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聚餐（一）：
隨著匯演宣布結束，為期九天的軍訓告一段落了。
匯演當天正好是星期五，作為a市最人性化的高中之一，領導們大手一揮，給這群曬得至少黑了一個號的學生們放了假，周一才開始正式行課。
聽到這個消息，學生們都炸開了鍋，他們有的人說這兩天要回去睡它個昏天暗地，也有的人說要逛個街吃頓好的打打遊戲好好放鬆放鬆自己，吵鬧間也不知道是誰突然提議道：「既然大家都要吃好的，不如我們去聚個餐吧。」
嗡嗡的教室安靜了一瞬，立刻有人出聲附和。
在獲得超過全班半數人的同意以後，提議的那位同學說道：「既然大家都覺得這個想法不錯，那不如……班長組織一下？」
她一邊說著一邊回過身來朝陸燁的位置看去。
正饒有興緻地撥弄著淺淺落在自己桌子上的髮絲的陸燁完全沒有留意到這一聲問話。
沒聽見陸燁吭聲，淺淺疑惑地轉過頭去，轉頭間她感覺自己的頭皮一緊，隨即又鬆了下來，等轉過頭去以後，她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椅背和陸燁桌子間的距離，又看了看回到教室后第一時間就用裁成正方形的紙貼了的靠背上的螺絲，揉了揉扯到的地方，一頭霧水：明明已經把所有可能夾住頭髮的地方都搞定了啊……那剛剛又是在哪裡夾住了？
看出淺淺的疑問，某罪魁禍首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收了回去。
淺淺很快就把這種不重要的小事拋之腦後了，她的眼神溫潤得像某種沒有任何攻擊性的小動物，看著陸燁說道：「班長，有人叫你呢。」
陸燁很喜歡她這樣的眼神，看得人不由自主地心軟，他溫聲問道：「什麼事？」
「不清楚，好像是在說聚餐什麼的？」淺淺搖了搖頭，她剛剛在玩兒手機呢，也就是剛才那人喊的那一嗓子，才把她拉回了神。江棠趴又正桌子上睡覺，她無從得知這些人剛才聊了什麼。
「好，我明白了。」他點點頭，又問道，「你想去嗎？」
「什麼？」淺淺茫然。
「聚餐。」
「還可以啊，以前上初中的時候我們班就經常聚餐呢，不過我也沒能去幾次……」淺淺撓撓頭說道，「但是今天中午不行吧？我媽媽現在應該已經在家把飯做好了……」
「中午不行，那就晚上。」陸燁問道，「晚上能來嗎？」
「晚上可以。」淺淺點點頭。
「那好。」
陸燁說完就站起了身走上前去，在講台下面站定，多媒體就在旁邊，他也沒靠上去，身姿還是像站軍姿一樣筆直挺拔。
他在多媒體前面叩了叩，壓下滿室的嘈雜，言簡意賅地說道：「聚餐是吧？我知道了。你們決定吃什麼，我去聯繫。」
他的話一直都不多，經過一個軍訓期的磨合，大家也都明白他是天性如此，而非傳言中的故意裝逼，所以也沒人覺得他反應冷淡，都熱烈地討論了起來。
最後大家討論的結果是大排檔。
大排檔在學生中是比較受青睞的飲食消費了，符合現在年輕人的口味，基本上每一個學生都承受得起，也比較有氛圍，特別適合人多的時候去吃。
「大排檔？」陸燁皺了皺眉，看向那個自自己走上來以後就不知道被窗外的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力的姑娘，問道，「岳淺淺同學，你能吃大排檔嗎？」
儘管陸燁認為，每一個能在中國長大的人都應該擁有一個早就在地溝油、垃圾食品、各種激素雞鴨豬肉的磨練下修鍊得百毒不侵了的胃。但淺淺不一樣，淺淺身體弱，免疫力也比較低，而眾所周知大排檔雖然人氣高，但裡面的東西也是心知肚明的不幹凈，所以他擔心淺淺不能吃，或者吃了回去鬧肚子。
——本來腰就那麼細，再鬧幾天肚子，估計直接給鬧沒了。
冷不丁被點名了的淺淺回過頭來，看到全班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愣了一下，問道：「什麼？」
「同學們決定去吃大排檔，」對上她寫滿了求知的臉，陸燁的聲音又不自覺地軟了幾分，「擔心你身子不好不能吃。」
「哦……」淺淺了悟，十分感動地對大家笑了笑，說道，「我能吃的，暑假裡還和棠棠她們去吃過。不過我不太能吃辣，以前吃的時候都吃白鍋的。」
「那就記一桌鴛鴦鍋好了。」陸燁在備忘錄上記下這一點，自然而然地收回了目光。
他特意詢問淺淺能不能吃大排檔的這一舉動當然又引起了一些有心之人的懷疑，但因為他表現得太過正經，就像任何一個會顧及到班上一些同學的特殊之處的負責人的班長，所以這點懷疑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又挑了幾個比較重要的點出來問了以後，陸燁從草稿本上撕了一頁紙下來，遞給坐在門邊的第一個學生，說道：「大家把聯繫方式寫下來，等確定了聚餐的時間和地點，我會以簡訊的方式通知大家。」
