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五章 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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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白芷還是先救急。
一旦她做了這個決定,速度就變得快了起來。
她迅速地下了馬車,走到了院中,查看段家小女兒的情況。
段家的小女兒,實際上是段家最寶貝的一個,因為段家的兩個兒媳婦,大兒媳婦生了一個女兒,二兒媳婦,也還是生了兩個女兒,到最後,這個小女兒被充作男孩子養,剩下的兩個也跟著一起充作男孩子養了。
實際上段家是指望著這個最小的丫頭招婿入贅的。
段家子嗣艱難,當然不能讓這個小丫頭在玲瓏醫館出事,再加上白芷素來也對段家的這幾個小丫頭比較喜愛。
再加上她們常來給玲瓏作伴。
這個時候了,她先吩咐綉兒:「去段家喊人,段大娘子只怕也在米鋪幫忙,你這就去喊段大娘子。」
像段家這樣家底並不殷實的人家,也沒幾個用人什麼的。
綉兒去喊段大娘子的時候,白芷便瞧了瞧這個三丫頭的臉色,發黃,而且身上還一陣陣的寒熱著,方才吃下去的熱的白糖糕也吐了。
白芷看了一陣子的孩子,因為孩子太小,也沒先上針灸,不過是先把了脈。
看起來,這像是沉珂。
小小的孩子,看起來格外難受,顧玲瓏也起了憐惜的心,一直在叫著三丫三丫。
白芷讓顧玲瓏給自己打水用毛巾給三丫擦臉,玲瓏忙進忙出的,顯得十分地忙碌。
李媽媽在邊上要自己來,讓玲瓏放手,她偏偏不樂意。
白芷就說:「隨她吧。」
這也是她自己的小夥伴,就讓她幫點兒忙吧。
因為段家大娘子還沒來,白芷尚不能亂用藥。
這時候她心頭總是無意略過趙鳳麟的影子。
讓他空等,本來就不是自己原來的意思,沒由來的那絲歉疚感,就如同魔音入腦一般,時不時地,一直在腦子裡鑽著。
小丫頭一直在叫娘,白芷便讓段家其他的兩個丫頭圍著她,給她擦汗。
段家大娘子總算趕過來了。
饒是天氣下了大雪,她臉上還全都是汗水。
可見這種急切的程度。
段家的大娘子和二娘子雖然都是妯娌,但是卻親如姐妹,因此二娘子的小女兒病了,她比誰都著急:「這可如何是好,好不容易養到了四歲,算命的說她十歲前周劫有點兒大,要遇上貴人才成哪。」
她看了看白芷:「對,差點兒忘了,白芷你就是的大夫。」
她一邊絮叨,一邊去查看三丫頭的臉色:「這孩子是打定了主意要招贅的,因此我們全家都愛的多了,只是前一陣子老是不對勁,愛吃的炸糕,*,都不肯吃了,人還越來越瘦,後來請了幾個小兒醫看了,吃了葯,看起來好了不少,不知道今日怎麼就又發病了。」
白芷想了想,剛要說話,段家二娘子也過來了,她一臉急切,後面跟著段家的二郎,一張國字臉,看著人頗為方正。
總算,正經的父母來了。
大娘帶著自己的女兒回去了,二娘子也就眼含淚珠地看著自己的三丫頭:「這孩子好不容易得的,先前有個小兒醫,說是該這麼治,一下子就治好了,我這才放心了,這可怎麼好啊……」
她性子比大娘還要綿軟一些,虧得段二郎在一邊。
白芷想了一下:「上次的大夫,開的是什麼路子的葯?」
她倒是有點兒想法,但是越是小孩子,越是得守慎一些。
段二郎想了想,還是回答了,他還沒說幾句,三丫頭卻開始吐得更加厲害了,段家二娘子從胸口掏出一個綉袋來,推到了白芷面前,臉上全是淚光,恨不得替孩子受罪:「這孩子是我三十歲養的,這是我們二郎這裡的全部銀子,白芷,你就救救她。」
白芷看了一眼她那綉袋,都是樸素的綉線,沒有摻雜金銀的顏色,甚至都有些開始泛黃了,白芷便將這一個綉袋推了回去:「不用太擔心,我自然會儘力的。」
「快些告訴我,你們曾在哪裡找的大夫,是吃的什麼葯?」
這兩個問題最為關鍵。
段二郎也是心急如焚,卻知道這時候是急不得的。
便繼續說道:「病了是在我內子娘家的鎮子上,找的大夫看過幾次,吃過牛黃丸,還有麝香丸,還有干葛散,當時吃完也是吐了。但是吐了幾天,便不再吐,就是病仄仄的,入了冬,看起來又大好了,我們才放心。」
白芷點了點頭:「那應該是無事的。」
小孩子身體總體是旺盛的,病氣一般也會得到抑制,但那也都是暫時的。
她還是嘆了口氣:「現在要瀉下。吃點兒白餅子,把胃裡的糟粕積滯都給泄掉,還要補脾,最好再用點兒消積丸。」
段二郎聽了白芷這話,倒也是明白了過來。
