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好,小夥伴3(3)
這一路上,麵包車開的那叫一個顛簸,顛的人七上八下的,倒是符合了傅晚絲的內心。
她也不知道她都想了些什麼,反正腦子沒有閑著,卻又始終理不清。
她知道蔣文藝是想讓她開始新的生活,也知道他故意挑選這裡做節目,就是想讓白玉謙的存在給她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
他成功了。
傅晚絲有一種帶著現任去見前任的感覺,怎麼想自己都是傻傻的。
且,她和前任的種種糾結,一兩句話說不清楚。
車子在一條滿是灰土的鄉間小路邊停下,路的一旁是一個岔道口,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延伸到了天際。
雲蕾招呼工作人員卸東西,傅晚絲趁著這個空檔,悄悄拉了拉白玉謙的袖子,拉著他到了一旁,警惕著對著他們的攝像機,她小聲道:「我知道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就和你說一句,我……」
怎麼和他說呢?
那要一說起來,還需要坦白很多的事情。
傅晚絲糾結的要命,白玉謙反手扯了扯她,道:「我知道。」
說的如此肯定。
她怎麼會知道,有她這一句話,他就像是得到了全世界的光芒。
傅晚絲卻心道,他能知道什麼呀!
白玉謙怎麼可能知道她和喬貝之間的事情?絕對不可能的。
她認識喬貝比認識蔣文藝還要早,大概是一出生,他們就相識了。話還說不清的時候,就知道「找~貝,找~貝」。
這幾年,旁的人看了她和蔣文藝的關係,總會第一時間懷疑為什麼他們不能或者是不是曾經成為過戀人,就連蔣文藝的老婆都是這樣誤解的。
可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有喬貝那個珠玉在前,她怎麼可能愛的上蔣文藝。
她是被兩個男人寵著長大的,一個男人是老傅,還有一個是喬貝。
甚至可以這麼說,她小的時候愛喬貝勝過了愛親爹。
可不是,喬貝會陪她玩,陪她寫作業,給她做飯,還會給她編小辮。
而老傅頂多會說「來閨女,給你點兒錢去買好吃的」。
小的時候,她喜歡纏著喬貝玩。
長大了一些,她覺得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就是喬貝。
那個時候他們總是傻乎乎的,從來沒有想過要重新整理一下彼此的關係。
還是上大學的第一年,她跟著同寢的女孩跑到醫學院去追校草,才發現她的喬貝怎麼會那麼的挺拔,那麼的英俊,連外校的女生都被其吸引了。
狂蜂浪蝶!
這是她當時對他的評價。
她記得她生了很大的一場氣,足有兩個多月沒有去找過他。
直到……還記得,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喬貝打了把傘,站在宿舍樓下喊她的名字,他的手裡還有一束火一樣紅的玫瑰花。
「你為什麼要送我花?」
「那你為什麼要生氣?」
「我先問的。」
「哦,你生氣了嘛,買一束花鬨哄你。」
明明是很好捅破的一層窗戶紙,可能是因為他們做了太長時間的朋友,想要說出口,是那麼的艱難。他們甚至以為,他們的關係已經彼此都心照不宣。
還有一次他們在一起討論彼此的情感經歷。
傅晚絲緬懷了一下她那個無疾而終,不知逝去了多少年的「初戀」,喬貝說:「什麼初戀?牽過手嗎?接過吻嗎?和小孩子過家家有區別嗎?別說,還真有,小的時候,咱倆玩過家家,我還親過你呢!」
「喬貝!」
「在這兒呢!」喬貝湊到了她的臉旁,「包子,我才是你嚴格意義上的初戀。」
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也是唯一的一次。
不久之後,她的母親就死了。
有些回憶從不敢刻意去想,只因為一旦想起,心疼的就像真的要碎掉了。
岔路口那兒站了兩個男人,其中的一個穿著藍色的襯衣,就像天空的顏色一樣。
傅晚絲還想跟白玉謙說明的時候,看見了他,她說不下去了,拚命眨著眼睛,不想讓任何人發現她的眼淚啊。
白玉謙還是看見了,他斜了下身子,用他高大的身軀擋住了他們跟前的攝像機。
白玉謙也看見了他,他正向這廂望著,對視的時候,他們的眼神是一樣的。
