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危機(一):
高考這一天,學校設了考場不用上課,淺淺卻難得的在放假的日子裡起了個早,她拉開窗帘往外看了一眼——碧藍的天空上漂浮著朵朵白雲,昨夜下了一場雨,空氣中還帶著令人神清氣爽的水汽,是一個明朗卻不燥熱的晴天。
正是適合考試的好天氣。
淺淺把窗帘全部拉開,走出了房間,路過岳其琛的房門的時候,她下意識地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下了樓,拿過岳其琛放在客廳茶几上的文具袋,按照自己提前寫好的單子檢查裡面的東西——身份證、准考證、水筆、水筆芯、2B鉛筆、橡皮擦……
確定沒有任何遺漏了以後,淺淺走到沙發邊坐下,本來是想發發獃的,今天卻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只坐了一會兒她又站起來,來到冰箱前看看做早餐的食材還新不新鮮,翻出手機看看時間是不是該叫岳其琛起床了,推開窗戶看看太陽有沒有露出臉來——她太緊張了,她覺得就算是明年她自己高考,她也不會這麼緊張。
都說高考是中國學生人生的轉折點之一,她不在意自己的人生會走成什麼樣子,卻不能不在意岳其琛的人生會走成什麼樣子,所以就算岳其琛的成績一直很好,她也難免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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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淺淺她們還沒有開始放暑假,高考成績就公布了,岳其琛毫無懸念地摘下了A市理科狀元的桂冠,並以微弱的差距屈居S省榜眼之位。
成績是喜人的,上門恭賀的人都快踏破淺淺家的門檻兒了,但隨之而來的志願填報卻成為了一件棘手的事情——以岳其琛的分數,國內最頂尖的名牌大學A大和B大都只有任他挑任他選的份兒,學校這邊也希望他能在這兩所大學中挑一所,並允諾了不少好處,這可是招牌,影響下一屆招生的活招牌!
但岳其琛本人卻不太樂意,他個人更傾向於像當初選擇就讀一中一樣,報一所淺淺考得起的大學,到時候也方便照顧淺淺。
可這種想法卻遭到了父母的反對,媽媽說道:「讀大學不能和讀高中比,不能和以前一樣由著你胡來,你們這一輩的小孩不少,可就屬你是能讀書的,你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都指望著你能上個A大B大,你現在考上了,卻不去讀,我倒是覺得無所謂的,不過是個名聲,但你外公外婆爺爺奶奶得多傷心啊。」
「你一輩子都在操心你妹妹,她又不是三歲的小孩子,再說了,你爸我還在呢,還沒有到分分鐘都需要你來照看你妹妹的地步,」爸爸也勸道,「你妹妹不愛讀書,看她高中畢業以後要是不想繼續念書了,我和你媽就拿錢給她開個店,或者送她去學一門手藝,你要是實在不放心,我今天也可以把話放在這裡——以後你爸掙的全是要留給你妹妹的,包括錢、房子、車子,這些東西加起來,只要你妹妹不大手大腳的揮霍,應該夠她不工作也能過一輩子了,這樣總可以了吧?她要是還願意繼續念書,我就走個關係給她找個大學讀,正好我有幾個同學就在省內的大學工作,想給她找個大學讀不是什麼難事。」
另一方面,學校也特意找到了淺淺,讓她回來給岳其琛做工作,校長李文華非常清楚他跟岳其琛說一萬句,估計抵不上淺淺在岳其琛面前說半句。
淺淺自覺當了岳其琛這麼多年的包袱,自覺地回去拖著岳其琛撒嬌賣萌,逼得岳其琛無奈得直點頭才罷了手。
就這樣,在多方敵軍的圍攻下,勢單力薄的岳其琛繳械投降,把A大放在了第一志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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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之後只放了三天的假,准高三生們就不得不苦逼兮兮的冒著盛夏炎炎的烈日奔赴學校補課,然而對於准高三七班的學生們來說,這個暑假最難過的事情不是要補課,而是一直親切友好,大姐姐一樣愛護著他們的梁惠子老師將要離職了。
補課的第一天,梁老師就在班上宣布了這個糟糕的消息,說她已經考上了S大的研究生,帶過了這兩個星期的補課,她就要離開A市,去遙遠的海濱城市S市繼續求學,下個月的補課就會是別的班主任來帶他們班了。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把高三七班的同學們都炸懵了,空氣中彷彿瀰漫著絲絲縷縷的涼意。
梁老師在高三七班的人氣非常高,一是因為她年輕,和學生們沒有太大的代溝,願意在學校允許的範圍內給予學生最大限度的自由,二是因為她課講得好,再無聊的內容也能讓她講得妙趣橫生,所以即便是班上成績不好或者調皮搗蛋的學生,也捨不得她離開。
