好好的,見到她說一切都是季千秋的玩笑,見到她盼望自己能消除她身上所有的病痛。
可是他做不到那些他渴望的。
盛宴自嘲一笑,他還是太過高看自己,以為有盛世的名頭在薇薇安不敢做得太過分。可是他哪裡來的底氣哪裡來的信心保證那個瘋女人不會做一些瘋狂的事呢?
他不合時宜的自信,讓他最愛的女人吃了大苦頭,他拿什麼來還她?
盛宴輕輕推開房門,季千秋坐在病床前的背影疲憊而低落,透過那個背影,他終於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她躺在病床上,穿著寬大的病號服,盛宴恍惚了一下,似乎第一次發現季千夏竟是這麼瘦。
小小的腳踝從寬大的褲腿中露出來,蒼白的肌膚下是青色的脈絡,黑長的頭髮披散在枕頭上,他看不見她的臉,卻能看到她裹著厚厚石膏繃帶的右手,安靜的放在床沿,白得刺目。
季千秋聽到腳步聲回頭,看到盛宴微微點了點頭,輕聲道:「還睡著。」
盛宴走過去,果然看到她側在另一頭的眼睛緊閉,即便在睡夢中還是眉頭緊鎖,一副睡不安穩的樣子。他不敢細看她打了石膏的右手,走到另一側坐了下來,輕輕掖了掖被角,想握她沒有受傷的左手,可是看到她左手上塗了藥水的擦傷,盛宴心中一滯,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兩個男人隔著病床相對而坐,目光俱都凝在病床上那個身影身上,周身氣氛壓抑。
季千夏從睡夢中醒來,就看到兩雙關切的眼睛。她側頭看了看一臉疲憊的盛宴,又側頭看了看眼底青灰的季千秋,心裡嘆了口氣。
吊燈砸下來的時候,她推開了布朗先生,自己卻受到堆落滿地的道具的桎梏,原本以為是逃不開了的。哪知邊上的馴鹿道具那麼堅硬,硬是扛住了吊燈下墜的力道,將躲在下面的她保護了起來。只是她自己不小心,被被吊燈打落的道具砸傷了手。初時的疼痛過後便是麻木,季千夏當時還記得自己上急救車前叮囑過季千秋和保鏢們,不能讓盛宴知道,不能讓盛宴知道。
哪知道一覺醒來她最不想告知的人就坐在面前。
其實她也清楚,這樣的事怎麼能瞞得了盛宴呢。只是……她終究還是心懷僥倖,不想讓他擔心,更不想讓他自責——他已經做得足夠好足夠完美了。
「渴不渴,喝點水。」在季千夏七想八想的當口,盛宴已經倒了杯溫開水過來。
季千夏想伸手接過,哪知右手一動就疼,她皺了皺眉頭,假裝不經意的換了手,卻還是被眼尖的盛宴和季千秋看了過去。盛宴還好,經得事多,就算心裡再翻江倒海再心疼,面上還把持得住,只把季千夏的床鋪搖起來,極盡溫柔的托著她的背喂她水喝。季千秋卻是再也按捺不住,原本他就覺得自己辜負了盛宴的信任沒有把季千夏看好,如今季千夏受了傷,又是可能會影響到以後的難以痊癒的傷,心下更是責怪自己。他飛快的起身,說了一句「我去上廁所」,便頭也不回的大步走了出去。
季千夏的目光一直跟著他到門口,還來不及說什麼,季千秋已經關了門。
「……」季千夏垂了垂頭,輕聲說了一句,「其實不疼的。」卻不知是對誰說的。
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話,盛宴便有些忍不住。他強忍住心中的酸澀,將頭埋進她的小腹里,「怎麼會不疼呢?現在還騙我,覺得我還不夠擔心是不是。」
他的聲音沙啞,因為埋在被子里的緣故有些悶,季千夏用左手梳著他的頭髮,「我不是好好的,擔心什麼?」
聽她一味的逞能,盛宴原本堆積的鬱氣都被心疼佔據,「在我面前你不用這樣的。」你可以盡情怪我,怪我沒保護好你,怪我害你受傷。盛宴早已聽了保鏢和季千秋描述的當時的情況,他想,在吊燈掉下來即將砸到她的一瞬間,她肯定很害怕,可是他卻不在她的身邊,可是她醒來卻絲毫沒有埋怨。
有些逞強倔強是刻在骨子裡的,盛宴曾經很欣賞她的堅強,可是如今卻覺得她太堅強,堅強得讓人心疼。
她究竟知不知道,她越這樣,越讓他責怪自己呢。
季千夏聽他這麼說一愣,故意遺忘的當初的場景又再腦海中閃現,她有些控制不住的打了個寒顫,「當時腦中一片空白,其實沒有多害怕,現在想起來才害怕。」
「害怕什麼?」盛宴問道。
「害怕自己躲得不及時,傷得嚴重了或者……你和千秋肯定會很傷心。」
盛宴猛然抬起頭,「你覺得我們單單隻是傷心嗎?」
季千夏被他眼中的怒意看得一怔。
盛宴已經直了身子,看著她,一字一頓道:「我會讓傷害你的人,甚至是整個劇組都來為你受到的傷害負責。傷心是最沒有用處的,我要讓那些不懷好意的人從此以後看到你就自動退避三舍!」
風輕輕吹進來,揚起了季千夏的髮絲,盛宴小心翼翼的將那些頑皮的頭髮從她眼前撥開,終於柔了嗓音,「所以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聽話,不然我是再也不敢放你出來的。」
第一次從盛宴口中聽到如此□□的話,季千夏不知自己該不該當真,她一直知道盛宴不喜歡她做這份工作,可是因為她熱愛,便一直沒有說,連試探都不曾有過。他今天提起,怕是被她嚇壞了。
季千夏看著自己的右手,輕輕將上半身靠了過去,「我知道了。」
盛宴從胸腔中出了一口長長地悶氣,一手撫著她的黑髮,兩人抱在一起沒有說話,便是「此時無聲勝有聲」了。
過了好一會兒,季千夏推他,「去幫我看看千秋。」
盛宴不肯放開,無所謂道:「男孩子就該受些挫折才好,千秋太順了,凡是他想就從來沒有做不成的事。這次的事情,他自己想通就好,想不通也可以磨磨性子。」
季千夏才不想聽這些大道理,只是覷他,「你去不去?」
發現這些忽悠沒有用處,盛宴無奈的站起身,懷中空蕩蕩的感覺讓他又皺起了眉頭,嘴上卻說:「去,我去。」一步三回頭的出去找人了,走時還不忘吩咐護士來陪著,生怕季千夏有什麼事情的時候身邊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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