一樣的審視著對方,一樣的帶著某種期望。
白玉謙沒有回頭,推了推攝像機。
沒有人能夠拒絕他,羅雨猶豫了片刻,後退了幾步,將攝像機對準了遠方。
白玉謙用只有他和傅晚絲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要是準備好了,我就讓開了。你要是想要逃跑,現在轉身,我會跟在你的後頭。」沒有人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心裡猶如針扎。
過了很久,久的白玉謙都快要失去信心了,傅晚絲才肯說話:「我哭了。」
「我知道……我等你哭好。」白玉謙的心一下子變得軟的就像棉花糖。
眼淚就是這麼奇怪,來的快,去的也快。
傅晚絲聽了白玉謙的話,眼淚一下子就流不出來了。
她想了想,又低聲說:「他叫喬貝,我從一出生就認識他。」
白玉謙「哦」了一聲,他忽然轉過了身,認真地問:「我只有一個問題,這麼多年,你為什麼沒有談戀愛?」是因為心裏面有他,還是其他的?這個很重要。
傅晚絲低聲嘆了口氣,「我說再也沒有碰到過比他對我好的男人,你信嗎?」
吃慣了魚翅,要降低等級去吃粉絲,肚子答應,嘴巴也不答應啊!
傅晚絲不是沒有想過要將就一下,哪怕是劉雲光,他對她的好,也不及喬貝的十分之一。
這個時候,白玉謙笑了笑,「那我就放心了」,他斜睨著不遠處的喬貝道:「我對你……一定會比他對你還要好。」
——
一個星期之前,喬貝接到了蔣文藝打來的電話。
電話不是打到他的手機上,而是打到了學校。
說實在的,兩個人的關係從小並不怎麼好。那個時候,他老是覺得蔣文藝處處欺負她。
以至於對蔣文藝充滿了敵意。
誰知道,後來,卻只能通過蔣文藝,或多或少地知道一些她的動向。
她什麼時候辭了銀行的工作,她什麼時候開始拍電視劇,又拍了什麼,都是從蔣文藝的嘴裡聽說的。
想想那時,也不知是怎麼熬過來的。
一開始這裡連電都沒有,接通電的第一天,他去城中買來了電視和vcd,還有一套她拍的電視劇。
電視劇里當然不會出現她的身影,不過在末尾的時候會有她的署名,一個名字給了他多大的慰籍,是誰也不知道的。
現在比之從前已經好上了許多,學校里有幾台慈善人士捐贈的電腦,年初的時候,網線也接上了。
蔣文藝的節目一開播,就給他打過電話。已經播出的三期節目,他反反覆復的看,她變了很多,又好想一點兒都沒有變。只是沒想到,如今倒是見著真人了。
傅晚絲從白玉謙的身後出來的時候,喬貝沖她微笑了一下。
她的眼睛還是紅的,他看到了,還看到了她的手已經有人在拉。
喬貝愣了一下,他不追星,但也是知道白玉謙的。
還有網上的那些討論他都看過,他一直覺得電視里播的白玉謙和她的點滴都是在作秀,就像是在演電視劇。畢竟這年頭真情難找,更何況是鏡頭裡的。
可是現在他迷惑了,是在作秀嗎?白玉謙眼裡的防備,看起來卻很像是真的。
傅晚絲鼓足了勇氣想要和喬貝說一句「你還好嗎?」
喬貝往前走了兩步,卻沒有抬頭看她,而是開始幫助工作人員卸物品。
白玉謙也上前幫忙,物品很快就從麵包車搬到了喬貝帶來的平板車之上。
白玉謙這才沖著喬貝伸出了手:「你好,白玉謙。」
喬貝也伸出了手:「喬貝。」
「我知道你」,他又說。
白玉謙道:「我很榮幸。」
和喬貝一起來的叫焦城,是喬貝所在小學佔用地的村支部書記。
他拉著平板車,招呼眾人上路,一路走還和眾人介紹著學校的基本情況。
說到關鍵的地方,彷彿是想要尋找共鳴,總是會加上一句:「這個喬老師知道。」
起初,喬貝還會點點頭。後來,就是沉默。
說到沒什麼可說的時候,焦城還和眾人介紹起喬貝的情況,「喬老師來這兒都快十年了,兢兢業業,不僅是我們學校的老師,還是我們村裡的醫生,醫術那是頂呱呱的。」
雲蕾下意識驚呼出聲:「十年啊,那需要超乎尋常的毅力。」
喬貝意識到了對準他的攝像機,不可察覺地微眯了一下眼睛,他沒有去看傅晚絲,淡淡地道:「我是在等人。」
「等誰啊?」這樣的八卦,雲蕾是不願意錯過的。
喬貝不肯再說,只是擺了擺手,示意羅雨別再拍他了。
沒有人發現傅晚絲面上的錯愕。
就連白玉謙也沒有發現,他只是心中一緊,如臨大敵。
傅晚絲渾渾噩噩地跟在隊伍的後面,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早飯吃的太少,她有點兒暈。
她一直在琢磨喬貝的話,他說他在等人啊!