白餅子含有巴豆,同樣的,消積丸也是磨胃的東西,他不太能確定:「孩子也太瘦弱了,能服用消積丸嗎?」
白芷並沒有絲毫不耐。
「人的脾胃病了,那就會更加瘦弱,你若是不把這些積滯給除了,人又怎麼能健壯起來?」
段二郎和二娘商量了一陣,終於還是選擇了相信白芷。
白芷立時開了簡單的調養方子。
「瀉下的時候會比較難受,但是也要撐過去,我把補脾胃的葯,放在瀉下的七天之後開,到時候配合吃點兒軟和的食物,消積丸也是要配合用,她的脾胃虛弱,一時間吃東西,不帶上消積丸,更加沒辦法生化食物。」
白芷開了方子便跟要跟段二郎告辭。
她急匆匆的,段家的也猜到她有急事。
如今白芷早就成了京城神醫,能這樣把自己這些老街坊以禮相待,並不驕傲,已經是十分難得的了。
現在已經是晚了半個時辰了。
馬車剛剛開始走起,天上卻忽然捲起了鵝毛大雪,整個天空變地如同黑夜一般。
不知為何。
白芷心頭還是有一股煩躁的。
這種情緒上的不能自控已經多時不曾出現,她想,大約還真是這股愧疚感,太過強烈了。
她早就打定了主意要耍他一回。
偏偏趙鳳麟毫無偏私地信任自己。
再加上兩人-大夫和病人的關係,實在是……
那情緒揮之不去。
趙鳳麟的小湯山別宮裡,也已經覆蓋了一層淺淺的初雪,白芷只覺得這地方忽然好像冷了許多。
她沒問時辰,本就晚了半個時辰,如今加上這一路的雪,馬車走得慢,到這裡都已近黃昏。只不過天色這樣黑,竟也看不出是黃昏,反而極像是黑夜。
小湯山別宮裡,趙鳳麟約定的,就是在最高的望海樓中。
京城並沒有海,白芷也不知道,為什麼一座小樓會叫望海樓。
白芷推開了樓門,慢慢地走進去,四周用厚厚的帷帳和毛氈遮蓋了起來,連窗戶上,都遮了毛氈,因此在這特別寒冷的雪天里,吹不近什麼風,同時卻也是連光都透不進來。
她只能慢慢地走著,喊了一聲趙鳳麟。
卻無人答應。
突然,一陣微風掃過,白芷感覺到自己的雙臂被人抓住,然後整個人就被壓在了牆角。
黑暗中,她能聽到來人急急的喘息。
是趙鳳麟。
「白芷,你可真是能耐。」趙鳳麟的聲音很粗糲,好像十幾塊大石頭在地上刮著走過發出的聲音。
他身上的溫度很高,甚至還無意識地散發出大量的內力,導致白芷有點兒無法動彈。
接著就是瘋了一樣地親吻這白芷,然後另外一隻手,就這麼從衣領里伸進去。
就在他觸摸領口裡的那一抹柔膩前,白芷卻輕輕笑了:「趙鳳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錯,你在我心裡,的確並沒有那樣重要,可是——難道最開始提議假婚的,不是你?」
「白芷,好一個白芷!」
他等了她多久,忍住所有的想法,不去找她,就是想知道,她到底能拖到什麼時候才來。
趙鳳麟起了身,他眼角還有一點兒紅色的血絲,似乎是用盡了力氣,才壓制下去那股瘋狂。
此刻夜明珠也被他揭下了罩住的那層紗,室內顯示出的朦朧光亮,趙鳳麟眼神裡布滿了陰沉,他看著白芷那副模樣,陰沉卻驟然散去,他慢慢笑了起來。
一隻手挑住了白芷散下的長發。
另一隻手則撫上了白芷的臉頰:「擇日不如撞日,一直在說大婚大婚,我看,不如就今日,隨我在這裡,拜了天地如何?」
白芷摸了摸身後的行醫箱:「今日不是來給你做開顱手術的么?」
趙鳳麟的注視不變的熱烈:「你不是說過,這種手術無人敢做,若是我死了,那些大婚的什麼話,豈不都是空話?」
他緊緊盯住了白芷的眼睛,絲毫不放過她的任何一個細微的神色變動。
對,白芷的確有過這種想法。
可是此時趙鳳麟的手就這麼抵在了自己的動脈處,白芷覺得,這也是趙鳳麟的一種威脅。
她如果真的敢說出自己的真實想法,不知道趙鳳麟會不會真的捏斷了她的脖子。
「不要懷疑,方才我等你的時候,的確想過捏了你的脖子。」
「不過,我現在改變主意了。」
趙鳳麟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我現在更樂意看到,你給自己的夫君做手術的時候,手會不會抖。」
醫人不自醫,一個大夫為什麼無法醫治自己最親近的人,感情上太過重要,心理上過不了這個坎。這也就是白芷為什麼在前世診不出玲瓏的病來的關係。
趙鳳麟的話有道理,尤其是,他一旦在把著自己的命脈,說這話的時候。這話更加顯得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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