可時間不會因為捨不得就停滯或者倒退,在同學們低落的情緒中,兩個星期過去了。
大概是因為梁老師要離開了,班上的同學這段時間都乖得不可思議,以至於梁老師在最後一堂課上還打趣道:「你們忽然這麼乖,樓上樓下和隔壁班的老師都不來跟我反映你們吵到他們班上課了,我還真不太適應呢。」
大家難得地沒有給面子笑一笑,越是臨近分別的日子,大家就越沉默。
梁老師見狀也沉默了。
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下課鈴響,梁老師嘆了口氣,說道:「同學們,再見了。」
聽得這句話,班上比較敏感的女生大都哭了出來,少數還算沉得住氣的也不由得紅了眼眶,而像淺淺和夏雯這種感情豐沛得稍不小心就會溢出來的,已經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了。
她們的悲傷很快就傳染了班上的每一個人,紅了眼眶的開始抽紙巾擦眼淚,不少男生也抬手捂住了臉。
往日總是臨近下課就開始收拾東西,一下課就爭著搶著第一個衝出教室門,生怕遲了一秒老師就不給他們放學的學生們,今天一個個都安安靜靜地坐在位子上,一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
過了一會兒,陸燁第一個站起來,對梁老師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梁老師,再見了。」
梁老師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卻還是打起精神說道:「加油,陸燁同學,老師相信你的名字在明年會取代岳其琛的名字現在在報紙上佔據的版面。」
有了陸燁的帶頭,班上的同學一個接一個地站起來對梁老師鞠躬道別,梁老師同樣也給了每一個站起來的人一句鼓勵的話。
最後只剩下淺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還坐在位置上的淺淺身上——她哭得特別慘,眼睛腫得像小核桃似的,臉頰上暈染著兩團不正常的紅暈,桌上堆了一大堆擤鼻涕的紙糰子。其實不只是今天,她從前兩天開始就每晚都會窩在被窩裡哭一會兒,她很多時候都表現得沒心沒肺,但她很清楚誰是真的對她好,她長這麼大,遇到過很多個老師,梁惠子絕對是最好的那一個,比起老師、班主任,她更像是她的姐姐,可這個最好的老師,卻不能圓滿的陪她走完整個高中時期。
然後,她在全班同學的注目下站起身,對梁老師彎下了身子,哽咽著說道:「梁老師……再見了。」
梁老師盈滿了眼眶的淚水也在這一瞬間滑落在了臉龐,她閉了閉眼睛,深吸了一口氣,平復了心情才對淺淺說道:「淺淺……要好好學習啊,老師……老師也祝福你。祝福你們每一個人,都考出一個漂亮的成績,都打拚出一個美好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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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梁老師離職這件事,淺淺不開心了很長一段時間,眼看著新一輪的補課即將開始,又可以每天和江棠等人插科打諢,淺淺才有了一點精神。
早自習的鈴聲打響,高三七班沒有像往常一樣傳出琅琅的早讀聲,每一個學生都伸長了脖子朝教室外面張望著,而或轉頭和同桌低語幾句,猜測新來的班主任將會是什麼樣子。
兩分鐘后,一個標準的班主任的模樣的男人走上了高三七班的講台,他大約五十歲左右,一米六五上下的個子,腆著啤酒肚。所謂標準的班主任的模樣,就是學生們多年以來已經習慣的,看任何學生都像是在搞小動作或者走神的銳利的眼神、常年的不苟言笑導致鼻翼兩側的法令紋深得就像是刀刻上去的一樣、嘴巴抿得很緊,大約是聽多了高三七班的同學們「過分活潑」的評語,表情嚴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來討債的。
他先是用一種挑肥揀瘦的眼神把全班都掃視了一遍,然後裝模作樣地清了清嗓子,正正經經地說道:「同學們好,我姓袁,叫袁正軍,是接替梁惠子老師擔任你們高三學年的班主任一職的。在假期裡面,我已經把每一位同學的個人資料都看過了,也了解了你們過往的成績。同學們,都非常優秀,就是性格方面還需要打磨,我們高三——沒錯,雖然還只是補課,但你們也需要從現在開始就認識到,大家已經高三了,不同於高一高二打基礎應付月考、期中考、期末考,我們將要面對的是高考,是每一位學生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道坎兒……」
類似的話同學們已經在科任老師處聽過不少,沒有等來期待中的又一位「像梁老師那樣和藹可親」的班主任,很多同學都流露出了失望的神色,他們紛紛低下頭,看書的看書,發獃的發獃,更有甚者直接趴在了桌上補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