她的心怎麼會這麼的疼。
那是一瞬間的事情,傅晚絲忽然栽到在地。
她聽見好多人叫她的名字,有白玉謙,有喬貝,有蔣文藝……最後一個叫她的人是她的母親。
傅晚絲暈倒的時候,喬貝幾乎和白玉謙一起跨到了她的身邊。
可這就像是一場比賽,哪怕只有0.1秒的差距,也註定了其無法獲得金牌。
喬貝看著白玉謙將她抱在了懷裡,愣了好久,才想起來自己是個醫生。
他蹲了下去,摁了她的人中穴,還掐了虎口,最後又給她揉了揉一直亂跳的太陽穴。
傅晚絲似醒非醒的時候,發出了聲音。
「喬貝。」她叫了他的名字。
「別等了。」又過了很久,她是這樣說的。
她的聲音很小,只有抱著她的白玉謙,還有蹲在她身旁的喬貝聽到了。
喬貝:別等了是嗎?是不是因為他?
喬貝直視著白玉謙。
白玉謙焦慮的目光,從來沒有離開過她片刻。
——
等待是一件極其耗費心力的事情,尤其是自己明明知道要等的那個人,是一定不會來的。
傅晚絲徹底清醒的時候,已經睡在了平坦的床上。
這是喬貝的宿舍,在他強烈的要求下,她被送到了這裡。
至於理由……他是醫生不是嘛!
而在這之前,白玉謙已經不止提出過一次,要把傅晚絲送到城中的醫院。
製作組也有些猶豫,可是喬貝說:「不用,低血糖加偏頭疼,來回折騰,還不如讓她踏踏實實地睡上一覺。」
她睡的時間著實不短,以至於最先發現她醒來的雲蕾,跟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傅導,睡醒了!」
明明是暈了好吧!
抬頭看了看天,已經是夕陽正在落下。
傅晚絲張了張嘴:「……」好吧,這一覺睡的可真是香。一開始還會做夢,後來連夢都沒有了。
傅晚絲和雲蕾正說話的時候,喬貝走了進來,拿出了聽診器戴好,又將聽診器的另外一頭放在了她的心上。
他聽見了她的心跳,接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沒什麼問題。」他好像在和雲蕾說話。
「吃塊糖吧!」傅晚絲的手裡多了一塊椰子糖,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謝謝。」傅晚絲聽見了自己微弱的聲音。
「不客氣。」喬貝說。
——
有些人,明明沒有做過對不起他人的事情,面對人的時候,卻總是不知所措。
她錯了嗎?
當然沒有錯。
那是他錯了嗎?
不,他也沒有錯。
以上的這種關係,被白玉謙總結為「孽緣」。
而他,將是這段孽緣的總結者。
喬貝走進房間的時候,白玉謙一直站在窗外,窗戶是打開著的,是一個剛好可以看清房中所有角落的地方。
喬貝為傅晚絲做完了檢查,一回頭就看到了他。
不止女人有直覺,其實有時候男人的直覺也是很準的。
他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卻又無比的清楚有些人已經再也挽回不了。
喬貝很快就從房間出來了,路過白玉謙的身旁,白玉謙叫住了他,「喬貝,你有沒有做過一件到至今還會懊悔的事情?」
喬貝透過窗戶,看了看仍在握著椰子糖發獃的傅晚絲,聲音微弱的就像在自言自語:「有。」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在懊悔,那一年他為什麼要聽從家人的安排同意出國,若那個時候他沒有離開她……或許,現在他還有資格站在她的身旁。
可這並不是他最最懊悔的。
愛的這麼深,等了這麼久,至始至終卻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這……才是他一直耿耿在心的。
白玉謙看的出來喬貝的痛苦,他本不應該再說什麼話使之雪上加霜,但他還是道:「我沒有,以後……也不會有……這就是我們的不同。」或許還是因為你不夠深愛她。
若是深愛,能有什麼東西可以動搖那顆痴心呢?
