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8.8|城
皇后翩然而至,除了聖人,家宴眾人都到齊了。
皇后想著即將發生的好事,不由得含笑朝沈灝和禾生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禾生拉著沈灝袖子,悄悄說了句:「皇後娘娘笑得好詭異。」
沈灝天抬頭去看,皇后已經收回了視線。
聖人來席,眾人起身行禮。
歌舞昇平,其樂融融。酒過三巡之後,聖人退了場,皇后仍在,大家喝得有些醉,氣氛比之前更加熱鬧。
不時有人來向沈灝這邊敬酒,都是自家親戚,沈灝倒也不好意思拒酒,一一喝下,酒氣沾了袍子,面上微酣。
大家舉杯說話,推推搡搡的,一不小心,這酒就灑到了身上。皇后坐在高位之上,心滿意足地看著底下沈灝被事先安排好的嬤嬤帶著去換衣。
禾生本也想一起去的,被嬤嬤義正言辭地,以宮中規矩相拒。
隨著沈灝的身影漸漸消失,皇后的心情越發激動,她彷彿已經看到事成之後平陵王的狼狽以及側妃的惶恐驚訝。
光想想就讓人興奮。
滿心喜悅,溢於言表。
過了片刻,皇后忽地覺得身子一熱,像是要燒起來一般,整個人浮浮沉沉的,目光逐漸模糊,連呼吸都是燙的。
綠瓶注意到了她的異樣,卻並未放在心上,以為自家主子是喝醉酒了,悄悄找人拿了醉酒湯,問皇后是否需要回宮休息。
皇后一口拒絕,說出的話卻是嬌顫的。
彷彿呻/吟一般。
離得近的,忍不住好奇,往前頭看去,望見皇后紅得通透的一張臉,幾乎都能滴出血來。
可能喝多了。
皇后覺得喉嚨處有團火在遊盪,她急急地喝了醒酒湯,卻並未有任何效果。
身體快要燃起來一般浪潮湧來。
皇后抓住案沿,手指想要使力,卻軟綿綿地發不出一絲力道。她忍不住嬌喘一聲,媚媚的,是她很久以前伺候聖人時才會的柔情。
恰好絲竹樂停,她這一聲,不輕不重,正好響遍全殿。
眾人齊齊往上頭看去。
氣氛尷尬得不得了。
綠瓶饒是再蠢再笨,此刻也知道事情不對勁,當務之急是將皇后扶回宮殿。
皇后被攙扶著往殿外去,因為藥效上頭,而無法自控。
眾人清楚地聽到她喚了聲——「想要啊……聖人給我……」
氣氛幾乎凝固。
原來皇后醉酒之後,是這般姿態。
誰也不好將「□□嬌婦」這四個字寫在臉上,要真表現出來了,簡直是打皇家臉面。
大家只是默默望了望,心照不宣地繼續喝酒。
太醫跪在簾后的伏墊上,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綠瓶焦急詢問:「娘娘這是怎麼了?黃太醫你倒是給個準話。」
黃太醫扯了扯嘴角,暗自將今日傳他過來醫診的太醫院監製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瞥著視線朝綠瓶望一眼,剛沾著視線立即垂下頭。
凶什麼凶?自家主子吃了春-葯,論責罰,處置的第一個便是她皇後宮貼身伺候的大宮女。
黃太醫苦惱啊,直接說皇后吃了春-葯也不太還,被人無意蠱害還好,萬一是這位主子想不開自己偷偷吃了的呢?
皇後娘娘不合時宜的瘋狂,那可是舉宮皆知。
「皇後娘娘這是氣血過剩,服幾帖葯也就好了。」
黃太醫思前想後,好不容易湊出一句場面話應付,綠瓶卻不太滿意,繼續傳召了另一位太醫。
這下好了,太醫院監製也來了。
黃太醫看向旁邊同樣苦惱不堪的太醫院監製,幸災樂禍地想:老小子,輪到你了吧!看你怎麼說!
太醫院監製畢竟是太醫院監製,能爬到這個位子,沒有幾分膽量是做不到的。
他劈頭就將皇后吃了春-葯的事說了出來。
皇后躺在紗帳里,吃了服發散的葯,意識已經清醒大半。聽到他這麼一說,先是訝然,再是惶恐,接著便是惱怒了。
直接命人將太醫院監製拖了出去,五十板子伺候。
黃太醫連帶著也被拖了出去,卻只打了十板子。
這樣羞恥的事情,就算是真的,也不能當眾挑明。
說了,那便是觸犯皇家天威。
皇后又氣又惱,撐著手肘子半坐起來,將錦被軟枕撕了個稀巴爛。
她幾乎是瞬間想到了下藥的人,卻不是很確定,問綠瓶:「鳳鸞殿的情況如何?」
綠瓶答不上話,她剛派出去的小太監正好回來,湊到綠瓶耳邊了些話,綠瓶輕伏腰身,將話轉述給皇后。
皇后聽后,心頭一團火,氣得說不出話。
沈灝竟然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宴席之上,鳳鸞殿的迷香根本沒有發揮作用。
——「說是被人換了安神香。」
皇後幾近發狂。
好一個梅穠枝!