座位的位置註定了淺淺是最後幾個寫聯繫方式的人之一，把紙接在手上的時候，上面已經有了一連串的姓名和電話號碼了，她看了一下旁邊睡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的江棠，認命地拔開了筆蓋，寫下了自己和江棠的聯繫方式。
然後她轉身去把這張紙遞給陸燁旁邊的同學，但對方埋著頭不知道在幹嘛，也沒注意到她的存在，徑自發出某種詭異的笑聲，最後還是陸燁把東西接了過去。
陸燁接過一看，頁面的最底端用黑色的鋼筆字寫著岳淺淺和江棠兩個名字，後面跟著她倆的電話號碼，字跡卻是出乎意料的有稜有角，大氣飄逸，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和她這個人給人的感覺截然相反。
陸燁看了又看，忍不住贊了一句：「字寫得很漂亮。你這是練過的吧？」
「謝謝，」淺淺赧然地笑了，「養病期間閑來無事練的，媽媽說我也就只有這一手字還算拿得出手了。」
「有這一手就夠了，」陸燁目光溫柔地看著她，覺得怎麼看怎麼滿意，「多少人想要這麼一手都練不出來。」
「那是因為他們都不像我，能把大把大把的時間花在練字這麼無聊的事情上。」淺淺不太好意思地說，「其實以前還有一個同病房的妹妹教過我畫畫，她真的畫得很好，可是只教了幾天就不願意繼續教我了，她說畫畫這麼複雜的事情不適合我，我還是只適合去做練字這種簡單不費腦子的事。」
陸燁嘴角含著笑意，聽她用帶著一點點羞窘的語氣說完這些事，他說道：「活得簡單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活得簡單一點也沒什麼不好。
陸燁想起之前他在微博上看到過這麼一句話：不要羨慕別人比你成熟，那是因為一路走來，他們遇見的壞人比你遇見的多。
陸燁希望淺淺能一輩子就這麼簡簡單單的過下去，不會受到任何傷害，哪怕以後有了孩子，也能理直氣壯地和孩子搶電視看，搶零食吃。
這在以前或許不太可能，畢竟父母終會老去，哥哥也定會有自己的家庭，但是現在呢，有了他親自保駕護航，想要拿下這一成就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這是你的號碼？」陸燁點點跟在淺淺名字后的那排數字。
「是啊。」不然她寫在自己名字後面幹嘛？
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白痴問題的陸燁尷尬地乾咳了一聲。
淺淺一下醒悟過來自己剛才的語氣太生硬太沒禮貌了，忙補救道：「沒關係沒關係，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偶爾犯蠢有益於身心健康，我就經常犯蠢，呃，我是說……」
看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越說越沒譜，陸燁「噗」的一下笑了出來，他拿出手機，很快地在屏幕上按下了淺淺的號碼，撥通，然後對淺淺抬了抬下巴：「拿手機。」
「哦……哦！」淺淺呆了一下，才轉過去把自己的手機拿過來。
剛拿過來手機就開始震動，還好在開學前一天晚上哥哥就來幫她把手機調成了靜音。
淺淺看著屏幕上跳動的陌生號碼，問道：「是你的？」
「嗯。」陸燁點點頭，掛斷了電話。
「好，我記住了。」淺淺一邊說一邊低下頭去保存聯繫人。
「你記的什麼？」陸燁有點好奇，但他又不好直接伸脖子去看人家女孩子給他上的什麼備註。
「班長啊。」淺淺理所當然地說。
陸燁：「……」
尼瑪早知道就不當這個代理班長了。(╯‵□′)╯︵┻━┻
說話間睡了快要一個小時的江棠終於抬起了頭，淺淺見狀，忙對陸燁歉意地笑了笑，轉而去給江棠通知今天晚上班上會聚餐的事情，她已經把自己和江棠的電話寫給陸燁了，別到時候收到了班長的簡訊以為是詐騙簡訊不來。
陸燁看著她轉過去，拽著江棠講了三遍，江棠都還是那副睡眼惺忪迷迷瞪瞪的模樣，她挫敗地嘆了口氣，又鍥而不捨地重複。
陸燁笑了笑，低下頭，把手裡記錄著全班同學的姓名和聯繫方式的紙折了一下，撕開，再折一下，撕開，再折一下，撕開，只剩下了不到兩指寬的紙片無聲跌落在桌面上。
他又看了看那上面淺淺筆鋒分明的字跡，然後珍而重之地把這張小紙片疊好，放進了左胸的口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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