不要說那些上輩人的恩怨,沒有誰能代替誰做出決定,做錯的無非還是他自己。
痛苦嗎?
不過是無法兩全的不甘罷了。
選擇的另一面,就是放棄。這是永恆的定律。
白玉謙確定喬貝離開的時候,眼中閃爍有淚光。
他不是故意的,卻是有預謀的。
傅晚絲都哭了,喬貝應該把眼淚還給她。
《紅樓夢》里不都說了,絳珠仙草受了神瑛侍者多少滴水,林黛玉就還給賈寶玉多少滴眼淚。
他們還經歷了下凡轉世,白玉謙卻希望傅晚絲和喬貝到此為止。
他今生欠了她多少滴眼淚,這一次就一併還了吧,然後……兩不牽挂。
什麼青梅配竹馬,什麼兩小無猜啊,還有什麼恩恩怨怨,煩煩惱惱,都一併全忘了吧。
傅晚絲,從現在開始,不許再哭了。
——
傅晚絲,從現在開始,不許再哭了。
傅晚絲自己也是這麼想的,她母親和喬貝父親的那些事,她從沒有怪過他,她怨的只是她最無助的時候他不在身邊。
說一句「對不起,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就徹底地消失了。
他都是如此的懦弱,又何況是她!
那一段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從不願意回憶,只記得那時她哭到最後,連眼淚都不會流了。
最初的那年,她是恨著他的。
從什麼時候起不恨的,她也記不太清了。
只是日子年復一年地過著,她一直都是渾渾噩噩著。
一開始,有人撮合她和蔣文藝,她嚇得跑去了陝西,這才開始和陳老頭一起導電視劇。
後來,連蔣文藝也結婚了,又有人不停地給她介紹對象。看見那些人的時候,她總是會心疼,不由自主地想起他。
再後來,就是現在了。
她甚至已經萌生出要孤獨終老的時候,碰見了白玉謙。
她的心好像活了,可是她什麼都不敢做,什麼都害怕,有些時候,甚至不敢去正視他。
蔣文藝說的對,想要開始真正的新生活,必須要徹底地斬斷從前的煩惱,大大方方地和舊人說一句「拜拜」吧。
不說再見,因為再也不會刻意的見面。
有一天,在人潮中相遇,愣怔一下之後,就微笑著揮別,前往各自該去的地方。
或者,某次不經意的相遇,各自聊著各自的家庭和孩子,面上掛著滿足的笑。
我們都是平凡人,就該過著平凡人的生活。平凡人會生老病死,卻不會總是要死要活的。
這些話是蔣文藝咬著牙和她說的。
傅晚絲還想和喬貝多說一句「謝謝」,謝謝他曾經的溫暖,曾經的寵愛,要不是他把她寵壞了,她怎麼也等不到白玉謙。
傅晚絲剝開了椰子糖,幾乎是一放進嘴裡,甜津津的味道立馬就散開了。
雲蕾什麼時候也出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像陽光一樣的身影,就立在她的身旁。
她抬頭去看他。
他居高臨下。
他問她:「甜嗎?」
傅晚絲眉開眼笑著說:「咬一半給你,你要嗎?」
白玉謙還真想要來著,可他只是看了看攝像機,「別人給你的我可不要。咱們再找個時間,合吃一塊糖。」
作為一個有野心的男人,何止想和她共吃一塊糖!他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可以做到地老天荒。
白玉謙要帶著傅晚絲出去走走,羅雨吃飯去了。兩個人走到攝像機拍不到的死角,白玉謙忽然就低頭含住了她的嘴。
世界上最香的是有情人的味道,最甜的則是情人嘴裡的那塊糖。
有多甜,你們誰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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