皇后不管不顧地衝下床,宮殿人跪了一地,輕易不敢直視。
綠瓶顫著手去扶皇后:「娘娘三思,切莫氣壞了身子。」
皇后哪裡聽得進勸?三思,她還怎麼三思?一個一個地,竟然敢這般公然藐視她這個皇后,甚至將葯下到了她的茶水裡!
皇后迫不及待地想要將梅穠枝撕成碎片,這頭剛折騰完,那頭梅穠枝就來了。
卻不是一個人來的,德妃陪著的。
梅穠枝終究是年輕,她一個人頂了皇后的局,先是將葯下到皇后茶中,再是悄悄換掉了鳳鸞殿的迷香,做的時候志氣高昂,渾身都是使不完的正義勁,待事情幹完了,這神智也就醒了大半。
「姑姑,一刻后我若沒能出來,您一定要想法子進來,穠枝的身家性命就交到您的手中了。」
德妃安慰她,讓她只管放心去。
皇后欲下藥的事情,方才梅穠枝全跟她說了。這孩子是真的對灝兒好,換做別人,只怕早就動了意志。
她不但沒有受蠱惑干下那等子腌臢之事,而且還反將了皇后一局,此等膽略智謀,著實令人刮目相看。
對於皇后的盤算,德妃雖然氣憤,卻也有自己的思量,並未急著發作。
梅穠枝進了殿,皇后急沖衝上來就掐她脖子。
此等奇恥大辱,當殺之而後快!
梅穠枝梗著脖子,任她掐,一雙眸子寒氣逼人,直直地盯著皇后。
「娘娘莫忘了,玉牌和迷-葯皆在我手上呢。」
早在皇后召她來時,將目的一說,她便知道,如果當時自己不答應,皇后很有可能會另外變著法子害灝哥哥,所以她虛意逢迎,大著膽子要了玉牌。
皇後宮的玉牌,沒有皇后本人的命令,誰也拿不到。大嬤嬤的迷-葯,是為特製,外面找不到的,所用藥材珍貴,其中一味,正好是今年新貢且只賞了皇後宮一份。
皇后滿頭怒火啪地被一盆冷水澆滅。
梅穠枝見她惶恐的樣子,知道是自己的話起了效用,索性也就不怕了。
「今日前來,無非是想和娘娘說一聲,往後這種害人損己的事情少幹些,穠枝自會在家中佛堂為娘娘誦經祈福。」
皇后呲目欲裂。
卻是不能拿梅穠枝怎樣。
一來是她手裡握著玉牌和迷-葯,二來她是梅中書的愛女,若是因此處置了梅穠枝,怕是梅家輕易不會善罷甘休。
太子已然受創,萬不能再經受梅氏一家的圍及。
要恨,只能恨她自己太過大意,竟折在了一個小姑娘手上!
梅穠枝趁機道:「娘娘放心,只要娘娘不追究,此事穠枝絕不會外漏。」當然,這話是說來騙人的。
皇后想來她也不會說出去,畢竟她也做了罪不可赦的事情——給皇後下葯,這可不是小事。
梅穠枝從殿里走出來,後背涔了一層冷汗。
德妃上前扶她,問:「怎麼說?」
梅穠枝抬頭,「暫時是沒事了,姑姑大可放心過個好年。」
德妃撫著她的臉龐,「好孩子,辛苦你了。」
梅穠枝搖搖頭,「我自願的,沒什麼辛苦不辛苦。」
走出好遠,她忽地想起什麼,往後看一眼。
皇後宮宮宇飛檐,佇立在重重雲海之下,氣勢磅礴,透著威嚴不可觸犯的端重。
三宮六院七十二座後殿,當屬皇後宮最是華麗奢靡。
梅穠枝收起視線,踩著小碎步靠在德妃身邊。
憑她一人之力,許是無法扳倒皇后,但縱是飛蛾撲火,為了灝哥哥,她也要拼力一搏。
在這個世上,所有想要對灝哥哥不利的人,都是她的仇人。
散了宴,沈灝攜禾生離去,臨走前往德妃宮裡去了趟。
禾生望見梅穠枝也在,湧起好奇,梅姑娘幾時進的宮?
寥寥聊了幾句,走時梅穠枝同他們一起回府。
馬車只一輛,梅穠枝坐軟轎進宮的,非得跟他們擠一輛馬車。
馬車雖大,但三人同坐,氣氛怪怪的。
梅穠枝使勁地往沈灝那邊瞧,沈灝咳了咳,將禾生抱在懷裡。
梅穠枝臉上絲毫沒有變化,依舊死盯著。
彷彿過了今天,她就再也看不到他似的。
梅穠枝看他,他看禾生,禾生……盯著地上。
真的是,要多尷尬有有尷尬。
下了馬車,進了府,一路視線相隨,仍然未變。
沈灝有事去了書房,禾生也要去,被梅穠枝一把拉住。
「喏,明天我就回去了,你把昨天那幾道菜及點心的製作方子寫下來給我。」
禾生一驚,「梅姑娘要回府嗎?」
好事來得太快,她有點不敢相信。
梅穠枝翻了個白眼,「難不成你想留我過年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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